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春给崔琉娘穿上薄薄的披肩,提着灯笼到了湘竹苑。
杜吟秋脸色极为难看,瞥见崔琉娘,深深地叹了口气:“老爷昨天才把库房的钥匙送过来,还是得宝姝提醒了的。我连夜让人清点嫁妆,却没发现什么不妥当的。等今晚不放心,我又亲自去查看了一遍,这才察觉出不对来。”
她就知道龚丽馨肯定没安好心,却没想到居然连心都是黑的,竟然在嫁妆上动手脚。
杜吟秋指着角落的一箱子,皱眉道:“这是刚送来的嫁妆,你……自己看看吧。”
崔琉娘早就知道龚丽馨不会尽心尽力帮忙准备嫁妆,也不意外,芳春连忙上前打开箱子,里头是一些小巧的玉器,上头摆的几件看着成色不错。
只是崔琉娘看了两眼,伸手拨开上面的两件玉器,露出底下大部分的玉器来,不由冷笑。
“底下的都是假的?成色如此糟糕,估计价钱也高不到哪里去。”
见崔琉娘一眼就瞧出来了,杜吟秋忧心忡忡道:“都这个时候了,根本来不及再去寻一批玉器回来,只怕要委屈你了。”
这些东西连扔在地上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也不知道龚丽馨从哪里买回来的。
崔琉娘从来不是吃亏的人,直接道:“娘亲把此事告诉爹爹了吗?”
“老爷一直在院子里没出来,我连面都见不上,只有几个丫鬟来传话。要不是宝姝好心,我连库房的钥匙也拿不到,明儿直接出门子,可不就叫你丢脸了?”
杜吟秋怒目而视,崔琉娘都要出嫁了,崔老爷却只知道跟丫鬟们厮混,简直一点都不上心!
“去跟爹爹说一声,想必爹爹有法子解决的。”崔琉娘看也没再看箱子里那些垃圾,随口道:“上面那些摆件虽说是真的,成色也不怎么样,显然也是动过手脚,瞧着光鲜一点罢了。”
人工伪造过的痕迹太明显,雕工也不怎么样,骗一骗外行人还好,对她来说压根都是不堪入目的玩意儿,扔着玩都嫌脏了手。
既然她这样说,杜吟秋也就让人去跟崔老爷说一声。
幸好守在外头的是宝姝,比较好说话,崔老爷很快便知道了。
他脸色憔悴,嘴唇发白,走着路还要青涟和青淼两个丫鬟搀扶着,也不知道胡闹了多久。
杜吟秋撇开视线,压根不愿意多看一眼,只觉得崔老爷不堪入目。
崔琉娘倒是上前行礼,面色忧愁道:“爹爹,女儿明天就要出门子了,这些嫁妆却如此,叫女儿实在发愁。可是老夫人亲自采买的玉器,怎的都是这些破破烂烂的玩意儿?这么些东西,到底从哪里来的?”
她说得随意,崔老爷却听得上心,双眼陡然一亮,安慰崔琉娘道:“别担心,我已经让掌柜连夜把崔府所有的玉器都送到府上来,说什么都要赶上你出门前都准备好了。”
即便花大价钱从别处采买,好歹要凑够,保住崔府的脸面。
崔老爷可谓用心,这次又掏空了崔府大半的存货,只是已经得罪了一个明安候世子,再不能得罪叶纪泽了。
这次成亲,他一直瞒得死死的,就怕侯爷一个不高兴来抢亲,自己真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毕竟崔老爷之前对世子爷撒谎,说是已经拒绝了叶纪泽的提亲,如今又把女儿嫁过去,怕是要彻底得罪明安候府。
“到底还是让琉娘受委屈了,不过明安候我们是敌不过的,要是世子明着来坏了亲事,我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却不能误了琉娘的终身大事。”
崔琉娘听得挑眉,面上感激,心下却是冷笑。
崔老爷的面皮比城墙要厚多了,说什么体贴自己的话,到头来不过是想靠着女儿来找个靠山。
得罪了侯爷,那就只能退而求次,找上叶纪泽了。
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又如何会觉得能瞒下明安候府,只要崔琉娘顺利嫁出去了,所有的烂摊子就是崔老爷去收拾了,跟她没关系。
毕竟亲事是父母之言,崔琉娘做不了主的不是?
她能摘出来,杜吟秋要全身而退却有些难了。
崔老爷听说掌柜来了,风风火火把所有玉器都仔细看了一遍,没有疏漏,这才连夜让丫鬟们帮忙装箱。
一整晚崔府的灯火就没熄灭过,崔琉娘也没回梨香苑,留在湘竹苑陪着杜吟秋,不免说出了心里的担忧。
杜吟秋却是笑笑,不在乎地道:“你却是忘了,崔府当家的从来不是我,却是老夫人。”
这话跟崔琉娘想的不谋而合,只是杜吟秋想明白就好,到时候也能从容应对。
她挨着杜吟秋,缓缓闭上眼,撒娇似的往杜吟秋怀里钻了钻。
上辈子父母去世得早,崔琉娘只是跟着师傅长大,师傅对她极为严厉,也没多少亲昵的举动。
这辈子有一个母亲,倒也不错。
温暖的怀抱带着淡淡的馨香,崔琉娘嘴角一弯,满满的窝心,只可惜太短暂了,还没捂热,自己就得离开崔府了。
“这么大的人了,还撒娇?”杜吟秋宠溺地笑笑,伸手搂着她,心里也有些伤感。
“从小就没怎么抱过你,更别提是一起睡了。没想到你离开崔府的最后一晚,倒是能如愿。”杜吟秋心里不是不愧疚,她忽略女儿实在太久了。
“我长大了,娘亲都抱不动了。”崔琉娘不在意地又拱了拱,杜吟秋柔软温暖的怀抱叫她眼皮越来越沉,很快就睡过去了。
看着怀里熟睡的女儿,闭上眼才能看出几分稚嫩来,每次睁眼的时候,都成熟懂事得不像一个刚及笄的小丫头。
杜吟秋一晚没合眼,往事纷纷在脑海中闪过,唯独天明前轻轻一声叹息。
崔琉娘在天色刚亮的时候就被杜吟秋推醒了,迷迷糊糊地被芳春帮着沐浴梳妆,脑袋一点一点的,用冷帕子洗了脸,这才稍微清醒了一些。
崔老爷更加憔悴了,一张脸惨白,好歹是把嫁妆都准备妥当了,精神头u倒是不错:“出了门,你就是叶家人了,该做什么说什么,心里要明白。不过离开后,也别忘了娘家,有什么事只管回来就是了。”
崔琉娘笑着点头,似是认真地记下了,却想着离开后,再也不愿回这个糟心的崔家。
崔老爷对她没多少父女之情,自己也是明白的。多回娘家,不过让叶纪泽也多亲近一点罢了。
杜吟秋唇边的讥讽一闪而过,很快恢复如初,催着崔琉娘道:“赶紧上妆,别耽误了吉时。”
“对,别耽误了。”崔老爷也困得不行,怎么也要坚持到崔琉娘出门子才是,接过宝姝泡的浓茶,狠狠喝了两杯才感觉精神了一点。
崔琉娘被几个丫鬟和杜吟秋帮着打扮了足足两个时辰,这才算是收拾好了,整个人累得快要睡过去。
一大早还不能吃东西,免得嘴里有怪味。
抹上口脂后,更不能吃东西,饿得她快能吞下一头牛。
杜吟秋有经验,让厨娘做了小点心,一口一个,入口即化,绝不会弄花了口脂,又不会多少浓郁的异味来,只是也叮嘱道:“只是饿狠的时候才吃一口,别吃多了,不然也会留下味道的。”
崔琉娘应下,偷偷就吃了一个,可惜感觉肚子更饿了,巴不得这场亲事赶紧结束。
可惜这才是开始,她等了等,听见外头新郎到了,媒婆催了一遍,自己还不能立刻起身,说是新娘子不能太心急,要被人笑话的。
连催了三遍,崔琉娘才被芳春扶着起身,慢悠悠地出了院子。
崔琉娘离开前要拜别父母,感谢父母恩。
她磕了头,这才被扶着离开崔家。
上首的崔老爷昏昏欲睡,时不时被身后的宝姝推醒,杜吟秋在一旁红了眼圈,偷偷拭去眼角的泪珠,看着崔老爷不上心的模样,实在觉得糟心,很快就回湘竹苑去了,打算眼不见为净。
崔琉娘坐在喜轿里,一晃一晃地出了崔府。
新娘子要哭一场,天知道她如何能哭得出来,最后还是偷偷用力掐了自己的大腿,这才勉强挤出了几滴眼泪。
她松口气,好歹是出了崔府,亲事算是完成了一半。
轿子后面跟着吹吹打打的,原本崔老爷想把这些都省下,悄然无声把崔琉娘送到叶纪泽府里就算了,免得被侯府知道。
还是杜吟秋难得发了一通脾气,说唯一的女儿又不是见不得人,为何要替崔老爷收拾烂摊子,连成亲都要偷偷摸摸的?
崔老爷实在理亏,无奈只得请了一对吹吹打打的,好歹成全了门面功夫。
一路上倒也顺利,轿子停下,有人踢了踢轿门,崔琉娘便知道是叶纪泽。
喜娘背着她进门,又扶着她跨过火盆,这才算是进了府门。
红绸被塞在崔琉娘的手里,她才有种真实感,自己即将要跟一个男人成亲了。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喜娘高声唱着,礼毕的时候声音也是喜洋洋的。
“送入洞房……”
她话音刚落,冷不丁门外有人喝止道:“慢着——”
崔琉娘满心诧异,这声音听得耳熟,像是明安候世子。
她悄悄撩起红头巾的一角,匆忙瞥了过去,只看到了世子面上的怒意尚未消退,眼底却带着震惊。
顺着目光看向自己身边的人,崔琉娘一愣,这个容貌俊美的年轻男人是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