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楚风应该当安君说的都是胡话，但他忽然想起卫道查验时候拦了他一下，他不禁在意起来。他回想了一下，突然想起那个身量是很像楚霆，安君错认并非毫无理由。那人出现得悄无声息，事先连他都毫无所觉，直到那人的剑刺来……
以往楚风并未和楚霆交过手，对楚霆武功如何并不清楚，但安君说过楚霆有得到他们父亲亲授，而他们父亲也是寒月宫正传弟子，楚霆怎么也不会太差……
楚风想到安君的笃定，想起那人身形和楚霆的相似，又想到了卫道当时有些奇怪的反应……
越想楚风越是感觉所有气血都在往头顶冲，身体却越来越冷了。
也许安君弄错了，也许是他想太多，但楚风寻思后还是决定去确认一下。那个刺客的尸体就在客栈后面，夜深应该也无人会去处理。
见楚风打开了后窗，侍女立刻问，“公子，你要干什么？”
“我去去就回！”
说完，楚风从窗户飞身出去了。
循着记忆的路线，楚风寻了过去——雪细细地落，下得不大，地上还能看清尸体趟过的痕迹，却没有尸体。
楚风蹲下身仔细查验——尸体旁边有很清晰的脚印，总共两组，一个来回。他循着那脚印走，发现方向是往客栈外去的，有在客栈的围墙上留下脚印，翻过墙之后就没有了。
楚风再顺着围墙走，一直到分隔前后院的门墙，他没有去开门，而是翻墙过去到了前院。前院李肃的人隐藏在暗处守卫，楚风立刻就被发现了，李肃认出他后屏退了左右——
“睿王殿下，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有事？”
楚风便问，“刚刚有人到后面去吗？”
李肃摇头，“没有。”
“那你们去过后面吗？”
“还没有！我们这边刚刚收拾完那些尸体，后面需要处理吗？”
楚风相信李肃不会说谎，摇了摇头，“后面不用！”寻思了一下，他又问，“后面没人把守，是不是不太好？”
李肃回到，“是太子殿下特意吩咐后面不用人把守，让我们就守在前院！”
楚风估计楚战是有什么打算，但李肃不像知道，凭猜测他自己也并不能猜出来，所以没多寻思下去。
雪粒打在脸上很冷，风也很冷，但都比不上此时他心中的冷……
楚风随后对李肃道了声谢，接着就从客栈前门进了客栈，楚战和卫道乍见他都有些惊讶。
卫道先笑问，“楚兄弟，你怎么从前门进来了？”
“我刚刚去了下后面！”楚风扫了一圈在座，然后注视卫道，“卫兄，你刚刚也离开过？”
“我到楼上出恭了！”卫道啧了一声，“你怎么这都知道？”
“楼下也有厕所，卫兄为何要去楼上？”
卫道略尴尬的讪笑，“我一时忘记了！”
楚风笑了笑，回到自己之前的位置坐下，然后又开口，“我刚刚去了趟后院！”
“有事？”楚战问。
“后面有具尸体不见了！”
“不见了？”楚战不由得寻思，又问，“你特意去看那具尸体？是又发现了什么吗？”
楚风点了点头，但先对卫道说到，“卫兄，你也特意去看了，是也发现了什么吗？”
卫道愣了楞，然后哈哈笑道，“楚兄弟，你莫不是打趣我？”
楚风摇头，神情认真，“卫兄，我进来时候你也刚刚回来不久吧？”
楚战为楚风确认了，“他是回来不久，刚刚坐下！”
“我刚刚从厕所回来！”卫道给出解释。
“不是从厕所，是从后院才对！你的鞋底还是湿的！”楚风有意看了眼卫道的脚。
卫道的脚略抬了一下，但立刻又放下了，他笑了笑，“也许是厕所的水！”
“厕所里有没有水，让人去看看就知道了！”楚风转向楚战，示意他安排。
楚战叫了楼上侍女下来吩咐，“去确认下二楼厕所是不是地上很湿！”
“是！”
侍女离开了，楚风再度目光炯然地盯着卫道，“还有……卫兄你头发上的雪怎么说？”
卫道立刻伸手摸自己的头发，但一下子就僵住了。
楚风却笑了，“卫兄，就算有雪，这火炉这么暖和也化了！”
卫道叹了一声，放松下来，一如寻常地咧嘴笑道，“好，我承认，我是去过后院！”
楚风悲怆地笑了一下，“这就够了！”
卫道神情反倒是凝重了。
“要拿下他吗？”楚战向楚风提议。
楚风摇头，“不用，我知道卫兄是好心！”
楚战挑了下眉，他是弄不清楚这两人现在是唱的哪出，但见楚风神情晦暗，又扫了眼卫道，见卫道也不若之前那般轻松自在，越发觉得事有古怪！
“卫兄，你把尸体藏起来了？”
“没有！尸体不见了！”
楚风微低着头，并未抬头看卫道，卫道的答案算是在他意料之内，他知道他不会交出尸体，绝对不会！
楚战头一遭被人弄得不明就里，试探地问，“那具尸体很重要吗？如果很重要，我立刻让人去找！”
“暂时不用！”楚风抬起了头，看向楚战，“之前的话没谈完，就继续吧！”
之前的话？楚战也好，卫道也好，都有些糊涂。
楚风接着说到，“有件事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今日一并说了，就好好数落清楚我这一身罪责吧！”
“你要说什么？”卫道其实并不清楚他要说什么，但隐隐有些担忧。
“就先说睿王府被灭门一事吧！”
“这件事有什么说的？”楚战也感觉到一丝微妙地微凝了眉，“是你师傅寻仇杀了你全家！如今你念着她对你的恩情不愿报仇，虽有不妥，但我尚且能理解你！”
楚风摇头，跟着说到，“我全家……应该不是我师傅杀的！”
楚战、卫道连同凤西木都为之一惊。此事之前已是定案，如今楚风这是突然要翻案？
“不是你师傅还能是谁？”楚战以为楚风不是胡说八道之人，所以他是认真地问。
卫道忽然拍案而起，沉声怒斥道，“楚兄弟，你不要为了维护你师傅就胡说八道！”
楚风望向卫道，“卫兄，你让我说完！”
“你别说了！”卫道急怒道，“我看你是脑子有些不对了！”
“卫兄没听我说完又怎么知道我说的不对？”楚风望着卫道，眸光明澈，看起来很理智清醒， “还是说卫兄你其实也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只知道你到现在还念着傅青竹不忘，你为了她可以放弃报灭门之仇，这就算了，你还要为她开脱？你想过刚刚为你生下一对孩子的安姑娘吗？”
“就是因为安君，所以今晚有些事才必须说清！”楚风也起了身，淡然得近乎冷酷的眼眸逼视着卫道，“或者我让卫兄你先说！你说……今晚被我杀了的人，他是谁？”
卫道微哽了一下，“他……不就是一个刺客？”
楚风往前逼近一步，“他确实是一个刺客，不过他不是寻常的刺客，否则卫兄你为何不让我查看尸体？”
卫道又顿了一下，“我并没有不让你查看，只是我查过了，没什么线索，我不想让你浪费时间而已，安姑娘正在等你！”
楚风挥了下衣袖，“现在安君在安歇，我有时间了，也不怕浪费，我想看看尸体！”
“尸体不见了！”
“尸体为什么不见了？”
“我怎么知道？”
“尸体会自己跑吗？”
“我不知道！”
楚风似嘲似讽地笑了一声，然后诚恳而真挚地对卫道行了一礼，“卫兄，我很感激你！”
卫道拧着眉头，“你……你这是干什么？”
楚风直起身来，面色沉静，沉静得如水更似冰，“有些事不能总掩着藏着，是事实终归逃避不了！总压在心里太难受了！”
卫道深吸了一口气，无奈地点了点头，“是！”说完退回了自己的座位坐下，如败兵之相。
楚风和卫道的话楚战听得迷糊，凤西木也听得隐隐皱眉。
“在入云山，我只领会了一件事，就是接受！无论现实多么可怕，我也要接受！”
楚战瞧了眼卫道，隐感不妙。
“杀了我全家的人也许不是我师傅，而是……我！”
楚战和凤西木都是一吓，卫道脸色也白了白。
“我看你真是疯了！”楚战喝道，“就和卫公子说的一样，是真疯了！”
“我没疯！这件事我一直有怀疑，直到今天，直到卫兄做了那件事我才完全确信了！”
楚战狠盯向卫道，卫道情绪低落得懒得搭理楚战。
“我爹娘他们都是被剑器所杀，一剑封喉，没有别的伤口。我师傅武功造诣很高，剑法自然也不弱，但我爹同是寒月宫出身，早年便以剑法卓越而扬名，他的武功也许是不如我师傅，但怎么可能抵不过我师傅一剑？”
“你师傅都不能，那你更不能！”话一出口，楚战就知晓不妙，但收回已经不可能。
“但我是他的儿子！”因为他是他爹的儿子，所以他爹很可能不防范，这种情况下，他一剑杀了他是有很大机会的！
卫道强打起精神插话，“你师傅如果出其不意地偷袭，也不是不可能。”
“以我师傅的性情她不可能偷袭，而且她恨极了我爹娘，她怎么可能会给我爹娘那么干脆的一个了断？”
“也许你师傅当时比较急！”楚战揣测道。
“我师傅当时应该是比较急，大概就是因此她才做了一件多余的事！府上所有屋外的尸体都有被冰冻的痕迹，那是我师傅的寒风掌造成的，但所有人都死于剑刃，她完全不必多此一举？”
“也许她只是想确保所有人都被她杀死！”
“可若是这样，屋内她为什么不管？万一屋内还藏了人呢？”
“也许没来得及吧，不是你赶回来了吗？”
“所有人都是死在我回来之后的，因为所有人都是死在我的藏刃剑上的。那把剑一直在我身上！”
“你曾说你回来时候被人围攻，之后有过一段时间记忆空白，你醒来后见剑在你师傅手上，也许你师傅在此期间夺走了你的剑杀人！”
楚风点了点头，“你们说的也并非全无可能，我说的这些都只是合理怀疑，并没有确切证据，我确定一切的原因其实是我师傅，她对我十分愧疚！”
卫道不以为意道，“他杀了你全家，对你愧疚不是应该的吗？”
“她是个江湖人，又素来恩仇必报，她杀的是她的仇家，她为什么要愧疚？你们不了解她，她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她与我约好了一年为期，她会违约这件事本身就很不正常。而且她性情固执，对复仇十分执拗，即便她真违约杀了我爹娘，她也许会有愧疚，但绝对不是现在这样！”她偶尔对他忍让得已不像她自己，除非她愧疚的不是违约杀了他全家，而是让他杀了自己全家，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
楚战一时无言，卫道疾言厉色道，“说来说去，你就是在为傅青竹洗脱！”
楚风摇头，定看向卫道，莫名戏笑了一下，“我灭我家门之事没有人看见，但我杀了楚霆的事是卫兄你亲眼所见吧！”
楚战又是一吓，卫道再度拍桌呵斥，“你在胡说什么？”
“安君认出来了那个刺客是楚霆！原本我还不确信，但尸体不见了，加上卫兄你的行为，我才信了！”
卫道急得又离了座，“我说了，那是个无关的不认识的人！那根本不是你弟弟！”
“那么你把尸体交出来，我们查验！”
“尸体不见了！”
楚风冷笑了一声。
“是真的不见了，不是我藏起来了！”卫道越发焦急不安。
楚风不信他这话。“其实无论我杀没杀我全家，我杀了自己弟弟，也已经是罪无可恕~我之前一直不明白青儿撒谎的原因，她为什么宁愿承认是她杀了我全家让我恨她也不愿意说实话，卫兄你的所为让我确信了，她和你一样，都是为了维护我而已！”
“你在发疯胡说！”卫道怒喝道，“这些都是你在胡思乱想、胡说八道！”
楚风从未见卫道如此愤怒，但他的愤怒在他眼里只是一种急于遮掩，为他遮掩他这大罪！他此生何德何能，有如此好友，有那般佳人？
“我……无情无义，不仁不孝，弑父杀母，残害手足，滥杀无辜……罪不容诛！”楚风莫名踉跄了一下，手往后撑住了桌面稳住身体，神情原本悲痛却忽而笑了，笑得满脸是泪，笑声越发张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