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束手无策,最后只能勉力用最好的大补药丸给皇帝服下,好歹能继续支撑一会儿。
内官已经拟好诏书,皇帝仔细看了看,点头,伸手拿着玉玺就要盖下,被十四王爷拦住了:“皇兄,三思而后行。”
他有些无奈,自己并非当明君的料子,最喜欢吃喝玩乐,如何能治理好一个国家?
皇帝却笑着摇头:“十四想做什么事,总会想要最好。即使是吃喝玩乐,可不就是要尽善尽美?”
所以如果想要治理好庆国,只要十四王爷想,没有他做不到的。
十四王爷哭笑不得:“皇兄真是看得起弟弟,不过小皇子已经三岁,长大后继承皇位,不必辰弟的子孙来碍事了。”
他对皇位并没有多大的执着,但是自己的子孙,可就不一定了。
皇帝沉吟片刻,清楚十四王爷是想要自己放心,绝不会苛待年幼的皇子,他却摇头拒绝道:“三岁稚儿留在这宫中,并非是一件好事,倒不如当个闲散王爷,十四多照顾些便好。”
小皇子的生母出身一般,娘家没有权利护得住孩子。十四王爷如果登基,杂事繁多,不可能每时每刻都盯着。
如此,倒不如让他彻底失去皇权继承权,好歹保住性命,好好生活下去。
毕竟皇帝亲口把皇位给了十四王爷,这个弟弟的性情如何,他还是清楚的。但是身边人会不会多想,私底下会不会做什么小动作,那就不得而知了。
也别给小皇子太大的期望,等长大后,他或许会被鼓动着跟十四王爷打擂台。到时候新帝羽翼已丰,一个小小的皇子又能成什么事来?
皇帝不是真的大方,把皇位拱手让人,而是心知肚明,小皇子保不住皇位,没必要到最后还要为此丢了小命。
他唯一的血脉,说什么都想让小皇子好好延续下去。
十四王爷明白皇帝的忧心,对他郑重承诺道:“皇兄,臣弟只要还在,就一定会护住小侄儿,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分毫。”
“得了你这句话,朕也能放心了。”皇帝双手发颤,好不容易把玉玺盖上,长长地松了口气:“事不宜迟,这就让人准备登基大典吧。”
把所有事都安排妥当了,自己也能安心离开。
皇后哭得死去活来,握住皇帝的手久久没有分开。她在这天失去了亲生儿子,却很快又要失去顶天立地的夫君。
自此之后,十四王爷登基,她又该如何自处?
“大嫂,”十四王爷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皇后,却见她被皇帝拍了拍肩头,很快收了眼泪,起身向他行礼:“大嫂,使不得。”
“没什么使不得的,十四弟也即将成为君主了,受人跪拜是理所当然的事。”皇后扶着皇帝睡下,知道他已经疲倦至极,却撑着最后一口气等着所有事都尘埃落定。
听着皇帝虚弱的呼吸声,似乎下一刻就要听不见了,皇后的眼圈又红了:“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十四弟能成全。”
十四王爷似乎猜出她的想法,摇头道:“大嫂,皇兄不在,他也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的。”
“没有他在,我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皇后摇头,又道:“皇帝生怕那些妃嫔给十四弟找麻烦,这才让她们都跟着陪葬了。我也不想皇上担心,等他一去,这便自行了断,还请十四弟能让我葬在皇上的身边。至于其他人,远远发落就是了,可别扰了我和皇上的清净。”
她笑了笑,仿佛能看见二八年华的美丽,眼底满是对皇帝的眷恋。
皇后在后宫就只能大度,看着一个又一个年轻的妃嫔进宫,也只能笑着安排她们去伺候皇帝。
如今皇帝要走了,她也得紧紧跟着,却也想要一点私心,独占皇帝一个人。
十四王爷扯了扯嘴角,想要笑,却有些苦涩:“大嫂,臣弟答应你。”
皇后对他感激地笑笑,十四王爷负手出去,对着叶纪泽深深叹了口气:“以后可有的忙了,大人怎么也不能躲懒。”
麻烦事怕是要接踵而来,他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疼。
叶纪泽搂着崔琉娘,怀里人面色苍白,伤口已经处理过了,又喝了汤药,很快便睡过去了。
他压低声音,对十四王爷点头道:“微臣自会尽力,只是其余两位王爷该如何处置?”
说两人没有给三王爷帮把手,或许有可能,但是说不知情,那就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既然知情,却是瞒下了,丝毫没有透露口风给宫里,害得太子身死,皇帝也不久于人世,说没有责任那是不可能的。
再说,留下这么两个王爷,以后也是个祸害。
十四王爷挑眉,笑道:“叶大人说得正是,送到手上来的理由,没道理放过他们二人。”
虽说是同父异母的哥哥,却没多少感情。他年纪小,等出生的时候,几个兄长已经长大,搬出了皇宫,跟他并不亲近。
从小在皇帝身边长大,几个哥哥对皇帝颇有敌意,小时候偷偷欺负,长大后跟皇帝争抢皇位,十四王爷对这几个兄长都没什么好印象。
就像三王爷,做事不够光明磊落,专喜欢钻营阴险的计谋,简直是皇家的耻辱。
皇帝也帮忙收拾了明安侯世子的事,毕竟是叶纪泽同父异母的弟弟,他亲手去办,即使占了理,到头来却要引人诟病的。
十四王爷若是刚刚登基,就对所有兄长下手,也要得一个冷血无情的暴君称号。
他是不在乎,但是皇帝在乎,没道理让弟弟来承受,倒不如自己直接带进棺材去。
十四王爷叹了口气,皇帝如此,倒叫他承了大人情,以后要是对小侄子不好,自己的良心都要过意不去。
皇帝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他不安排妥当,又如何能瞑目?
崔琉娘的伤口在后背,叶纪泽一直搂着她没放开手,免得她趴着难受,躺着又让伤口裂开。
足足两个时辰,他的手臂开始发麻的时候,崔琉娘这才醒了。
她睁开眼,看见叶纪泽近在咫尺的面庞,双眉微微蹙起,似乎有着烦恼事,不由伸手按下眉心的疙瘩:“怎么了?”
叶纪泽也没瞒着崔琉娘,低下头,额头贴着她,轻轻道:“明安侯进宫来了。”
“为世子求情?”崔琉娘转念一想,就清楚明安侯的苦心。
“夫君打算去见他妈?”明安侯如今,被顾明蕴瞒着,只怕还不知道叶纪泽还活着的消息。
“夫人觉得我应该去见他妈?我怕过去后,会忍不住一刀刺向明安侯。”叶纪泽对明安侯的仇恨并没有减少,如今触手可及,不是报仇的大好机会?
崔琉娘一听,却是笑了:“夫君不会的,在皇宫里动手,并非明智的举动。别说皇帝,让十四王爷该怎么想?”
对亲生父亲都能动手,到底还是叫人心寒。
叶纪泽蹭了蹭她的额头,无奈道:“夫人总是这般了解我,的确,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的苦难才刚刚开始,我没必要一刀就结束了。”
明安侯的痛苦才是开始,他活着,才会更痛苦,何必让他如此简单就死了?
“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崔琉娘握住他的手,轻轻蹭了蹭叶纪泽的脸颊。
叶纪泽扶着她趴下,又让青淼决不能离开崔琉娘半步,留下王府的心腹侍卫,这才去见明安侯。
明安侯不是一个人进宫来的,身边还有一个侯夫人。
侯夫人原本低眉顺眼地跪着,看见有人大步走来,不经意一瞥,整个人都僵住了。
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叶纪泽和大夫人的容貌有几分相似,越是长大,眉眼更是一模一样。
他冷冷的眼神落在侯夫人身上,后者仿佛看见大夫人浑身是血,临死前仇恨的目光看向自己的那一刻,不由尖叫一声。
“掌嘴!大殿之上,曾容你喧闹?”十四王爷一手托着下巴,一手饶有兴致地看着叶纪泽大步走来。
这还没做什么,侯夫人就吓得鬼叫了。
果真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这是心虚了?
明安侯看向叶纪泽,也是愣住了,久久不能回神,眼底流露出几分怀念来。
这眉眼,这容貌,跟大夫人简直是像模像样。不用说他也明白,父子连心,面前这个高大俊美的青年,便是那个被说是死去了十年的长子。
“你……泽儿?”明安侯哆哆嗦嗦地抬手,想要抚上面前这个人,好确定他是活生生地站在自己跟前的。
叶纪泽却退后一步,没让明安侯碰着自己,向上首的十四王爷默默行礼。
早有粗壮的嬷嬷进来,对着侯夫人狠狠扇了两个巴掌,这才无声地退下了。
明安侯顾不上身边哭哭啼啼的侯夫人,眼珠子一个不错地落在叶纪泽身上,似乎害怕一眨眼,面前的人就要不见了。
大夫人死了之后,明安侯才开始后悔,想起她的温柔小意,觉得这个结发之妻不可能做出那样龌蹉的事来。
只是他想回头去查探的时候,所有的蛛丝马迹仿佛被人有意抹平了一样,根本无从下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