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宫月色如旧,今夜满月当空,视野格外清亮,高台楼阁依旧,但不见人也不闻人声,显得寂寞清冷了许多。
珑娘已带着所有不夜门的普通人撤离了永夜宫,前后不过一月,永夜宫便如此空荡了下来。
巧兮和青鸾也离开了,李解忧派了阿兰、红漓、茵茵三名鲛人来帮忙照看胡依依母女。傅青竹不必再局限在小院,又考虑她的身孕,便不让她多照看胡依依和月儿,安排她回到了仙居阁居住。
虽看着她的身影似茕茕孑立,但除了挂牵江雅言外傅青竹心中一向宁静,临月立在空荡的寒月殿前,她无悲无喜,只是忽然想起自己曾说过的话来,不由念出来,“千秋功业万丈楼,到头来不过给他人做嫁衣裳。”
世间种种都不过转瞬云烟,聚散离合也不过眼前迷雾,总是要散的。
月下无声应和,只有凉风徐来。傅青竹忽而觉得身上有些冷,不自禁轻抚微凸的肚子,打算要回自己的房间歇息了。
傅青竹如今有孕已五月有余,因为总穿着宽松不系带的长衫,所以看起来并不特别鲜明,但她自己能感觉到腹中生命在成长。对她而言,孕育孩子是一件很奇妙的事,至今她仍无法言说其中感受。
养胎这段时间傅青竹都按时早睡早起,一向睡得安好,但这夜她做了梦……
梦里四野不见,一片昏暗像是将夜未夜的昏沉之时,天上无星无月,风中飞着漫天如星屑的白色花瓣,又像是下着一场泛着光的纷扬大雪……
在这纷扬的花雪之中,她看到一个黑色身影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十分熟悉的身影,熟悉得她以为会寂静的心为之一颤,而就在这瞬间一道明光穿透那人的身体。
感情这种东西不是说停就能停的,何况即便不再是她的情人,他也是她的徒弟!
黑色的衣着看不出伤口看不到血迹,但她知晓他是受了极重的伤,他的身体佝偻着微往前倾,是强撑着站着。同时又一个身形映入她眼中,那人一把扼住了荆不夜的咽喉,她愕然瞪大了眼——
义父?义父要杀荆不夜?为什么?就在她疑惑的这瞬间,背对着她的荆不夜忽然出了手,只见寒光一闪,瞬间一把剑穿透了义父的身体。
义父身体明显地抖动了一下,在她犹未反应过来这瞬间,忽然一声如兽类的巨吼声响彻,四野震荡。
而相对那声吼,义父忽然仰头大笑,“哈哈……”一阵开怀的笑声飞扬在风中。
接着义父一掌将荆不夜打飞,朝着她飞撞了上来,她拦抱住了如短线人偶般的人,同时闻到浓烈的血腥味……
“荆不夜?”她几乎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就在这一瞬间,天顶倏放光华,又化为漫天星辰,接着星光纷纷坠落,那是无数如雨飞剑……
伴随着飞剑降落的白光瞬间吞没了视线……
傅青竹从梦中惊醒,满身大汗湿透了贴身衣物。
她又做梦了,而且这个梦十分不好!
月色盈窗,穿过镂空的雕花落下斑驳的影,只听见自己的心声和呼吸,夜色越显寂寥。
无法分辨此时时间,但傅青竹已是毫无睡意,她下了床换了身干爽的衣服,怀揣着惶惶不安的心思出了门。
抬头望着天顶那一轮满月,傅青竹心湖浪涌——寒月宫的前仇她放下了,天下事于她其实已经无干,也就心头那一点挂牵不能释怀。
之前李解忧说她的梦或许是预知,那么她方才那梦里的事真会发生吗?义父和荆不夜会相杀?
傅青竹始终没能让心静下来,虽然最终回了房间,但不曾沾床。待永夜宫的又一日再度开始,傅青竹如旧去探看胡依依和月儿。
永夜宫里已算是物是人非的大变,而胡依依仍不见好转,月儿最近倒是越来越乖,每日吃吃喝喝睡睡,在阿兰等人的教导下开始牙牙学语,不再爱哭闹。
月儿已经断奶,阿兰和红漓早已在抱着月儿喂粥。一见到傅青竹来,阿兰和红漓还没来得及说话,月儿先喜笑颜开地叫嚷,伸出小手朝着她抓——
“娘——娘——”月儿小嘴巴巴地张合,嘴里的粥从嘴角溢出了不少。
红漓赶忙那帕子替她擦嘴,并笑道,“月儿还真是喜欢傅姑娘。”
“是啊!”阿兰也附和道,“傅姑娘你要是生个女儿,正好和月儿做姐妹,我看叫星儿好了。”
“那生个儿子呢?”红漓道。
“也叫星儿啊。”阿兰白了她一眼。
“我是说……生个儿子是不是不做姐妹做夫妻?”红漓笑道。
傅青竹走近摸了摸月儿娇嫩的小脸,说到,“我的孩子叫夜。”她想好了,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这个孩子就叫这个名字,因为这是和他爹商议过了的。傅青竹又想起那个不好的梦……
“万一双胞胎呢?”红漓又道。
傅青竹回过神,先愣了一下,而后道,“如果会有多的一个孩子,那就按照你们说的叫星儿好了。”
红漓和阿兰相视一笑,接着红漓又道,“那可是傅姑娘你说的哦,你可要记得。”
傅青竹瞥了二人一眼,微微一笑,“我会记得的。”说完,她往屋内望了一眼,问到,“大人怎么样?”
“还没起。睡得很沉的样子!”阿兰回话道。
“那就让她好好睡吧!”
“嗯,我们也这样想。”
傅青竹在桌边坐下,看着阿兰继续喂月儿。
红漓去给傅青竹拿了早饭过来,傅青竹谢过她后端起来吃着……
“傅姑娘,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红漓忽然觑着她说到。
傅青竹一顿,“有吗?”
“眼圈发黑哦,没睡好吗?”
“哦,昨晚做了个梦。”
“傅姑娘梦见什么了?”红漓越好奇了。
“没什么。”
“没什么傅姑娘会这个模样?傅姑娘是梦见荆公子了吗?”
红漓这一问可谓是正好戳中了傅青竹的心,她心头不禁缩了一下。
“我说中了?”
“红漓,你别闹了!”阿兰略停了给月儿喂饭睐了红漓一眼,“你要是闲就来搭把手。”
“好!换我来喂月儿好了!”红漓立刻转身去要和阿兰交接。
就在此时,忽然一阵风似地一个黑影扑了上来。
“快!快走!”
来人叫嚷着就从阿兰和红漓之间将月儿抢走,并将二人猝不及防地冲撞得摔在了地上。
这一番突变仿若电光火石之间,傅青竹都略愣了瞬间,回过神来,胡依依仍叫嚷着——
“离开这里!”同时,胡依依却不知怎么脚下一磕绊,立刻就要往前栽倒。
傅青竹见势立刻出了手,她一掌卷起一阵风将胡依依挡下,让她不至于摔倒压伤她怀中的月儿,接着迅速出手从她怀里抢走了月儿,再不留情地一巴掌招呼在胡依依脸上。
响亮的一声后,傅青竹厉声斥道,“胡依依,你就算真疯了,你也看清楚,这是女儿!你折腾你自己无所谓,你伤了她怎么办?”
胡依依像是怔了一下,双目依旧迷蒙,之后喃了一声,“快走!”接着就往后栽倒。
“胡姑娘?”阿兰和红漓同时惊呼,想救胡依依免于摔在地上,但都没能来得及。
咚地一声,胡依依躺在地上动也不动,眼、鼻、嘴、耳都立刻溢出了血。
“门主,你下手是不是太重了?”红漓见状有些惶恐道。
阿兰脸色也有些发白。
傅青竹清楚记得自己打胡依依那一巴掌虽然没留情但也根本没用内力,她自己的手掌现在都还在发烫……
“先把胡姑娘扶回去!去找岛主来看看。”
阿兰提说后,红漓立刻回神,两人很快将胡依依扶回了内室,接着红漓再匆匆而去,应该是去请李解忧。
傅青竹抱着月儿坐了下来,一时心中也有些惶惶。
“娘娘——”月儿抓她的衣服,瘪嘴要哭的模样。
傅青竹轻拍她的后背安抚,低声歉意道,“对不起,月儿,我并没有想伤你娘。月儿乖,没事,你放心,你娘不会有事的。”
月儿呜呜了两声后就嚎啕大哭了起来,傅青竹只得抱着她来回踱步哄着……
李解忧很快被武修罗抱来了,进门见傅青竹在,便先问,“姐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先替胡依依看看吧!其余我们之后再说。”
李解忧点了下头,武修罗便毫不迟疑地抱着她进了内室。
这会儿月儿已经只是在抽噎了,小脸绯红,两颊挂着泪珠,看得人心疼。
傅青竹寻思了片刻,见她的饭还没喂完,就端了过来。摸了摸碗此时正好温热,她试着勺了一小口喂到月儿嘴边,月儿盯了盯她又盯了盯勺子然后张开了小嘴,傅青竹便小心地喂进了她嘴里,月儿再慢慢地蠕动小嘴……
不多时,红漓回来,李可儿也跑来凑热闹,见到傅青竹在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傅姐姐,你在啊!”
傅青竹点了点头。
“傅姐姐,你怎么了?”见她闷着,李可儿立刻也晴空变阴云了。
“没什么。”傅青竹抬头冲着她一笑。
红漓站在一旁,似想说话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傅姐姐,你不要是不愿意说我就不问。”李可儿机灵地打住了,拖了个凳子过来,挨着傅青竹坐下,当真不再多话。
吃饱了的月儿来了精神头,在傅青竹怀里蹬脚伸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傅青竹便双手扶着她腋下让她站在她的腿上,月儿小脚在傅青竹腿上一蹬又一蹬……
“娘娘——”月儿仿若不知愁地张嘴咯咯地笑,口水又从嘴角流了出来。
傅青竹立刻腾出一只手来,拿挂在月儿领口的帕子为她擦嘴。
月儿一只手得了空闲,就要往嘴里塞,傅青竹立刻又按住她的小手臂。
“不许喂嘴里!”傅青竹瞪着她。
月儿小嘴一瘪,就要垮下脸……
“傅姑娘,我来吧!”红漓提说到。
傅青竹还没反应,李可儿凑过来冲着月儿扮了个鬼脸,月儿大眼一愣,李可儿再变了个样子逗她,她竟立刻转忧为喜,咯咯地笑得咧了嘴……
恰此时,李解忧从内室出来了。
傅青竹将月儿顺势交给了红漓照看,她起身迎上李解忧夫妻二人,问了句,“怎么样?”
李解忧略迟疑了一下,“我们去寒月殿谈吧!”
“好!”
傅青竹和李解忧夫妻便去了寒月殿,李可儿也跟了过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