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个比方说,有这么一个菜谱,配料里写着:‘老抽一勺、小葱一把、盐少许’,咱们华夏人都知道是啥意思,换个老外来就懵了,‘一勺’是多大的勺?‘一把’是多大的把?最可气的是这个‘少许’,别说老外们整不明白,就算是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少许’到底是怎么个剂量单位?”
观众们哈哈大笑,他说的是实话,这也是大多数人的困惑。
“没有标准化就没办法普及,培养一个KFC的临时工,只需要半天,长期员工也就最多一个星期,而培养一个中餐厨师要多久?我问过我爸,他当年在后厨当剥葱削土豆皮的杂工就当了半年多,然后切墩切了两年,配菜、大工、掌灶、主厨,一步一步混了十年才成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厨师,可见培养一个合格的中餐厨师有多难。
所以我爸说,中餐永远都只能在华夏开,永远也做不到肯德鸡麦当劳的地步。”
“非常好,这位同学说的基本上就是我想说的,而他说的比我还要透彻。”杜林向那位观众拱了拱手,“多谢。”
“我认为,中医日渐没落有两个原因,一是外因,一是内因。外因在于西医对中医的围追堵截,就好比是两军对垒,中医一方虽是本土作战,但势单力薄,架不住西医人多势重,为什么西医人多呢?这就是刚才那位同学说的问题了——‘标准化’。
为什么西医能做到标准化呢,因为西医从本质上来说,是一种科学,西医用于治病的理论,很少是由医生创立的,而是由解剖学、生物学、物理学、化学、工程学这些基础学科的专家创立的,就算是各种西药和各种检测仪器,也不是由大夫发明的,而是生物化学专家和工程师。
科学本身就是一种普适的,唯一的道理,比如科学说一加一等于二,那它就等于二,不可能得出别的结论来。
在坐的各位大部分都是医科生,也就是未来的医生,你们在青少年
时期所接受的义务教育,学的就是这些基础科学的知识,在你们没接受专业的医学教育前,已经对西医治病的基础理论所有了解,所以进入学校后,只好经过专业医学技能的培养,你们就会成为大夫。”
“杜医生,那这和标准化有什么关系呢?”底下一个观众大喊道。
“有关系,试想一下,教你们解剖学的老师病了,换一个别的老师来教你们,你们觉得对你们的学习影响大吗?并不大!因为无论是哪个老师,他们都是按照统一的标准去教学,教出来的学生可能水平有高有低,但决不可能有太大的差别。
同样的,假如你明天转学了,去了另外一所医科大学,学同样的解剖课,你会发现,这个学校的老师和咱们中湖医科大学的老师讲的内容其实也差不多,大同小异罢了。
这就叫标准化!反观中医,就像中餐厨师一样,培养周期长不说,还要像厨师分八大菜系一样,分出不同的流派,而且中医的流派比厨师可复杂的多。
比如有在治疗上倡导温补脾胃的‘补土派’,以滋阴降火为主的‘养阴派’,还有喜欢用寒凉药物的‘寒凉派’,擅于大量使用剧毒中药‘附子’的‘火神派’,其余还有从补土派衍生出来的‘易水派’、以《伤寒杂病论》为主要开方依据的‘经方派’、主张先攻后补,攻下为主的‘攻下派’等等多种流派。
这些流派中,每一派都自有一套相对完整的理论体系,不同派别的对待同一个病症,都各有一套治疗方法,而且最神奇的是,还都能自圆其说,为各自的治疗方法在各自的理论体系中找到依据。
可惜,这些流派之间不但不能取长补短,反而互相攻讦,纷争不断,不同流派之间的弟子不得往来,这就等于是自己阻断了前进的脚步,十九世纪初,正当西医在整合多个学科的力量,形成一套科学、完整、严谨,标准化、可复制、易普及的理论和实践体系的时候,中医
却在忙着勾心斗角,争名夺利。
所以当西医大军冲进华夏时,中医不但势单力薄,而且还在内讧,怎能不败?”
台下一些学中医的学生有些沉默了,这一点他们是最有感触的,中医学院里,有几个讲师就分属不同的流派,有时上节课刚刚学完一位经方派讲师讲的伤寒论,下节课教方剂课的讲师是“补土派”的,说刚才你们听那些都是狗屁,你们得听我的,遣方用药应该注意“顾护中土”……
“还有一点,就是内因了,这里我给大家引述几位名人对中医的评价。先说一下这几些话的时代背景,都是发生在二十世纪初,也就是华夏全面接触西方文化,德先生(Democracy,民`主)和塞先生(Sce,科学)在华夏大行其道的年代,而这位塞先生,不怎么喜欢中医。
第一句话,‘中医不过是一种有意或无意的骗子’。”
“呵呵,这倒像是我说的。”庄珀石在一旁笑道。
“说这话的人你肯定认识,”杜林对庄珀石和观众说道,“咱们大家都识,大文豪!鲁迅!”
“哗~”台下一片哗然,“真的假的?鲁迅还说过这么偏激的话呢?”
“不信的可以去查一查,小说集《呐喊》的序言里可以找到。
然后是第二句话‘我是宁死不请教中医的,因为我觉得若不如此便对不起我所受的教育’,说这句话的人叫傅斯年,北大才子,五四时是学生游行的总指挥,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是著名的历史学家,古典文学家。
是不是很奇怪?一个研究历史,研究传统文化的学者竟然也不相信中医?如果大家了解这个人的求学经历就会知道,他曾在欧洲学习过生理学、数学、物理以及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勃朗克的量子论,所以这是一位文理双修的学者,也算是当时的精英阶层,他也不相信中医。”
台下一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