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日、第七日也转眼过去,到了第八日黄昏……
这几日荆不夜总是望着窗外夕阳出了神,珠儿抓着他的衣袖拽了拽才将他拉回来。
“哥哥,你怎么了?”
“抱歉,珠儿,让你担心了,我没事!”
珠儿略忧愁地望了荆不夜好半晌,直到他笑了一下,珠儿也跟着释然地笑了一下,“傅哥哥很厉害,不会有事!”
“对!”他希望如此。这些日子他细想当日之事,总觉得许多地方越想越不对劲。
话刚落地,屋外忽然传来异样声响,紧接着传来咕咕声似鸽鸣——这是沐兰芳的讯号。
荆不夜立刻从破庙出去,果真是沐兰芳到了。只是见沐兰芳满面忧容,心下不禁不好。
沐兰芳先行了礼,荆不夜立刻问,她便回道,“碧云潭今日打捞起一浮尸!”
从破庙跟出来的卫道抽了一口气,一脸不可置信,“不会是傅公子吧?”
荆不夜回顾了他一眼,“我要回去一趟!”
卫道面上一阴,“这或许是个陷阱!”
沐兰芳也立刻说到,“墨门仍未松懈,少门主请勿要轻举妄动!”
“我知道,但我必须走一趟!”荆不夜眉目冷然,态度坚决。
“荆兄弟——”
“如果今日换作卫兄失踪,我知晓了也一样会去!”
见此,卫道叹了一声,便也不再劝,“那我陪你一起!”
“不!珠儿和柳姑娘还是拜托你照顾!”
“你一个人……”
“我不是一个人,卫兄是知道的!”
沐兰芳道,“属下会全力辅助少门主!”
卫道终于没有再说话。
趁夜色即将来临,荆不夜随沐兰芳离开了破庙……
离开破庙约不到一里路,到了一个稍开阔的地方,荆不夜忽然停了下来。
“出来吧!”他喝道。
沐兰芳还颇不解,就见一个人影飞来,半跪下,“见过少门主!”
荆不夜回头一看,不禁错愕,“柳姑娘?”他原本以为是卫道跟来了。
“少门主,此行不如由柳意代您走一遭吧!”柳意低头恳请道。
沐兰芳面露赞同之意。
“不行!”荆不夜态度分外坚决。
柳意转而又道,“那就让柳意同行吧!长老吩咐柳意跟随少门主不是为了帮少门主做一些无关紧要之事,而是为了在如眼下这般的境况下有我来照应少门主!”
荆不夜面上微冷,“对我而言,珠儿从来不是无关紧要,而是十分重要的。我将珠儿交付柳姑娘照应,便是委以重任!”
“卫公子还在,我想他可以让少门主免忧!”
荆不夜微默了片刻,叹了一声,紧接着微有几分肃穆道,“柳姑娘,如果你真当我是不夜门少门主,就按照我吩咐去做你该做的事,趁现在回头!”
肃穆起来的荆不夜凭生出了几分气势,柳意撑了一阵,最终躬身行了一礼,“是,少门主!”
沐兰芳忍不住劝道,“少门主,柳姑娘是花长老的嫡传,有不俗的武艺傍身,也许能帮上更多。”
“单论武功,我不需要任何人帮忙!我一个人更便宜行事!”
沐兰芳只得无话了。
荆不夜一直看着柳意往来路走远了这才又回转身继续赶路……
沐兰芳再路上告诉了傅生,浮尸打捞起来后不久已经被人领走了,荆不夜推测那个人很可能是白公子。
入夜后,二人先悄然回了衣铺一趟,荆不夜借了店里一件素黑袍罩上。接着,荆不夜问明了收敛了浮尸的那人所居清秋苑的方位,并嘱咐沐兰芳留在她的衣铺观望情况,他一人独自前去。
清秋苑依傍着碧云潭坐落,院内外已经结黑白丧绸,正门口两只白灯笼清冷地随微风轻摇在夜色中。
荆不夜寻了个偏僻不易被人察觉的角落飞上了墙,借着房檐和树木的投影掩盖身形,接着居高临下地观察院中情形——院中时有守卫巡过,但人数并不多,除了正堂侧边的一间房内开着门且还亮着微弱灯火外别处都已不见光亮。荆不夜寻思着那间房应该是停尸的房间。
摸清院中护卫交错的规律之后,荆不夜趁着护卫刚过去院中无人之时飞身跃上了停尸房的屋顶,紧接着再翻身从房上跃下,进了屋。
荆不夜出手极快地打晕了已经昏昏欲睡的守尸人,巡视了一圈,屋内只有棺材四角各点着一支蜡烛,旁边还有未用的蜡烛,他立刻取了一支点燃,秉着烛火走到棺椁头端与门相反的方位隐去了身形。
“冒昧打扰了!”
荆不夜轻声说完话后伸出一只手尽量缓慢不让其发出太大声音地推开棺盖,尸臭味随之溢出。
约莫将棺盖和棺身推错开一尺半的距离,荆不夜静听屋外没响动便上了支撑棺材停放的底座,将烛火靠近,接着烛火看清棺材内躺着一人,面上盖着白巾遮住了脸,但身上衣着荆不夜觉得很眼熟。
荆不夜仍不愿相信那个可能,出手正要揭开尸体面上的白巾。
“我知道你可能会来!”
荆不夜一转头看到石白一身丧服缓步走进门。
“白公子?”见是他,荆不夜心头越发不好。
“难得还有你这个朋友来送她!”
荆不夜手微抖,油蜡滴落手上也毫无所觉,手中不自禁加重力道地握紧了手中烛,强自镇定地问,“白公子,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石白定看着他好一阵,之后轻出了一口气,道,“不要看她,让她漂漂亮亮地走吧!她朋友很少,如今你能来这一趟也足够了!”
“白公子,你是说她就是傅公子吗?”
“否则是谁?”
荆不夜愣了片刻,接着他忽然低头,出手抓向覆面井。
“荆公子,住手!”
石白喝道并出手要阻止荆不夜,但被荆不夜持蜡烛的手挡开,面巾扯落,露出一张完全看不出原本形容的脸。
荆不夜为之一怔,石白趁此机出手一掌将荆不夜打落,接着飞身上台,再极快地俯身拾起面巾再遮住了那早已面目全非的脸,之后再怒斥荆不夜道,“让她漂漂亮亮地走不好吗?”
荆不夜原本脑中思绪一片空白,跌落在地也没站起来,被石白这一斥他反而回了神,望着石白问,“为什么会这样?”
“沉尸水中太久,又被水中鱼蚕食了皮肉。”
“你怎么知道她就是傅公子?”傅生原是那样漂亮的人啊,这里面的哪一点像她?
“她那天穿的什么衣服我还清楚地记得!而且……她手臂有颗痣,我检查过。”
荆不夜这时才缓慢地从地上站起来,“你确定她就是傅公子?”
“是!”石白道,“你还可以再确认,但我希望你不要再亵渎和打扰她!”
荆不夜望了石白好一阵,最后道,“闭棺吧!”
石白下了地,再将棺盖推复原位。
荆不夜在这段时间内灭了手中烛火,又找到屋内的香,借着棺材旁的烛火点燃,将一注三脉香插在棺材当头的香灰碗内。
荆不夜插香后就盯着棺椁无声无息,石白没有多话,一直在一旁看着他。
“白公子之后有什么打算?”好一阵后,荆不夜忽然问。
“我要带她回家。”
“回家?”若他真是傅生的义兄的话,他是可能知道她家在何处。
“回我和她的家。以后,她与任何别的人、任何门派都无关!”
“我明白了!”
荆不夜说完话,转身朝房外走,方一走出门,立刻被巡逻的守卫发现并出刀相对——
“让他走!”此际,石白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守卫立刻退开了。
荆不夜毫不迟疑地飞身而起,越过墙消失在了夜色中……
荆不夜方一离开,一身青衫绿裙的身影便从隔壁房间走出再进了停尸的房间。
石白望过去,惊呼道,“青儿?”
傅生冲着他微微一笑,“他走了,你也该安心了。早些歇息吧!”
“你也是!”石白望着她微顿,又道,“我们明天就启程离开!”
“好!”傅生仍含笑应道,眼眸微低无喜亦无悲。
荆不夜这样就被骗住了?那他还真是单纯好骗!以她看来,石白的安排漏洞颇多,但荆不夜竟丝毫没有多问,若不是他单纯好骗,那还有只能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太过浅薄,荆不夜无须为她追问太多。
好像有点生气啊!如果今日是荆不夜莫名其妙死了,她是一定会弄个清楚明白的!
不过……罢了!原本也不是多亲近的关系,萍水相逢罢了,他冒险来看一眼也算足够了!
傅生将双手一负,踱步回房去休息了。
石白看着傅生离开后才将昏迷的守灵人叫醒,他也离开了灵堂。
荆不夜回了一趟衣铺,交代了沐兰芳自己将离开此地,劳烦沐兰芳为他准备一些干粮之类的东西,之后他就赶回了破庙。
“白公子说那是傅公子!”荆不夜对卫道如此说明。
“那你确定是傅公子吗?”卫道如此问。
“我不确定,但也无法否定!”
“那你就这么回来了?”
“现在天气将暖,白公子一定会尽快扶灵离去,我想跟上去看看!”他需要确认几件事,而且他无论感情还是理智上都不相信也不接受傅生已死!
卫道点了点头,“好!我也想跟去看看!”
翌日,红日初上,晨光中千门万户次第开迎,清秋苑宅门也随之打开,数匹马踏出,紧接着一辆马车随后,再后跟着一辆负棺的灵车,最后又是数匹马押后,一队车马很快离了清秋苑,离开碧云潭,往北而上。
车马队方出城,一只白鸽从衣铺后院飞出,往东北向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