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鼎城战役之后,镇南军虽略有折损,但沿途接收各城池守军的归顺,到达旧都令丘城时,人数反而增加到了七万之众。
令丘城距离王都帝郓城不足百里,此时的帝郓城只有祝家手下亲领的四万西境守备军和王都的一万禁军,从人数上看已经不占优势了。
站在令丘城的城楼上,高远不禁感慨万分,想起自己当初被送往边境时,南楚的天下还属于熊氏,这令丘城还是最为繁华的王都,如今时过境迁,天下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自己的哥哥已经成了南楚的国君了。
他回头看了看站在身边的高飞,觉得十年不见,这个从小机敏过人,八面玲珑的哥哥变得越发沉默寡言了。想到这,他不禁叹息了一声,也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吧。
这一路上,他已经从高飞口中得知了帝郓城发生的一切,他终于明白自己二姐和三哥面临着多大的危险,背负着多么巨大的压力,如今局势逐渐明朗,他却开始好奇这一系列事件最初的源头——祝家是如何在先王寿辰上害死先王和太子的呢?
每次他问高飞,高飞也只是无奈摇头,因为事发当天他并不在场,事发后也是靠着宫女暗号传信才得以逃脱,根本无暇调查此事真相。
何况现如今已是成王败寇的局面,真相究竟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忽然,他看见远处出现了一队人马,正朝着令丘城方向走来。这队人马的装束和此前来投奔的城防军完全不一样,人数也只有百人左右,更奇特的是,这支队伍里有好几辆马车,拉着几只大箱子。
“难道是盟军运送粮草辎重?”高远心里猜想,他扭头看了高飞一眼,发现哥哥面色有些凝重。
“三哥,这些人你认识?”高远问道。
高飞摇摇头道:“这些人不是咱们南楚国的人。”
“啊?”
“你久在南方边境,没见过他们很正常,因为他们来自东边。”高飞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起来,“他们是青丘国的人。”
“青丘国?”高远不禁感到诧异,“可问题是,这种时候,他们来干什么?”
没过多久,这些人已经来到了城门下,再仔细看这些人,高飞的表情从之前的凝重变成了惊讶,因为他看到这群人中间,有一个熟悉的面孔。
云落尘驾马走出阵列,昂首朗声道:“青丘使臣云落尘,求见南楚王!”
青丘王城,瑛凌侯府。
瑛天劫已经闭门不出很多天了。
自从那天在玉琼宫见过南宫月以后,已经连续十多天,瑛凌侯府一直大门紧闭。
前两天国君南宫宇已经正式下令,将要把公主南宫月许给南楚国君高飞,并任命云落尘作为和亲使臣,带领使团出使南楚国求亲。
于是,之前吵得沸沸扬扬,关于是否要与南楚国和亲的事宜终于尘埃落定,不论支持或者反对,所有的声音都安静下来,不仅朝堂之上无人再提,甚至在民间都几乎没有消息流传。
一国公主和亲,这样重大的事情,却几乎在民间没有任何动静,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异常的事情,却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即使原本最关心这件事的瑛天劫,此时却安坐家中,若无其事地做着其他的事情。
他在锻造一支箭。
这是一支通体乌黑的箭矢,由世间最纯净的天外玄铁打造,无坚不摧,可以洞穿世上最硬最厚的盾牌。
随着这支箭逐渐成型,瑛天劫居然能隐隐约约感受到一股奇异的能量从箭上逸散开来,仿佛就像是一个生命正在慢慢
苏醒。
不愧是天外玄铁打造的神品啊……
他相信,这支玄铁神箭一旦锻造成功,必将成为举世无双的神兵利器
他自幼习武,热衷于武器收藏,打造兵器也是他的爱好之一,瑛凌侯府中养着数十位来自各地的兵器锻造大师,他们为府里打造了无数刀枪剑戟,每一件都是天下无双的神兵利器。
但唯独没有哪位匠师锻造弓箭,因为他们知道,这大荒最好的弓,就在这府邸之中。
瑛凌侯府中最为名贵的,就是那把家传宝物——雪雕神弓,没有人知道它的来历,百年前瑛家在青丘崛起之时,雪雕神弓就已经名满天下,因为普天之下只有当时的瑛家家主才有力气拉开这把神弓。
后来瑛家那位天生神力的家主去世了,从那以后,这张神弓就一直悬挂在这府中,再也无人问津了。
虽是祖传至宝,却无用武之地,这雪雕神弓不知是瑛家的荣耀还是悲哀。
不过,人们不知道的是,默默等待了一百多年,这张神弓终于等到了它的新主人。
那天夜里,丧魂落魄的瑛天劫从玉琼宫回到家里,被心爱的女子拒绝,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和绝望一同在他心底滋长的,还有刻骨的愤恨。
他对南宫月爱的有多深,就对高飞有多痛恨,以至于握拳的指节都已经发白,咬紧的牙齿都渗出血来。
他望着堂上高悬的家传宝物,忽然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他小心翼翼地取下弓,脑海中情不自禁地又浮现出南宫月的笑靥。
他想起去年的冬天,她终于答应他和他在一起了,她依偎在他的怀里,说:“好想看雪。”
可是,地处南国的青丘,气候湿热,终年都没有雪的。
他连夜爬上了青丘山,用冷霜玉镶嵌的盒子装了满满一盒山顶的积雪,然后调动内力将山顶的一部分寒气强行聚集在盒子周围,生生把盒子中的温度定格在了冰点。
他就这样带着这一盒雪往山下走,没有人能把内力运用到如此境界,但随着山下的温度却来越高,他的内力消耗的也越来越快。
当他终于把盒子带到南宫月面前时,他几乎耗尽了内力,面无血色。打开盒子的一瞬间,南宫月看到这晶莹剔透的雪,脸上洋溢着不可思议的惊喜神情,她欢呼着:“真的是雪,真的是雪,你是怎么做到的?你太厉害了!”
他望着她的笑容,突然觉得心里很温暖,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那天回府以后,因为内力透支,他大病了一场。南宫月没有来看过他,听说,是各府女眷仰慕她的琴艺,请她授课去了。
他并不在意,毕竟病好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内力又精进了不少。
但是,现在他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眼里竟忍不住落下泪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很快擦干了眼泪,也把心底的悲伤转化成了熊熊怒火,这一切,都要怪那个南楚的高飞!
“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他怒吼着,忽然从墙上取下这悬挂了一百多年的家族至宝,对着西边南楚国方向用力一拉。
这张沉寂许久的神弓,居然就这样被这个沉浸在悲愤中的瑛家少主拉开了。
南楚,令丘城。
“这么说,你真是云家的后人?”听完云落尘讲完在青丘国的遭遇,高远感叹道:“十多年前,父亲把你带回家的时候,我们都还年幼,未曾听闻云家那一场惨案,这些年都不见父亲提起,没想到你竟有如此特别的身世。”
云落尘故
意隐去了南宫宇告诉他关于高羌暗害云青的说辞,因为那件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高飞和高远毕竟还算他的义兄,他不愿把此事说出来,以免兄弟之间心生嫌隙。
但是高飞毕竟曾在藏经阁看过关于云家覆灭的记载,他也记得,青丘国关于这件事情在国内是怎样描述的,但是他并不知道云落尘当年和他一起在藏经阁时,有没有翻看过关于这一段的记载。
于是他出言试探道:“那关于云家家主被害的凶手,有没有查到?”
云落尘听了这话,并没有特别的反应,只是摇摇头:“还没有,这也是我后面要去做的事情。”
高远点点头:“也是,杀父灭族之仇,怎能不报,必须要查清这件事!”
话音刚落,他又想起一个人来,连忙说道:“对了,此前在云鼎城和咱们交手那位联军的副将,叫云天沉的,他不是从青丘国来的吗,他也姓云,会不会是当年云家的人?”
云落尘眼睛亮了起来。
高飞对云落尘道:“他是罗云城城主,现在应该回去了,你有空可以去拜访他。”
云落尘行了一礼:“多谢两位哥哥。”
高飞微笑着摆摆手:“不必这样客气,虽说你现在是青丘国的人了,咱们做了这么些年兄弟,也不用弄得这么生分。”
云落尘点点头:“三哥说的是。”
“说说正事吧,你这次来这里出使,有什么事吗?”
云落尘直言道:“是为了和亲。”
高飞皱起了眉头。
“和亲?”高远也非常意外,指了指高飞,问道;“青丘国要找他和亲?”
云落尘点点头。
“跟谁和亲?”高远又问。
“青丘国公主,南宫月。”
“为什么呀?”高远更有些莫名其妙了,“着急嫁女儿也不用赶在这时候吧,之前也没见他有什么动静,怎么一打起仗来就要把他女儿往战火里推?”
他看了一眼高飞问道:“难道青丘王有求于你?”
高飞面色凝重地摇摇头,脸色越发难看了,“他不是有求于我们,他是在告诉我们,我们有求于他。”
高远有些莫名其妙,“我们为何有求于他?”
“现在只有我们跟祝家在对抗,如果他们加入战局,他们帮哪一方,胜利的天平自然就倾向哪一方。”
“所以,他是要逼我们与他们结盟?”高远似乎有点明白了。
“可是结盟是有条件的。”高飞说道,他看了一眼云落尘。
“什么条件,割地?进贡?”高远也看着云落尘。
云落尘摊了摊手,说:“不知道,王上没说。”
“南宫宇是个老狐狸,他不说,并不代表没有条件。”高飞说,“也许是还没到时候,也许是他想要的东西不能说出口。”
高远终于明白事情没那么简单了,他眉头紧锁,说道:“可是我们似乎没办法拒绝,如果拒绝,青丘国只怕要出兵帮祝宁了,到时候我们两头应战,会非常被动。”
听到这里,云落尘终于明白,自己给高飞带来的并不是什么好事,而是一块烫手山芋,他感到十分惭愧,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
“那如果我们接受呢?”高远问,“三哥,娶一个公主,咱们跟他们就是一家人了,至少他们得帮着咱们打祝宁。”
谁知一向沉着的高飞忽然变了脸,他忽然站起身拂袖而去,走之前抛下一句话:“孤乃一国之君,谁也别想逼孤就范!他要是敢对我们用兵,就让他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