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崔琉娘都是日上三竿才起来,晚上又早早被叶纪泽哄着歇下,没见消瘦,反倒面色红润了不少。
只是腰背酸涩,眉宇间的春色怎么也遮掩不住,叫崔琉娘对着铜镜不由发愁。
再这么下去,她岂不是要被叶纪泽榨干了?
整天无所事事,就在床榻上厮混大半天,可不是叶府的主子该做的事。
而且伪玉的事还未有结果,即便皇帝不催,叶纪泽也不能太偷懒了,不然就妄为钦差大臣了。
叶纪泽也开始早出晚归,崔琉娘起来的时候往往不见人影。
被芳春伺候着用了早饭,就见青淼进来禀报道:“夫人,有消息了。”
芳春乖顺地退了出去,没准备多听,还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崔琉娘挑眉,又听青淼继续说道:“掌柜派人送信,说是要跟弟子一聚,只是也郑重说要请长辈一同过去就再好不过了。”
青淼纳闷,掌柜是怎么看出她有师傅的?
闻言,崔琉娘笑笑,给她解惑道:“两件玉器,第一件是我先雕了雏形,再让你仔细修缮。第二件却是我画了图纸让你临摹,全然是你自己的手工。”
青淼到底刚刚上手,哪里有崔琉娘的手艺来得熟稔?
掌柜眼力极好,自然不会错看这两点差距,便明白青淼背后定然有一个厉害的师傅在指点。
他打得好算盘,拉拢青淼,再郑重宴请她背后的师傅,将师徒都请到铺面里当贵客来看待,把人供着,生意自然是蒸蒸日上。
“给我收拾一番,这就去会一会掌柜。”崔琉娘正等着掌柜主动上钩,哪里会错过这次机会?
青淼却是迟疑了,劝道:“夫人,此事还是等公子回来后,再作定夺。”
“放心,我只是探探掌柜的口风,不会做什么额外的事,你尽可放心,不是还有你陪在我身边吗?有什么事,你也能轻松带我逃走,不是吗?”崔琉娘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青淼吗?
她的手上功夫,一般人都抵挡不住,带着自己逃离,倒不是什么大事。
青淼想了想,也对自己的拳脚功夫十分有信心,便点头了。
她帮着崔琉娘稍微装扮了一番,贴上人皮面具,又在下巴粘了胡须,头发用特殊的颜色染了,半灰半黑,看着就是上了年纪的。
一个能指点徒弟的师傅,年纪太小,只怕掌柜会有所怀疑。
加上束腰,穿起颜色不鲜艳却不失好料子的衣袍,崔琉娘站在铜镜前仔细打量,满意地点头。
她在屋内迈步走了走,调整了姿势,再没了女儿家的袅袅身姿,带着几分蹒跚,披风遮住头脸,被青淼带着从角门上了马车,直奔铺面。
掌柜早就等候多时,眼尖看到马车,赶紧迎了上来:“这就是小青的师傅吧,久仰久仰。”
崔琉娘心下好笑,从来没见过没听说过的人,提什么“久仰”?
“这位就是李掌柜,久仰啊。”她含着青淼给的药丸,声音沙哑苍老,话语里的揶揄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李掌柜的面色有些挂不住,知道这位贵客是嘲笑自己一番自来熟。
不过高人都是骄傲,性情古怪居多。
只要能让贵客满意,就算让李掌柜再丢脸也无所谓。
他脸上重新挂着笑容,点头哈腰道:“两位这边请,我东家已经在楼上等着了。”
崔琉娘脚步一顿,皱了皱眉,青淼会意,不悦地道:“不是只说来见掌柜,怎么多了你的东家,帖子上却没提起过?”
李掌柜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急忙解释道:“那套文房四宝被老夫送去给东家,东家看着爱不释手,便派人来问。恰好老夫不在,小二说漏了嘴,东家知道两位今天会过来,便早早等着了,老夫没来得及告知两位,是老夫的过错,还请两位大人有大量,给老夫几分薄面。”
他躬着身团团作揖,生怕两人不高兴掉头就走,自己就得被东家狠狠骂一顿了。
崔琉娘依旧沉默着,青淼冷哼道:“不是我们不给掌柜几分薄面,而是掌柜太不把我们放在眼内了。今天能先斩后奏,明儿岂不是帮我们擅自做主?”
“老夫不敢,只此一回,下不为例。”李掌柜满头大汗,心里忐忑,没想到两人如此不给面子。
崔琉娘眼看掌柜浑身都要湿透了,吓得不轻,这才不慌不忙道:“只此一次,掌柜记住了。”
“是,一定记住。”李掌柜眉开眼笑,赶紧把两人迎上了二楼:“老夫的东家就在房内,几位可以慢慢谈,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就是,老夫就在外头候着。”
连掌柜都不能进去,这位东家是谁,崔琉娘倒是好奇了。
当初让青淼把这套玉刻的文房四宝卖出去,选的铺面就很讲究。一是门面不能太小,位置却不能太好,尤其是最近转卖过的为佳。
青淼办事素来妥当,很快就选定了这家叫甄宝阁的铺面。正好是周家周转不利不得不变卖的商铺,位置不在繁华之处,离百宝斋足足有三条街那么远,内里的摆设却是上好的,尤其掌柜身上的衣袍就不是普通人能穿上的。
崔琉娘进来后环顾一周,的确这个铺面处处透着古怪。
明明马车在对面停了有一刻钟,这才过来的,这么长的时间别说有客人上门,就是经过的路人都不多。但是内里的摆设太过奢华了,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暴发户,愣是把好东西都拿出来炫耀,就不怕招贼吗?
偏偏他们不担心,还要把自己请来,看着像是要做一笔大生意,倒是稀奇。
上了二楼,更是别有洞天。走廊窄小,窗户不多,大白天居然要用上油灯,黑漆漆的叫人心里有些发毛。
仿佛担心有人会从外面闯进来,又或是里头的贼人会逃出去一样,看着就让崔琉娘浑身不舒服。
掌柜亲自打开门,里头只坐着一个男子,两边却站着四个高大的汉子。
她脚步一停,青淼也不悦地嚷嚷道:“这是做什么,怕我们对你的东家不利?这么大阵势是打算吓人吗?也不知道我从小就是被吓大的,谁怕谁?”
崔琉娘心里满意,青淼唱白脸唱得惟妙惟肖,如同没怎么见世面的少年郎,衬托出她这个师傅的沉默和谨慎。
东家轻笑一声,回过头来起身道:“两位别见怪,这几位是护院,平日帮忙跑腿。也是家里人担心,这才贴身伺候着,却是惊扰了贵客,实在得罪了。”
他摆摆手,示意护院退出去,伸手道:“两位请坐,掌柜上茶。”
掌柜应声而去,崔琉娘垂下眼帘,掩饰住眸里的惊讶。
她倒没想到一套文房四宝,倒是把顾明蕴给引出来了!
“这位贵客怎么称呼?”顾明蕴等掌柜放下茶具,摆摆手示意他出去,亲自泡茶斟茶:“在下姓顾,瞧着这位贵客像是认识我?”
崔琉娘大大方方道:“明安侯世子,又有谁会不知道?”
若是违心答一句不知道,倒像是有心遮掩,意图不明。
“只是没想到,这年头当世子也不容易了,还得亲自出来做买卖贴补家用?”
顾明蕴笑了笑,对崔琉娘这番冷嘲热讽没怎么放在心上,越是容易把心里所想表现在脸上,还直接说出来的,越是没有心机城府,他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生气?
“算不得什么买卖,不过对玉器情有独钟,便买下铺面,多认识认识几个高人。这不是运气了,刚开铺没多久,掌柜就遇上两位,也是缘分。”
说罢,他把桌面上的一个蒙上红布的托盘往前一推:“掌柜有眼无珠,之前失礼了,玉制的文房四宝哪里只值那么点价钱,简直是亵渎了上好的玉器,这是我的歉意,还请贵客笑纳。”
崔琉娘没动,青淼大大咧咧地伸手一掀,诧异地瞪大了眼。
乖乖,一盘子的金元宝,少说有几百两。
她伸手把金元宝捏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沉甸甸的,后头也没有记号,这份歉意果然十分真诚。
“如此大礼,世子先说想要我们做什么?”崔琉娘不为所动,无功不受禄,她倒要看看顾明蕴究竟想做什么。
顾明蕴听掌柜说过,这对师徒,徒弟年轻不懂事,十分好骗。当师傅的如今看来虽然谨慎,但是只怕一直钻研玉器雕琢,反倒对人情世故不太熟悉,什么都直来直往的,看着就不难应付,便笑道:“贵客有所不知,我爹的生辰就要到了,便想着给他一个惊喜。爹爹素来喜爱玉器,若是能送他一份亲手雕琢的玉器,那才是至孝。”
崔琉娘听出来了,不由嗤笑道:“所以世子这是想让我们帮忙,叫你亲自做的玉器能拿得出手?”
顾明蕴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点头承认道:“在下不才,画画玉器的图纸还过得去,亲自动手那就差远了。虽说有勤奋练习,却也是赶不及的。”
他又拿出一个锦盒推了过去:“这是订金,还请贵客成全在下。”
青淼小心打开,又是一惊。
崔琉娘瞧见锦盒里居然是少见的墨玉,两个拳头大的墨玉,显然没被打磨过,纯天然的玉石,对她这种爱玉的人来说根本无法抗拒。
顾明蕴倒是准备得妥当,这是看准了自己的软肋,不会拒绝他妈?
不过崔琉娘巴不得能打探到蛛丝马迹,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