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一阵急，火苗呼呼窜高，啪啦一声，烧着的柴断了——

荆不夜注意中间的柴已经几乎烧尽，用木棍将周围的柴往中间揽了揽，再添了了几根新柴火，火势渐渐再大了起来，火光映着他的脸，沉默间有些冷峻。

“那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独孤情偏着头望着荆不夜问。

“我也说不清楚，但回想起来，从她和我约定比武那番话开始，我就开始对她有了好感！”

“啊？”独孤情皱起眉头，显然不理解。“约定比武？”

“她的武功比我高不少，但她却和我约定日后待我有成之时和我比武，这说明她看得起我！”

“哦！”独孤情似乎有些理解了。

“最初的傅生我觉得她不是个讨人喜欢的人，但也不是个很招人讨厌的人。虽然当时她的一些行事我不太认同，但她恩怨分明、说一不二又十分干脆利落，而且她还激励我活下来，若非我怀疑她和师傅的仇人有关，也许我当时很愿意和她交朋友。”

独孤情有些无趣地打了个哈欠，荆不夜见状劝她，“独孤姑娘，不如你还是早些休息吧！”

“不行，我要听你说完！”独孤情很坚决，“你说重点！”

“重点？”

“就是你怎么喜欢她的。”

荆不夜想了想，“我还是接着往下说吧。”

独孤情只能点头。

“在木石村，我大概确定了傅生身上似乎有什么隐疾，她的武功会偶尔出岔，而且我也知道她很可能失忆了。”

独孤情来了精神，忍不住猜测，“所以你师傅是因为失忆了所以才和你在一起，现在她恢复记忆就不要你了吗？她难道介意你们原本是师徒的事？”

荆不夜摇了摇头。

独孤情有些失望，“那是为什么？”

这是荆不夜说话最多的一次，其实他心底原本有许多事积压着，几乎都是关于他和她的事，独孤情提出要听他说，他索性说出来，正好借此整理自己的思绪，并梳理这段情。

“后来我和傅生得桃李庄老庄主赠送了两张画像，画像分别是一男一女，男人和我有八分相似，而女人那张……则和傅生几乎相貌相同。”

独孤情眼眸登时一亮，“画上是谁？那个和你长得相似的男人和你有关系吗？”

荆不夜没有直接回答，接着自己的话说下去道，“那画时间有些久远了，自然不会是我。因为好奇画上的人是谁，在我一位朋友卫兄的指引下，我们去找了那幅画的画师——墨门门主李染。”

“墨门李染，这个人我知道，他画的画有市无价，能上了他的画的人一定不是普通人。对了，江湖上都说是你杀了他！”独孤情盯住了荆不夜

“不是我杀的。”这件事至今仍让荆不夜感到困扰，他还想起了要为父报仇的李赫，解释道，“当时的情况是李门主先出手，我没出手，但李门主死了，我也说不清是怎么一回事！”

“我相信你！”独孤情抿嘴一笑。

“谢谢你！”荆不夜想了想，接着之前的话说到，“李门主告诉了我，画上的男人叫林楚，而另一张女人就是我的师傅。我才知道原来我师傅原本和傅生长得很像，而我……和师傅的仇人长得很像。”

“啊？”独孤情惊吓了一下，噌地站了起来，好半会儿才弱弱地问，“那你和你师傅的仇人有关系吗？”

“当时我也立刻想到了。我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随着我长大师傅越来越不喜欢我，甚至几乎不再正眼看我。”

独孤情嚅嗫着想说什么，但半晌没能说出来。

“当时我也并没有埋怨师傅，我反而更心疼她——原来师傅原本那么美貌，可是却被毁了，她的一切都是被那个人毁了的，而我和那个人长得那样像，我能理解她的怨恨，也能理解她对我的迁怒。”

“你心肠真好！”独孤情悲悯地看着他。

荆不夜却自嘲地一笑，“她是我师傅，是将我养大的人，是教我读书写字教我武功的那个人，我如何能怨恨她？不过我也很想当面问师傅，问她是不是因为我像那个人才对我永远不满意，才对我总是生气或者冷漠？但我又不敢去见她，我怕知道了真相会让我更难过！”

独孤情随着荆不夜的情绪起伏也显得有些低落。

荆不夜注视着火堆，继续说到，“因为傅生和师傅原本容貌的相似，我对她又多了几分和别人不同的感觉！但是离开墨门之后，傅生悄然离开了。当时我们一路走来，傅生帮了我不少，更时常提点我，亦师亦友，但我觉得我没道理过问她太多的事，所以我只确认了她并非受人所制且安全无虞，之后并没有多问，让她和石庄主走了。”

“石庄主，哪个石庄主？”

“火云山庄，石白。”

“哦！”

“之后就是武林大会了，我被围攻又毒发导致重伤，师傅出乎意料地出现并救了我。当时我很高兴，我想也许我在师傅眼里并不是可有可无的，她还是会在意我的生死，所以她才会来救我！”

独孤情点了点头没多说话。

“师傅为我解毒后就离开了，临去前提示了关于我中毒的事。之后因为珠儿和卫兄、柳姑娘失踪，我潜入火云山庄调查，跟踪石庄主意外地见到了傅生重伤、被围攻。”荆不夜说着不自觉拧起眉，“当初傅生跟石庄主走，我是放心的，我以为石庄主一定会照顾好傅生。可结果……傅生被重伤成那样！傅生的武功很高，会被伤成那样多半是被暗下了黑手！我当时心痛又后悔！傅生十分刚烈，当日如果我晚一步的话，也许她就和火云山庄的人玉石俱焚了！”

“还好你赶上了！”

“傅生的性情高傲，几乎从不求人，但那日她让我带她走，几乎是恳求的语气！”荆不夜轻吸了一口气稳定情绪，接着再说到，“傅生被石庄主的义女下了毒，那毒叫百日忧，和我之前在武林大会所中的是一样的毒。”

“这毒没听说过！很厉害吗？”

“号称无药可解，而且武功越高毒性发作越快。我中这毒被师傅解了，我以为师傅能解这毒，所以带着傅生想找我师傅，可花长老告诉我师傅已经离开了。后来就是为了解傅生身上的毒，我通过鬼知道知道了无忧岛和藏金洞府，之后就在金楼遇见了独孤姑娘你！”

独孤情瘪嘴道，“金楼那时候你们看起来就感情不错了！”

“对，那之前我和她之间发生过一些事，那些事让我不知不觉已把她放在了心里。”他第一次看见她穿女装，比他以为的还要美很多；他第一次做饭给别人吃，她夸赞了他；第一次有人说喜欢他……对，他还第一次做了春梦，在鬼谷时候，梦里是她。

卫道总说傅生可怕，可他不曾觉得，现在想来，那是因为傅生从来就没对他展露过那一面。对他，傅生一次次恼也好、气也好，终究没真要伤他，反而是一再地时时处处为他着想。傅生是他遇见的最好的那个人，所以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她？

看着荆不夜静静回忆往事而露出情浓的神情，独孤情别开眼去看火堆了。

荆不夜继续往下说到，“离开金楼后，我和傅生就因为一些事起了分歧，她一怒之下不告而别。她离开之后我既担心又着急，也很气自己。到此时，我再也无法欺骗别人和自己——我真的十分在乎她。”

“你喜欢她的时候还不知道她是你的师傅是吗？”

“是。”虽然当时他已经许多回都怀疑傅生和他的师傅是否有关系，但没有确切证据证明什么，况且两人之间确实有不同的地方，这才导致了他的疑惑一直悬而未决。

“如果你早知道了她是你师傅，你会喜欢上她吗？”

“不知道！”这个问题他也问过自己，但他始终无法给出回答。对师傅，以往他只是敬爱，自然从未想过亵渎；而对傅生是另一种感情，他想亲近她、想要亲吻她拥有她都是自然而然的。但是她们确实是一个人！如果那夜之前他确定了她们原本是一个人，他是否会和她有肌肤之亲，他不能确定。

独孤情闷了一会儿，再问，“那她离开后，你去找她了吗？”

荆不夜摇了摇头，“我虽确信了自己对她有情，也知她对我有意，但我自知命不长久，所以我从未期许过和她能有未来。我没有去找她，但请求卫兄帮忙去追查她的下落，确保她的平安，若她无事，我们以后或许将不必再见。我尽快将阿亚送去了无忧岛后返回，却得到消息她跟着花长老去了不夜门！”

“她恢复记忆了？然后你回不夜门也就知道她是你师傅了？”

荆不夜仍摇头，“我当时只担心她会被师傅下手，毕竟师傅和师傅的师兄之间的仇十分深，以师傅的性子她肯定会迁怒傅生。”

独孤情又连连点头，“你师傅确实像是那样的人，你的担心倒是没错！”

“去了不夜门后，我确认了傅生的平安，但随着一些事的发生，我对师傅和傅生之间的关系有了更深的怀疑。外貌相似、性情相似以外，她们耳后有一模一样的红痣——只是一直仍有一个疑问困扰，所以我始终无法确认她们是一个人。”

“什么疑问？”

“头发。师傅的头发早年便全白了，她为了掩饰一直都是染黑的，但染黑的头发和自然的黑发是有差别的，傅生的头发是自然黑发，不是染的。”

“那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发现她是你师傅的？”独孤情有些急了。

荆不夜默了片刻后回答了她，“我和她……成为夫妻的第二天。一夜大雨后，我在后山崖见到了一张傅生才丢弃的字条。我认出上面的自己，那是师傅以前经常会收到的来信。”下山前他不知道是谁来信，但那时候他知道了，那是不夜门的飞鸽传信。

傅生是师傅，或者至少当时他眼前的傅生是他的师傅，才过去的那个夜里，他拥抱亲吻的女人是他最敬重的人，当时他震惊之余又心情复杂，但很快就冷静下来了——他能想的只有往后，他往后要更加珍爱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