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绵绵,寒风呼啸而过,想淬了冰霜的利刃,刷过曲浅溪的脸庞。
她撑着伞立在墓碑前,脸色平静,一动不动的,像个雕塑,斜落的雨丝将她的呢子及膝大衣打湿了一大片,但她毫无察觉,眸子紧紧的盯着墓碑上言笑如花的年约三十的女子。
不知在墓碑上站了多久,细雨纷纷扬扬依旧,天幕却开始暗下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让她一怔,回眸,以为年约七十的老人立于她身边,皱纹满布的脸上在她转身时,由威严多了抹不常见的慈祥。
她咧了下嘴角,扯开干涩的喉咙,"爷爷...,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小芳。"老爷子将带来的花束放下,默然的站了一阵子,曲浅溪看着,心里各种心思拂过,最后也只是淡淡一笑。
片刻,老爷子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像是现在才发现只有他们两人在这里,皱皱眉,不悦的问,"丫头,慕年没陪你来吗?"
"他忙。"曲浅溪笑。
老爷子轻叹,"丫头,爷爷知道你们没有感情基础就把你们凑一块,为难你了,不过来日方长,他会看到你的好的。"
曲浅溪摇摇头,没说什么,只是...
"爷爷,他会答应跟我结婚,是不是因为您的关系?"虽然他们结婚在老爷子提出条件之前,但婚后他对她的态度,她能感受到他对她有不悦的情绪,其实并不排除这个可能,老爷子可以跟她谈条件,同样也可以跟自家孙子谈。
"丫头,你当爷爷是什么人了?"老爷子不悦的瞪眼,"那个小子翅膀早就硬了,要什么没有?我一个老头子子现在没权没钱,能威胁他什么了?"
"对不起,爷爷..."曲浅溪苦笑。
如果不是这个,她真的不懂为什么连慕年对她的无视和冷落从何而来。
老爷子继续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心痛的道:"丫头啊,十二年了,辛苦你了..."
曲浅溪不语。
十二年了,这十二年来的心酸,并不是用一句辛苦就能抹去的。
"你妈妈性子直,人又高傲,看人准,千挑万挑,到最后却还是选错了人。"老头子看向她,"丫头,你放心,有爷爷在,你想要的爷爷一定会帮你要回来。"
曲浅溪点头,鼻子却酸酸的。
看人准又怎么样?人心隔肚皮,谁能知道里面是什么花花肠子?谁会相信自己的枕边人处心积虑十多年,在她生病卧床时,利用夫妻的信任,夺走她苦心经营了十多年的公司,丢下一纸离婚书后将外面的妻女接回来,三人合力将他们母女肆意羞辱一番后在赶出去?
人心到有多可怕多难测?
曲浅溪回到家时,连慕年正坐在大厅的沙发上阅读报刊,见她回来,随意抬眸看了一眼正要移开时,瞥见她湿哒哒的衣衫和微肿的眼睛,怔了怔。
两人结婚半年,他第一次见到她露出脆弱的一面。
曲浅溪没想到他会在楼下,别开带着湿气的眸子,顿住脚步淡声道,"我今天遇到爷爷了,我想下周星期五晚上回去老宅,你呢?能抽出时间来没?"
"可以。"他说着,目光忍不住落在她身上,最后瞥了眼她手中的雨伞,心里有些不舒服,别过脸冷声道,"带了伞都能把自己变成落汤鸡,曲浅溪,你出息了,衣服湿了还不快点回房间换?想弄湿客厅是不是?"
他说完,刚抬头,却见她已经踏上二楼的楼梯里,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明显不想跟他交谈,他眉宇一冷,薄唇一抿,收起报刊起身,也回房间了。
下班时间,杨紫岚身穿一件漏背低胸的黄色长裙,手肘上挂着一件大衣,款款走来。
楼层的同事纷纷热情的给路过的杨紫岚打招呼,"杨秘书圣诞快乐,今晚我们一起去唱K,要不要一起去?"这其实这是象征性的打个招呼而已,其实算不上邀请,他们心里明白人家是佳人有约,打个招呼只是为了表示尊敬和谄媚,公司上下谁不知道杨紫岚是老板的女朋友?
要说想升职加薪讨好谁最为实在?
自然是上司的枕边人了。
现下眼皮子底下就有一个,他们又怎么会白白浪费这个谄媚的机会?
"不了,我有约了。"杨紫岚淡淡的点头,态度既不热络也不算冷淡,恰到好处,但眼神却是难以掩饰的倨傲,一副尔等高攀不上我的样子。
她没有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便迎上正自办公室出来的男人。
她自然知道男人喜欢她哪一面,所以她美的不可方物的小脸上绽放恰到好处的迷人笑容,"年,我在央美饭店订了个包厢,听说因为饭店迎接平安夜和圣诞节特意从加拿大请来了两位皇冠级别的厨师,我们去尝一尝怎么样?"
连慕年抿唇,拧起的眉头有一丝的迟疑,"今天是圣诞节?"那昨天不就是平安夜?
难怪这几天公司里的人都特别兴奋,原来如此,不过...
曲浅溪最近却相反,像个黑面神般,抿着小嘴一言不发,就算是开口也是冷言冷语的,脸上哪里有半点喜悦?也不知道她到底发什么疯,也不再像前一段时间那样接近他,或者是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
不过...这好像才是他们正常的相处方式,冷淡+无视,只是...心里有股闷气,惹得他不舒坦。
"是啊,吃完饭我们在一起去音乐会听歌吧?"见他没有拒绝以为他是答应了,她笑容中多了一抹得意和自喜。
昨天她想邀请他来着,但昨天休息而他又没有接电话,而今天幸好加班,她不想错过这次机会,他们已经很久没亲热了,更别说一起出去用餐了。
"我有事,先走了。"连慕年似乎没听到她的话,径自走了。
杨紫岚也摸清了他一些脾性,知道他不喜欢被缠得太紧,为了不给他留下坏印象,她咬着小嘴,虽心有不甘却没有开口挽留,只是花了三个多小时装扮的小脸狰狞得可怕。
王天鸣驾车载着连慕年回到楼下,有些资料要拿,也跟着上来了。
连慕年打开门时,一股刺激的味道扑鼻而来,见到边抱着泡面边对着电脑的女人,俊脸一沉,这个女人不是因为昨天淋雨感冒了吗?怎么又吃这些没营养的垃圾食品?
曲浅溪见着他,淡漠的瞥了他一眼,对两人点点头,既不问候也不再多看一眼又恢复原态了。
她对个陌生人的态度都比他好,连慕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的,觉得心里忽然有些不痛快了,再开口时语气冷嗖嗖的,"曲浅溪,注意你的形象,这里是我家,不允许有泡面这些垃圾食品存在,马上给我扔了。"
曲浅溪瞥了他一眼,带这感冒特有的沙哑嗓音漠然道:"我是你老婆,你家也就是我家。"
"无规矩不成方圆,连家有连家的规矩。"
连家是百年官宦家族,家里的规矩很多随了古代,想起老宅的那些规矩,她挑眉,不可置否,喝了最后一口汤,将碗搁一边,"连慕年,家为什么称为家?"
连慕年不语,身上散发出凛然的气场,不怒而威。
王天鸣跟在连慕年身后,擦觉到老板身上的怒气,感觉背脊发凉,额头开始冒冷汗,再次见到老板的老婆,感觉复杂,不过震惊却占了半数,他倒是第一次见到敢公然逆许老板,不怕老板怒火的人,见老板没有开口,他识相的低下头,当没看见。
"对我而言,家是能让我随性撒野而又温暖的地方,不过...这两种,你都没能给我。"
她说完,就收拾东西,一副不想再多说的欲离开现场。
连慕年看着她收拾,在她将走时,忽然开口,"曲浅溪,妻子是什么?"
曲浅溪一愣,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
"我对你的要求是不哭不闹,安分守己,对我惟命是从,以我为天。"他直视着她,嘴角掀了下,似乎是嘲笑,"你能做到吗?"
他这话不是说说而已,只是在他知道这三年的对象是她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不可能了,只是他也没放在心上,三年而已,她不是他想要的妻,他已经有了人选。
既然不在乎,有何来约束?
"那你需要的是提线人偶,或者说是能让你拿捏在手,控制喜怒的棋子,而不是妻子。"她笑了下,扭头抬眸和他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我自认不哭不闹,安分守己,但后面的两条件..."
她看着他没有说下去,他皱眉,也没有说话,一时间偌大的厅子里气氛沉闷压抑的让人难以呼吸,王天鸣垂下眼睑,不敢看正在冷战的夫妻两人,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个点,免得被无辜的冻结。
王天鸣取了文件,立马就走了,怕被两人殃及。
王天鸣走后,连慕年打开手提电脑查看各个地区的公司的下属发过来的资料和信息,眸子一瞬不瞬的的盯着,却进不了脑子,心里莫名的多了一抹烦躁。
他关掉计算机,抿唇走出了书房,出现在曲浅溪的卧房门前,毫无预兆之下推开了房门,不发一言的踏了进去。
曲浅溪泡完澡,围着浴巾坐在床边拿着风筒吹头发,风筒的噪音有点大,并没有发现房间里多了一名入侵者,直到她关掉风筒,扭头时,连慕年正休闲的立在墙边目视着她。
曲浅溪心里是矛盾的,她渴望见到他,见到他时她心里自然喜不胜收,只是他待她一贯的冷漠甚至是刻薄让她无法拉下脸来迎合他。
她脸色一冷,声音虽然沙哑了,但咬字还是很清晰的,"谁让你进来了?出去!"
他看着她,对她的话恍若未闻,反而优雅的走近她,眼底并无笑意。
曲浅溪把风筒收回柜子里,见他还在,以为他有事找她,语气放柔,"有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