叶家族长回去,紧急召集了所有有头有面的族人。挖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家家户户都得派人手来帮忙才是。
正如叶纪泽所猜想的一样,他自然不敢声张,只能叫他们请出心腹来帮忙。不然人多嘴杂,传出去定点,都够自己吃一壶的了,对叶家也没好处。
毕竟同是叶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也不可能逃得掉。
无奈之下,众人吵吵闹闹商议了两天,终于凑齐了约莫小三十人,安排成三班,轮流去乱葬岗挖坟。
派来的心腹大多都是主人家跟前的红人,平日处尊养优,哪里有做过重活?
如今只能灰头灰脸地扛着锄头,为了避人耳目,大晚上去乱葬岗刨坑挖骨,别提多痛苦了。
有胆小的整夜不能睡着,整个人没两天就瘦了几圈,彻底不成人形。
就是胆大的,天天晚上去刨坑,还不能告诉家里人,不知情的都以为他们跟着主子爷享福去了,家里的婆娘很是闹腾了一番。
一整夜不回来,能找乐子的地方不就那么几处,不闹才怪,生怕一不留神就有一两个狐媚子找上门来了。
他们苦不堪言,哪里是享乐,分明是受苦受累的。
掌心里起了水泡,还得偷偷挑掉来擦药。整夜不能睡,白天还不能偷懒不出现引人怀疑,嘴里都上火冒泡,是铁打的身子都要扛不住的。
叶家人最后没办法,心腹倒下的越来越多,也只能自己上了。
族长一把年纪,别说锄头,弯腰都难。
其他青壮年连锄头都没拿过,扛着敲下去,险些敲到前面的人。
众人手忙脚乱的,锦衣华服都换掉了,免得弄脏回去洗的时候不好解释,换上灰扑扑的麻衣,头皮发麻在乌鸦的叫声中刨啊刨。
足足刨出百来具骸骨,勉强能辨别出身高和男女,就算如此,也有三四十具骸骨分不清楚,又不敢随意扔掉。
要是其中就有大夫人的骸骨,这该如何是好?
族长的孙子第一个受不了,狠狠把锄头扔在地上,抱怨道:“这么多的骸骨,什么时候才挖的完?就算挖好了,真的把骸骨找出来,护国公会承认吗?”
只是一堆白骨,谁能认定就真是大夫人的骸骨?
要是护国公咬死不认,他们岂不是白忙了一场?
族长狠狠瞪了这个孙子一眼,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没看那些原本就没多少毅力的,也跟着放下了锄头。
孙子带头怠工,其他人更加不乐意继续干活了。
“啰嗦什么,若是不找出来,我们还有什么借口能上门?只有半个月的功夫,这才剩下十天,再不赶紧的,那女人就要被问斩了。”族长急得要命,他的孙女刚及笄,尚未出嫁,还没来得及议亲就遇上这事。要是不好好解决,外孙女能嫁什么好人家去?
孙子被宠坏了,到底还想到自己的妹妹。可怜她受了牵连,整天以泪洗面的。他皱着眉头,又不悦道:“爷爷,护国公看着不是好相与的人,那女人又如此待他,生母早逝,或许对叶家也没什么感情,倒不如求求别人试试?”
没必要吊在叶纪泽这棵树上,要是有其他大树,倒也能试试。
不然叶纪泽只是耍他们罢了,叶家人最后到哪里哭去?
族长对这个孙子真是恨铁不成钢,狠狠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众人避之不及,除了护国公跟叶家还沾亲带故的,这才勉强可能帮把手,其他的就别想了。”
谁会蠢得给叶家雪中送炭,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族长不是没想过在其他地方下功夫,可是思前想后,与其急冲冲在几个人身上动心思,三心两意的,倒不如一门心思讨好护国公。
不然被叶纪泽知道,他只是叶家求助的其中一个罢了,惹得此人不痛快,叶家可就得不偿失了。
孙子摸摸脑袋,知道族长是动怒了,只得老老实实继续挖坑。
挖了十天八天的,他们也扛不住了,不过好歹大部分的坑都给挖出来了。
族长花了大价钱找来老仵作,好辨认这些骸骨。筛选过后,余下三副骸骨都是年纪相仿,身高相仿的,再也分辨不出。
他愁得头发都要掉光了,只能厚着脸皮又上门来。
叶纪泽依旧领着崔琉娘到花厅来接待族长,两人落座,他就开口问道:“族长上门来,这是已经找到家母的骸骨了?”
族长踌躇一番,到底实话实说:“乱葬岗已经都挖了一遍,相仿的骸骨最后还有三副,实在辨认不出来……”
叶纪泽挑眉,这事他早就知道了,还以为叶家族长会隐瞒,然后随便挑其中一副骸骨送过来糊弄自己。
倒是个聪明懂事的,原本他想着,要是叶家族长敢随意糊弄自己,那么就没必要再打理他们。
不过族长的举动,让叶纪泽有些满意。想到他们每晚去乱葬岗挖坟,最后连族长的孙子都亲自上阵,手心都是水泡,白天不小心捧着都疼得嗷嗷直叫,他就忍不住乐了。
看在叶家人给了不少乐子的份上,叶纪泽沉吟片刻,在族长忐忑不安,脑袋几乎要垂到心口去,他才慢吞吞地开口道:“也罢,将最后这三副骸骨送过来,我会让人仔细分辨。”
族长这才松了口气,好歹让护国公满意了,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还有一事,明安侯的那一位夫人到底是女流之辈,又是叶家的后辈,斩首示众实在是叫老夫为难,毕竟叶家还有不少待字闺中的姑娘们……”
见叶纪泽不说话,他斟酌着又道:“不是说大理寺处置不周,而是没必要为了这么个人,连累了叶家那些小姑娘们。可否请护国公美言几句,让此人即便斩首也不必示众?”
看着护国公是不打算放过侯夫人了,族长也不准备保住这么个歹毒的妇人,留下来以后只会坏了叶家的名声。
既然这样,不如顺水推舟,只提出一点小要求,也好让叶纪泽更加能接受。
族长的姿态一再放低,崔琉娘听着,也不忍不住感叹姜还是老的辣。
叶家的族长确实聪明,要是开口就要保住侯夫人,估计叶纪泽立刻就翻脸直接把人赶出去。
只是保住叶家的脸面,不叫侯夫人示众,这个要求倒也不高。而且说的可怜巴巴的,尤其点出叶家那些还没出嫁的年轻姑娘们,好引起叶纪泽的恻隐之心。
叶纪泽没直接回答,反而转向崔琉娘说道:“夫人觉得呢?”
摆明是把决定扔给崔琉娘,她想要如何便是如何。
族长一脸震惊地看向崔琉娘,叶纪泽是让这个妇人来决定叶家一族以后的命运吗?
可其儿戏,简直没把叶家一族放在眼内。
不过也是,叶纪泽已经身居高位,不说已逝的皇帝,就是十四王爷对他也多有倚仗。
十四王爷即将登基,护国公完全是两代帝王面前的宠臣,何其风光,哪里需要叶家一族来锦上添花?
估计叶家对他来说,只是累赘罢了,不捏死它已算是仁慈。
崔琉娘似笑非笑地瞥了叶纪泽一眼,这男人真是无时无刻都拿叶家族长来开刷,没见这位老人家脸色都白了,整个人摇摇欲坠,只怕她要是摇头,立刻就会倒地不省人事。
叶纪泽捏了捏她的手心,对他来说,叶家并不是那么重要。
若是崔琉娘觉得应该赶尽杀绝,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若是动了恻隐之心,想要放过他们,叶纪泽也会点头答应的。
崔琉娘想了想,故意盯着族长半晌,直到族长脸色白里透青,真的快要支持不下去了,这才慢吞吞开口道:“听说侯夫人的父母在族里耀武扬威,还喜欢到处欺负人,族长怎的不管一管?”
“管,是老夫以前多有疏忽,这才让他们气焰嚣张,以后绝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族长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欺负的是谁,不言而喻,便是大夫人的父母和兄弟姊妹,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头。
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侯夫人势大,独生子又是世子,将是未来的明安侯,自己哪里敢得罪?
真是风水轮流转,谁会想到十来年后,引以为傲的顾明蕴因为勾结三王爷对皇帝不利被送去守皇陵,这辈子都毁了。
侯夫人也收受三王爷党羽的贿赂,又蓄意谋害大夫人,死罪难逃。
一时间,这一房的人也跟着收敛了。只是以前太嚣张,得罪的人太多,如今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就连叶夫人,看来也是不打算放过他们了。
若是只牺牲这一房,叫护国公痛快了,族长如何能不答应?
怪只怪他们这房运气不好,富贵荣华走到了尽头,做下的孽也只能自己来承受了。
有了族长的承诺,崔琉娘又道:“平日欺凌的弱小,族长也得好好照顾着才是,免得叫人心寒了。”
族长连连答应,照顾一房人罢了,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他心思百转,显然大夫人那一房沉寂了十来年,终于能抬头挺胸了。
可惜这房人胆小怕事,懦弱可欺,根本是扶不起的阿斗。不过也好,这样的角色更能轻易拿捏在手心里,任意摆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