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了。
鸾伊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伸懒腰,他看看天色,心想这次任务应该结束了。
虽然这次任务很无聊,还有点莫名其妙,但毕竟是堂主亲自下达的命令。远处隐约传来鸡鸣的声音,鸾伊朝其他几位同伴做了个撤退的手势,拂袖离开。
鸾伊是鸣凤堂第一分舵的舵主,他和其他十一位分舵主在城门口守了一夜,按理来说,一般大小的江湖风波,他们十二人随便出面一位都足以平息。
这次十二舵主齐聚帝郓城,原本是参加一年一次的年初集会。鸣凤堂作为威震南疆的江湖宗门,每年集会都要开半月之久,谁知集会开到一半,堂主突然下令暂停,让堂堂十二名舵主亲自去守一夜的城门,还声称此事绝密且重大。
既然绝密,其中缘由自然不便多问,而且本来集会开了几天,大家都有些疲乏,出去透透气,又不用动手,还帮忙解决一件重大要事,大家自然也没什么怨言。
只是可怜了城楼上的卫兵,心惊胆战了一夜,要真对上这帮人打起来,他们肯定只有当炮灰的份。
而那些埋伏的禁军和杀手,看到自己紧盯了一整夜的人各自甩手走人了,竟然杵在原地愣住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个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自处,只能等待宫里新的命令。
王宫,国公府,祝宁、祝龙、祝澜父子三人坐在大厅内,祝宁上座,祝龙和祝澜并排坐在堂下。
“说说你们的看法吧。”祝宁微眯着眼睛,半躺着坐在椅子上。
祝龙先开口了:“父亲,依孩儿所见,高飞请来那么多高手助阵,想必是下了血本,原本打算孤注一掷,但高飞此人谨慎狡猾,可能发现了我们的埋伏,所以不敢下手,没准过几天就会卷土重来。”
“我查清楚了,那十二个人,是鸣凤堂的分舵主。”祝澜补充道。
“鸣凤堂?”祝宁骤然睁开眼,黄白色的长眉紧皱起来,缓缓说道:“鸣凤堂十二舵主,个个都是称霸一方,呼风唤雨的地方豪杰,除了第一分舵的鸾伊,其他人都应该在南疆其他分舵当地,为什么会突然齐聚在我南楚国都,还要帮高飞出头?”
祝澜摇摇头:“宫里管的是宫里的事,再有就是地方奏报的大小事务,还有百姓、军队,少有人跟江湖打交道,宫里对江湖帮派的了解,可能还不如一个市井百姓。而且,就目前的信息,还无法证明这次鸣凤堂跟高飞有关联,毕竟从始至终,高飞一直没有露面。”
说完,祝澜走下堂跪了下来:“孩儿这次一时心急,没能妥善处理此事,甘愿受罚。”
祝宁又恢复了平静的神情,他摆了摆手,示意不追究:“另外两件事办得怎么样?”
祝澜没有起身,俯身低头继续说道:“严家我正派人紧密监视中,最近严家掌管的黑甲武卒有调动的迹象,是往城北方向。”
“至于反贼高飞失踪当日的情况我们还在尽力调查,当时也有我们的人暗中监视他,但是此事蹊跷,目前还没有结论。”
祝宁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下去。”
祝澜继续道:“当天是先王的寿宴,高飞是坐马车出门赴宴的,中途一个从宫里出来的鸢飞府家丁跟他说了什么,高飞就吩咐要先去绣坊买些绣品,还说出门走得急,忘带了一件寿礼,派那个家丁回府把寿礼带过来。”
祝宁眉头一挑,“这显然是有人在向他通风报信,不过宫里的消息封锁的那么好,一个鸢飞府的家丁,就算进了王宫,他又是从哪听到的风声呢?”
见祝澜一副茫然的样子,祝宁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罢了,你继续说,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祝澜有些惭愧地低下头,继续说道:“接着马车停在了绣坊门口,之前那个来通风报信的家丁送来一个礼盒就回府了,高飞一直待在车里没下轿,绣品都是护卫们呈进车里给高飞看的,选了好几样,最后挑了两份。等到了王宫,护卫请他下车的时候,突然就
发现马车里面没人了。”
祝宁听出了一丝不对劲,“这段过程当中我们一直有人监视吗?”
祝澜回答道:“是,孩儿也觉得此事蹊跷,高飞如果偷偷从马车里离开,就一定会被我们的人发现,但是从他在府里上了马车开始就没有出来过,也没有人从车队里离开。”
祝澜失望地摇摇头,无奈道:“他就像凭空消失在这马车里了。”
魔界森林越向东方,林木变越加茂密高大,人烟也越加稀少,到了令丘山东隅,那里的古树遮天蔽日,枝干虬结,郁叶葱茏。
在这样一个环境中,本不该有人影,然而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边竟然坐落着一个矮小的草庐。草庐里走出一个身着绿衣的窈窕女子,脸上蒙着白纱,左边眉角有一颗细小的痣,她手中握着一把灵墟叶编成的扇子,那扇子在草庐外面的药炉下轻摇,药炉上冒着淡淡的白气。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青衣女子舀起一碗汤药端进屋里,那里躺着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年轻男子,他面部线条硬朗坚毅,睫毛比正常人稍长一些,鼻子挺拔,看上去别有一番英气,他身上穿着南楚大内侍卫的锦袍,床边放着一把雕着神秘图案的足有六尺长的巨大古剑。
女子端着药在床边坐下,笑道:“少侠醒了吗,起来喝点药吧。”
高成睁开双眼,但并没有立即起身,他隐隐还记得自己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问道:“你是谁?是你救了我?”
绿衣姑娘笑吟吟道:“我叫青儿,自幼跟着父亲学医,父亲故去以后,我一直隐居于此。前几日采药之时偶然看到少侠伤重昏迷在森林里,于是冒昧带少侠来到这里医治,只是少侠伤势过重,恐怕要完全痊愈还需些时日。”
高成扶着床坐起来,向青儿行礼道:“多谢姑娘。”
“公子言重了,我们身为医者,救死扶伤是我们的本分,而且公子这次能转危为安,主要还是公子自己福大命大,若是一般的人伤成这样,我就是有再大能耐也就不活啊。”
青儿莞尔一笑,水汪汪的大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刚发现你的时候,还以为你死定了呢,没想到,你的恢复能力远远超过常人。”
高成笑了笑,觉得这姑娘温婉可亲,心下对她不禁增添许多好感,见她蒙着面纱,问道:“魔界森林人烟稀少,姑娘来此采药,为何还要蒙着面纱呢?”
听了这话,青儿刚刚还带着笑意的眼睛立刻黯淡了下来:“青儿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面部溃烂,即使后来痊愈也留下了疤痕,容貌甚是丑陋,特意蒙了块白纱,怕吓到公子,还请公子不要见怪。”
高成听了这话,心想一个姑娘就这样破相了,实在可怜,赶紧赔罪道:“姑娘对不起,是我鲁莽了,我绝没有要冒犯姑娘的意思,实在抱歉……”
青儿又笑道:“公子不用自责了,你还有伤在身,先喝药吧。”说着欠身坐在床上,要喂高成喝药。
高成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青儿一双美目眼波流转,仿佛有迷人的气息从这双大眼睛里散发出来,慢慢融化着高成的抗拒:“公子受的内伤很重,不宜多动,还是青儿来帮你吧。”
高成一时间竟没办法反驳,只得乖乖张嘴,让这个陌生又神秘的小姑娘喂自己喝药,看着青儿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高成心想这姑娘若是没有毁容只怕又是一位绝色佳人。
自己逃出宫的这几日竟然遇到这么多身怀绝技的奇人,高成觉得实在是大开眼界,想到这里,他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楚楚动人的白衣倩影。
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高成脑海中不由自主又浮现起那个白衣女子的惊世容貌,那是多么完美的一张脸啊,只见过一次,高成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难以忘怀了,虽然只是一张沉睡的面孔,却依然具有摄人心魄的魔力。
有那群黑衣人救她,想来应该不会有危险了吧,只是可惜那
个戴着狼头面具的家伙,被那道剑气砍中脖子,估计早就断气了吧,谁叫他那么冲动,不问青红皂白一照面就出杀手,要不是自己运气好,只怕就被那一刀劈成两半了。
一想到那狼头面具人那无与伦比的强大气场,高成一时间也有些后怕。
翌日,高成便觉自己身体就好了许多,不禁感叹这青儿医术高明,如此又调养了三日,原本命悬一线的高成身体竟然几乎无碍了。
高成是个孤儿,很小的时候被当时还是定国公的高羌收养。他自小就对武学十分感兴趣,而且在这方面的确具有过人的天赋。
在南楚国,人们只知道三王子高飞是武学天才,因为高飞打败了银冬烈,人们称他是年轻一辈武道第一人,但没有人知道南楚年轻一辈当中实力最强的其实是比高飞还要小两岁的高成。
因为高成只是义子,身份不及王子,高羌一直把他放在三王子身边,封为内侍长,用意很明显,是希望培养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和默契,将来高飞继位,高成就是大内统领,国君最信任的贴身护卫。
而三王子这一身的武道修为,除了跟着王室的武学宗师学习之外,基本也是在和这个义弟的对练切磋当中才得以提升。
一直以来,高成作为隐藏在王家最强的秘密武器,一直潜心修炼,行事也非常低调,直到发生了这次宫廷政变,高飞被冠以谋反的罪名,他因为平时和高飞走得最近,自然也被牵连。
当南楚的七大宗师高手带着禁军前来捉拿他们的时候,高飞离奇失踪了,而这个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养子高成竟然爆发出惊人的实力,以一人之力对抗王室七大宗师而不落下风,突破重重禁军包围全身而退。
这时,正在草庐中运功调息的高成见青儿急匆匆地跑进来,冲他低语道:“外面来了一队官兵,会不会是来找你的?”
“官兵?”高成心下暗惊,心想自己不见得是什么重要人物,对方应该不至于非要置他于死地才对,为什么竟要追杀到在这荒无人烟的魔界森林里来呢?
他躲在门后朝树林里观察着,却看见大约有一百多人身着南楚黯麟军的铠甲从树林里涌出来。
高成不禁大惊失色,这黯麟军是王宫里专职暗杀的精锐部队,怎么会来了这么多人追到这魔界森林里来?
青儿在他耳边催促道:“看清楚了吗?是不是冲你来的?要是是的话就赶紧跑,现在跑还来得及!”
“没道理啊,他们怎么会为了追我跑到这里来……”
高成还没说完就被青儿拽着袖子往后拉:“别可是了,人家这不是已经追来了?还想那些没用的干嘛,赶紧跑才是正事,你想弄明白人家怎么追来了,那你要不要出去跟他们打招呼问问?”
高成苦笑道:“那还是不问了。”
青儿打开了草庐后面的一个小窗户,说:“你赶紧从这儿跳出去,一直朝东方跑,就可以到青丘国,到了青丘国,他们也不敢越国界去追杀你了。”
事到如今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高成只好跳上了窗户,犹豫了一下:“那你呢?”
青儿瞪大了眼睛:“我?”
“看他们的样子,一定是知道我藏在这里,要是他们逼问你,你怎么办?”
青儿急道:“放心好了,我当然不会告诉他们你的去向,你是我救活的,我怎么能让他们再把你弄死?别废话了赶紧走吧!”
高成摇摇头:“姑娘误会了,我是怕连累你。”
青儿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要走赶紧走,他们问我我就装糊涂,他们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人都快到门口了,你赶紧的吧!”
高成还是有些不放心,但也没别的办法,一咬牙,就从窗户跳了下去,刚跳下来,便听见背后草庐被人破门而入了,接着一声沙哑又带着一股子狠劲的吼叫透过窗户传出来:“给我搜!”
高成不敢怠慢,拔腿朝着东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