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云相接远山青翠,近处曲水碧绿,浅草如荫,各色野花散落四野,弯弯绕绕的细小溪流纵横交错,将几间茅草房组成的小院环绕成孤岛。那院中有一棵攀在围墙上远望的桃树,初春午后的阳光洒落在树上,一阵微风吹来,簌簌落了许多粉红花瓣……
桃树下一个男人睡在躺椅上,以一把蒲扇盖着脸。躺椅旁有张桌子,桌上有一个茶壶四只倒扣的杯子,其上已落了些许花瓣。
忽而一个人影自远处青山飞跃而来,如飞鸟掠空,片刻便进了院子,桃花纷落……
“请问阁下是鬼先生吗?”来人一开口,嗓音透露出些稚嫩。
躺椅上的男人将蒲扇拉下来,露出一张略有不悦的脸,模样倒还端正,只是也不算多出色,年近不惑,面上已略有岁月风霜。
中年男人睁开眼,喃喃道,“自从我驻守此地,这么多年以来,你还是第一个不请自来闯进了鬼谷的人!”语中不无感慨。
中年男人打量了下来人,身量不高,若非是没长成的少年那便是个小矮子,来人应是前者;戴着黑色帷帽,看不清模样,不过来找他问问题的有不便暴露身份的人,这打扮也不奇怪;衣着朴素,身上明显是穿了很多年的旧衣,不像有钱人;腰上挂了一把匕首,能闯进来便说明他应该会武,甚至很可能还通晓法术,不是一般人。
“听说鬼先生您知道天下间所有的事?”
男人慢悠悠地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端起其中一杯喝了一口,然后挑起眉道,“傻小子,这种话你也信?”
“我只能一试!”少年不骄不躁。
会来找他,多半都是已无计可施!男人放下茶杯,用扇子敲了敲桌,“说说你所求!”
“我来是希望你能帮我找一个人!”
“找人?”男人勾唇笑道,“你应该去找官府帮忙!”
“我不知道她现在叫什么名字,也不知她籍贯何处。”
“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要我怎么帮你找?”
“我有个问题需要向您求教!”
“问我问题!好,老规矩!你知道我的规矩吧?”
“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还来找我?”
“嗯!”
男人略惊诧了一下,对这个少年的观感多了几分趣味。
“我的规矩,一锭金一个问题!”
“我没那么多钱!”
男人摆手,“那就免谈!你什么时候有那么多钱了,你再来找我!”
“我没钱,不过我有样东西或许可以先押给你!”
“我这儿又不是当铺!”
少年并未被激怒,他拿出一样东西放在了桌上,“您看看这个值吗?”
中年男人不屑地瞥了一眼,这一瞥他忽然定住,跟着从躺椅上翻身而起,一把拿过来仔细瞧看——这是一块翠玉牌,正面雕刻着云纹和残月,背面有不夜二字。
男人紧盯着少年问,“这东西你哪儿来的?”
少年毁道,“这是家父亲手交予我的!”
“你爹?你爹叫什么名字?”男人显出了几分急切。
“家父姓楚,单名一个风字!”
“楚兄弟……他还活着?”男人乍喜,笑得眼角浮现了许多皱纹。
“您是卫伯父吗?”少年试问道。
“你知道我?你爹提起过?”男人面上一时喜怒交杂,“你爹他既然活着,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给我一点消息?”
少年揭下了帷帽,男人这才看见少年的脸——少年模样生得十分清俊,不逊于他爹,但并不和楚风一模一样,只有五六分像,另外的像傅青竹。
瞧了少年好一阵,男人终于冷静下来,再严肃地确认道,“你真是他儿子?”
“伯父已经见到了我爹的玉牌,也见了我的样子,难道还不信?”
琢磨了一下,男人再道,“你应该知道我本名叫什么。”
“卫伯父自然姓卫,护卫之卫,单名一个道,道法的道。”
“不错,我以前的名字叫卫道,现在叫卫不知!”卫道两大步跨至少年面前,一把抱住了他,“你这小子……你是知道我是你爹的朋友是吧?那你还卖什么关子?”
卫道明显故意了用了力,少年皱了下眉,回话道,“家父提过他当年的许多事,提过您和鬼知道的事,但如今的鬼知道和您有没有关系我事先无法确定。”
“算你说得有理,我就放过你!”卫道松开手,再上下打量了下少年,“你这小子……倒是比你爹奸诈几分!”
“我娘嘱咐我,出门在外,凡事需要小心谨慎。小侄儿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卫伯父见谅!”少年恭恭敬敬地对卫道行了个礼。
“你这小子跟你爹那套学得倒也挺好!”卫道摆了摆手,“算了,起来吧!免得傅青竹知道了说我欺负她儿子一个小辈!”
少年站直了身,卫道瞥了他一眼又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名叫朔夜,随娘亲姓傅,卫伯父叫我朔夜就好!”
“傅朔夜?”卫道念叨了几次,“你这名字也太拗口了!你娘也不是没认字读过书的,怎么取名都这么一言难尽?当年她给你爹取名不夜,和她创建的门派一个名字,给你的名字又来一个夜,她多喜欢大晚上啊?”
“我的名字并非我娘所取!”
“那难道是你爹?”卫道瞅问。
朔夜摇头,“爹说是我曾祖所取。”
“你曾祖?”卫道愣了愣,寻思了好一阵终于理出来了,“我师傅他还活着?”
朔夜再度摇头,“曾祖在我出生之时便故去了!”
卫道轻叹了一口气,抬头望着桃树怔了半晌后道,“他去了便去了吧!他死对所有人都是好事,对他自己也是解脱!”
朔夜端端站着,默默不言。
“坐吧!喝口茶!”卫道回过神来,立刻示意。
朔夜便坐下了,接了卫道递过来的茶,但没有喝。
“卫伯父,我现在可以请问您一个问题吗?”
“你小子还真心急!”卫道瞪了一眼,放下已端起的茶杯,“你急着要问什么?”
“请问卫伯父您有个比我大些的女儿吗?”
卫道盯着少年,有些戒备,“你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古怪!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在找一位姑娘。”
“你找一位姑娘,问我女儿做什么?”
“卫伯父有个女儿?”
心道这小子倒是机灵,但卫道忽然觉得眼前这小孩十分不讨喜,冷脸道,“我有女儿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可以见见她吗?”朔夜态度十分诚恳。
“不可以!”卫道回得十分干脆。
朔夜望着卫道,似乎寻思着还要说话,忽然屋内传来一阵声响。
“孩子——我的孩子呢?”
朔夜听见是女人的惊叫声,同时见卫道脸色陡变。
“你自己随便坐坐!”卫道的话刚落地,人已经一阵风不见了。
“依依,你看,孩子不是在这儿吗?”卫道进了房,立刻拿起一个枕头抱给一个蓬头散发的女人,这个女人便是胡依依,她的模样比起卫道,倒是要年轻几分。
胡依依一把抢了过去并背过身去背对着卫道,低头冲着枕头轻声喃喃,“月儿,娘在这儿!娘在这儿,娘会保护你,谁也不能伤害你,谁也不能……”
卫道拿了件衣服给胡依依披上,胡依依不喜欢地摆了下肩膀弄掉了,卫道捡起来,再给她披上,怕她再弄掉,就小心地把外衣与她穿着的衣服系带系在一起,接着再问,“依依,饿吗?吃不吃点东西?”
胡依依摇头。
“那依依要喝水吗?”
胡依依又摇头,但很快又转身面对卫道,“喝水!”
“好!”卫道笑了笑,“你稍等!”
卫道到屋外倒了一杯茶水,没顾得上理会朔夜,转身又进了屋。
喂胡依依喝了水,卫道又陪着她在床上坐了好一阵,直到胡依依累了,又昏昏睡去,卫道再将她扶躺回床上安置好。
一个人呆呆地看了胡依依的睡容许久,卫道才忽然想起来朔夜,刚转身,却发现朔夜就站在房间门口。
“我可以治好胡姑姑的病!”朔夜开口说到。
“你?你爹你娘都不擅长医术,你怎么可能能治好依依?”卫道含苦笑了一声,朝着朔夜走来,再越过他往屋外去,“出去说!”
朔夜默默地跟了上来。
卫道继续说到,“天下间不错的大夫但凡知道都找过了。宫里的太医托人请来看过,当世神医也找过,听到哪里有医术不错的大夫,我就想办法带依依去看……但这么多年了,还是没人能治好她!”卫道走到桃树下那张桌前再坐下,神情沮丧,“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就这样。我也想通了,我就守着她,守一辈子!”
朔夜没有落座,面向卫道端立,郑重地说到,“我真的可以治!或者……至少可以让我试试!”
卫道抬眼看着朔夜,奇怪地问,“你爹娘都不会医术,你从哪儿学的医?”
“我不能说。但我确实可以治好胡姑姑!”
卫道盯着朔夜瞧了好一阵,“你要治依依,和你之前问的话有关吗?”
朔夜摇头,“没有那件事我也会治好胡姑姑,因为您和胡姑姑是我父亲和母亲的朋友。”
卫道寻思了片刻,有意说到,“你若治好依依,那我就欠你一个大恩情,不还你点什么不行!”
“您于我爹娘有恩,我治好胡姑姑,并不算什么!只是我的请求,我也真心希望卫伯父能答应。”
“你真是既像你爹又像你娘,一个好心,一个不吃亏。”卫道点了下头,“行,你说的我会考虑!”
“多谢卫伯父!”至此,朔夜才露出了唯一一个笑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