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去睡觉吧。”长华上仙瞧流苏正兴奋,丝毫也没有半点要睡觉的意思。所以才说了这么句话。
流苏撇撇嘴,这个时间还没到她睡觉的时候呢!
但是师父的话,不敢不从。流苏只得爬上自己的小床。因为下界历练,所以所有的法术都不能再外人面前使用。即便是要用,除非迫不得已。事后还要抹除对方的记忆。所以他们的生活习惯也要与当地人相似。
不知道婼珠仙子去了哪儿,但是流苏敢肯定,以她对师父的德行,肯定不会轻易罢手。但是她也不好说些什么,这毕竟跟自己的圈子还是太远了。
夜色正好,窗外琴瑟和鸣。长华上仙还在盘息而坐,流苏一个翻身便把盖在身上的被子翻到了地上。声音不大,但是却被长华上仙听见。叹了口气,微微摇头,便起身捡起落到地上的被子。重新给流苏盖好。
瞧这个小脸迷糊睡梦的模样,长华上仙脸上酝酿着异样的情绪。
翌日,流苏朦朦胧胧的醒来。瞧见在房屋的正中间,那红木上已经摆好了膳食。流苏摸着已经饿憋了的肚子,赶紧上去抓着馒头吃。长华上仙倒是不需要吃东西,但是流苏的小身板可不行。
“吃好了,为师就带你去抓妖。等会儿把这里清洗下。”
“唔哦!”流苏嘴里还塞着东西,所以说出来的话也表达的不是很清楚。但长华上仙却不计较这些,淡漠的回头。
流苏见师父这就要走,张嘴便说:“可是师父,我们来人间历练不是不能够用法术的吗?”
长华上仙回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此乃真意啊!流苏点点头,师父的话每次都讲的博大精深,她的小脑袋根本运转不过来......希望师父不要像童璞那般,说她蠢吧......
流苏把面前的膳食巴拉巴拉吃完,便收拾东西屁颠屁颠的跟着长华上仙。此次的任务好像是邺城主的小姐。听人说她得了怪病,整天魂不守舍,每天对着面前的镜子自言自语,神似疯癫。
路过的道士说是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但是却也说不出来是个什么东西。
师父最喜欢做的就是这种事,装神棍。哎,谁叫他是她师父呢?没办法,还是得屁颠屁颠得跟在师父身后。
师父说,这是件上古遗留下来得神器。但是中途被妖化,成了吞噬人魂魄的妖器。而之中的阵法制造出来的幻境,能够让人心甘情愿的魂飞魄散。
长华上仙看着流苏,流苏顿时有了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师父说了,“必须要有人入梦,才能够将幻境解除。”
流苏颤颤巍巍的往后退了一步。“那么师父,要是连我也走不出来呢?”
长华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给那双阴晴不定的眸子染上了层阴影。“若是走不出来,那么七天之后,魂魄就会与身体脱离,永生永世备受苦楚,终究得不到轮回。”
流苏浑身炸起来毛。这么危险的事,师父你舍得吗?
“邺城城主,想要我徒儿救你女儿是有条件的。”听着长华上仙的话,邺城城主老泪纵横。他的女儿面临如此绝境,若非听人介绍这个俊朗的已经非人类的男子是可靠的,必然不会邀请。所以他已经不奢求别的了。
“只要您能够救我女儿,三千两黄金都没问题!或者,你把我的命拿去也行!”
师父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你的命,只需要你将这件器具给我。”师父说的是器具而不是神器,看来有些时候,师父也指不定说的都是真话嘛!但是师父,你不问问你徒儿的意见就擅自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
邺城城主见这位道长要的是这件差点害死他女儿的东西。绝对没有半点反对,这件东西,他早就想砸烂了。要不是那位四处游走的道长说,要是砸碎了,他女儿的魂魄也碎了。他才不会把这件烂东西留到现在呢!
“那绝对没有问题!事后道长想怎么拿都行!”
见邺城城主同意,那么长华上仙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拎着想要逃跑的流苏,左手的拂尘轻轻一晃,流苏便直接陷入了沉睡。正要腹诽师父怎么这么不顾她死活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哭声。她看到了那个邺城城主的女儿。静默的坐在古树旁。
(一)
遇到他是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幻境的开始。
没有日,没有夜。只有一望无际的紫色天幕,摇曳千万年的湛蓝古树。一处火山,一口幽井,一朵永远也开不了的花然后茫茫沙漠。
一魂树下,抚叶古琴。一魂斜躺树枝,奏着萧音踌躇。更多凝视这千年不变的天幕,幽幽叹息。
她知道的,这里千万年不过世间一念一刹间。无数天地幽魂寄居无数空间位面。他们触不到彼此也感知不到彼此。来这里的,都是有故事的人。重重幻境里,你能与我一起,这何其幸运。
虚空,只有永远也触摸不到的气流。或许,这是灵魂得以不灭的因果。她仰视他,仅一眼,似乎就穿越了光年。他在火山脚,鼓琴和瑟。她能清楚的看到,光晕从他的身体里剥离。它吸收,伸长蛮枝,像个高傲得意而绝美的女人,得到它应有。而他的眼神,如此温柔,温柔得疏离了眼球。
再美的地方,也倦了。毕竟看过这么多天。
这里日日夜夜永恒不变。不知道因什么而来,在漫长的时间里如同掩盖了过去。不问初始,不问终末。
湛蓝色古树悠悠颤动,散出奇异的星点光晕。那口幽井,记述了所有护焚者的记忆。
不是被那朵花吸尽了吗?
不一样的。古树晃悠摇曳。如同薄纸轻碎,一切归于沉寂。
她犹豫片刻。树下,用古树身制作的古琴在苍白修长的十指间哀鸣。她下了树身,千百年来唯一的无奈。
在这面幽井中她看到了只属于他的记忆。
(二)
烽烟尽处,战乱纷飞。
桃林花木纷纷而落,像极了少女瞌睑安详的容颜。木屐踩踏酥酥响,某一瞬的刻意惊动,打碎一片晨露,桃木惊怒。
“頤哥哥。”鹅黄粉嫩的衣衫与随意扎紮的角辫显得人影晃动。幼小的身子一个踉跄直直扑到少年的怀里。小小的脑袋赌气似抬起,粉嫩的脸上黑黝黝的眼睛随时都可能挤出几滴泪来。
女孩不说话,仿佛只是等着少年的回答。
世间凝滞,桃花纷落。仿佛一切凝固了尘埃,如纤如凝。
好久,少年轻轻的笑了。温柔的阳光洒在桃花的晨露。铺陈在粉红香间红帐囊镜。这一笑,如沐春风。
“大概读书念晚了罢。”少年毫不负责任的回答。
桃林地铺满了席。
女孩撤了双角辫,梳了鬓发,在这处静谧得美好的桃林过了礼笈。梳妆镜台,一片祥和安宁。
阳光透过窗棂懒懒的铺撒在地,木质的沉醉只透露岁月悠长。
门外渐渐有了木屐声响。女孩放下木梳,颠簸着打开门。急切的心在触及时惊喜在离别时怯意。
“頤哥哥。”门外的少年温柔如水,一如往常。白皙修长的手指透露着书香和剑锈的气息。
而此刻,玩转着少女青丝长发。“漂亮了。”少女春心荡漾。余光晾过,少年的另只手里,捧着一簇桃花。
桃林间,桃儿酒。
磨盘滚动,细细碾着碎料。上年纪的古井静静而立。那流淌这清冽的泉,像极了少年的目光,温柔如水。等待的日子没由来的十分漫长。这些波澜不惊的美好记忆如潺湲流水慢慢陈列。她重现他安好的模样,读书朗朗。
安无忘危,存无忘亡。
济人利物者,宁谢风华而甘澹泊。
世间芜杂,有虚有实,有真有欺。
轻徭薄赋,与民休息。
……
他的声音,宁静而恬好。只是每放下书,前面都会轻扯着他的笑。“丫头,一碗桃儿酒。”沿路风光芜杂,小桥回望。纵使万物重华,浮生百态。
他只喝她酿的桃儿酒。静置窖久,醇而香。
记忆回转,石磨微顿满心悸,栏栅旁。小楫轻舟梦入桃儿酒。少年如温如酿,久散幽香。皙白长指微扣,“丫头,一碗桃儿酒。”
酒通久,只有岁月的酝酿,经得起时光的煎熬才有少年这般温柔的笑。
少年嘴角微扯,阳光斜靠,“丫头,一碗桃儿酒。”
烽烟尽处,毕竟战乱纷飞。
硝烟号角撕裂一切安宁的表象,如同潜伏在阴影的凶残暴兽等待着契机。尘土被无数战车搅拌,漫天黄沙在夕阳的血色里龇牙。
桃林的静谧终于被打断。少年走了,无声无息。
桃儿酒香甜可口。明明约好了的,秋去冬来。落日栏栅,她从深深的窖里取出上好的桃儿酒往斗里熨着。落雪的夜看着桃树枯枝与他对酌。他也承诺,世间所有的萧瑟景象都不可以出现在丫头面前,因为丫头就是那朵最美的桃。
可他就这样走了,在一个她睡过去的午后。没有言辞,没有承诺。轻轻的,仿佛还为下一年的桃林似景,那个如温如酿的少年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