攰攱(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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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不知鬼不觉的处死了御医后,慕容明就展开了他周密慎重的验亲计划。一天深夜,他支开了门口守护的卫兵,然后用熏烟将南宫沉鱼和慕容日同时迷昏过去。接着,他小心翼翼的用准备好的空心针头刺进了两人手腕的血管。渗血引起的局部阵痛,使得昏迷当中的慕容日面露狰狞之情。他肉嫩嫩的小手在半空中作狗刨式的扒拉着,好似坠落悬崖的人在做着最后的挣扎。慕容明用大手抓住了慕容日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嘴唇边亲吻了几下。婴儿手上特有的体香,让他眼角的神经肌阵阵抽动。慕容明的眼眶周遭密布着的泪腺如开闸放水一般涕泗横流,心里和嘴里都同时在低低嘟囔着:“你要是我的亲生儿子该有多好,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对你好了。”慕容明看着南宫沉鱼和慕容日的血液源源不断的倒流进插在分别二人血管上的空心针头上,如鲠在喉的心事算是了结了大半。他刚想宽心的嘿嘿笑笑,血流如注的南宫落雁的身影却阴魂不散的冒了出来。他想着自己当年对临死前的南宫落雁所发下的誓言,心里不禁腾起阵阵欷歔:“我答应过落雁要善待她的包括弟弟在内的家人,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做到?”

慕容明心里如是这般的想着,左手下意识的给平躺在床榻上的南宫沉鱼和慕容日往上拉了拉被子。他看着回流的血液已经静止不动了,便小心翼翼的拔出了插在二人手腕动脉处的空心针头。血流压力的作用挤迫着血液从创口处一滴一滴的往外渗出,慕容明拿起事先准备好棉花团个他俩止住了血。赤红的血液沾染在雪白的棉花团上,散发出一种刺眼夺目的光芒。趁着两人尚在昏迷之中,慕容明继续实施他的下一步计划。他点上了烛火,借着细微的光线将两人的血液谨小慎微的滴在了事先备置好的盐水中。两滴散着腥气的血新鲜液,分别在透明玉器器皿内的盐水里划出了两道经纬分明的弧线。血色在扩散的过程中虽有过短暂的碰触,但很快就分开了。等它们彻底稳如磐石时,慕容明那张面如土色的脸颊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欲言又止的用手来回搓着下巴处的胡茬儿,喜忧参半的长叹一声:“果然如此,看来御医所言不假。”他分明看到它们两者如同水底的两盘树根一样,彼此互为对立、各安天命。慕容明端起玉器器皿内含血的盐水放在龟裂的嘴唇边上,恶作剧式的一口喝了下去。

冰冷透骨的盐水像把利剑一般,穿过慕容明嘴唇上的裂缝直刺进他的心脏。裂口处针扎似的疼痛,使得他呲牙咧嘴的怪叫起来。那一声声抑扬顿挫的怪叫里,有着发泄疼痛与庆祝收获的双重含义。他右手拿着空了的玉器器皿配合左手的动作装摸弄杨的搔首弄姿起来,并且嘴里哼着小调原地蹦蹦哒哒的载歌载舞。一桩如同山石般的压在胸口的心事终于皆大欢喜的解决了,他的欣慰里多多少少充满了悲壮的意味。现在他基本上可以确定,慕容日和南宫沉鱼不是一个生父。也就是说,他们二人必有其一不是南宫文昌的亲生骨肉。慕容明停下欢呼雀跃的舞步,回头望着昏睡在帷帐内的南宫沉鱼和慕容日。他俩节奏一致呼吸均匀的睡姿,让慕容明的眉头皱成了一道直线:“会是谁呢?”慕容明擦拭着额头上的隐隐汗珠,有些疲惫的坐在了南宫沉鱼和慕容日睡着的床榻上。他的身体停止了躁动,心脏却像只误食了酒精的老鼠乱跑乱窜:“是南宫沉鱼的可能性大概没有,因为就我了解,她确实和她的孪生姐姐长的一模一样。如果她不是南宫文昌的亲生骨肉,那南宫落雁也会一并牵涉进来。世人皆知南宫文昌对自己的两个孪生女儿宠爱的要命,他再糊涂也犯不上作践自己的感情这么多年啊。倒是这个来历莫名其妙的慕容日,身份着实令人生疑。”

向来给人以武夫之觉的慕容明,其实内心世界异常丰富。他望着躺在床榻上酣然沉睡的慕容日,心里似乎已经隐隐约约觉察出了一些什么。要弄清到底谁是那个鱼目混珠的另类,虽说要破费些周折,可也不是绝对没有可能。慕容明将玉器器皿内的血水倒入床边的两盆常青树内,心里不住盘算着:“若想把事情完全弄得水落石出,看来御医教给的方法还得接着用下去。”翌日一早,慕容明就召集了自己豢养的刺客,吩咐他们三日之内务必将留在上谷城中南宫文昌的尸骨挖出一根带来。刺客们头一次接到刺杀死人的命令,互相都惊奇的对望了一番。惊悚的乌鸦鸣叫恰在这个时候接连不断的传进了他们的耳朵,他们个个都像是被冷水顺头浇下一般寒颤不已。刺客的天职及时阻止了他们将心里的疑惑付诸口头表达,他们领到任务后便转身消失在了朦胧的晨雾里。看着刺客们逐渐缩小的身影,慕容明的心里除了舒坦以外基本没有别的感觉。这群天涯浪迹的亡命之徒,只知完成任务而绝对不会过问任务的对错。“养一群狗有时还会反咬主人一口,相比之下,养一群刺客则要简单的多。”慕容明的嘴角冷冷的上扬着,其实他心里并不觉着刺客和狗有什么两样。

当晚夜色还未完全黑去,刺客们就带着鼓鼓囊囊的一个包袱潜进了慕容明指定的暗室。暗室里的寒风呜呜悲鸣,他们赶紧关上了石门原地待命。厚重的石门刚刚关上,黑暗中闪着毒气的箭簇就如鹅毛大雪般精确的击中了他们身上的各个致命器官。他们先后无一例外的扭曲着倒地死去,皮肤的颜色由原先的暗红渐渐褪变成了紫黑。多年刺客生涯的经验告诉他们,这些毒箭十有七八是主上下令放的。他们横陈于地的身体抖抖嗦嗦,像极了正在蜕皮的蛇。领头的刺客临死之际还不忘单手撑地的做跪拜样,虚喘粗气对着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的地方说到:“主上……南宫文昌的尸骨……都在这里了。怕你……临时有其他用途……我们就把腿骨、胸骨和头盖骨各取回一块……”领头的刺客说完,身子往后一倒,像一片羽毛落地那样无足轻重的死去了。刺客们至死不渝的忠诚,深深触动了慕容明秤砣般的心脏。他背过隐藏在黑暗里的身体,脸上的泪水早是滂沱不止。一个帝王该有的狠毒,他至今仍然无法理直气壮的做到:“你们有你们的命,我有我的命。他日我们泉下有缘再度聚首,我希望你们还做我的刺客。”

沉重的心情并未影响到慕容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一个冷血的君主永远都知道该怎样有的放矢的收放自己的感情。他头脑异常清醒的解开了包袱,从中取出了南宫沉鱼的头盖骨,并将南宫沉鱼和慕容日剩余的血液滴在了上面。血液碰触到骨骸,发出了硫酸侵蚀肌肤的“嗤啦嗤啦”声响。慕容明有意熄灭了蜡烛,似乎不愿亲眼目睹这样石破天惊的一幕。烛火被嘴肺叶排出的气体吹灭以后,慕容明在如同双眼失明的黑暗中扪心自问:假如慕容日真是南宫文昌的亲生骨肉,自己还要不要继续将他抚养下去?养虎遗患的道理,他不是不懂。可亲眼看着慕容日在自己悉心的关爱下一天天的长大,他确实于心不忍。他无法欺骗自己的是,他爱这个孩子。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总不能把仇人的儿子留在身边吧!慕容日每多活一天,他自己的生命就可能会相应的缩减一天,他不能再玩火自焚下去了。他爱慕南宫沉鱼,希望自己答应她的事情都能一一坚持到底。然而,鲜卑的千秋大业不能在自己的手里毁于一旦。自己对父亲虽毫无感激之情,可先祖们统一草原的殷勤期待他万万不能辜负。

烛火被再次点燃,慕容明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南宫沉鱼的血液痕迹全无的统统渗透进了南宫文昌的骨骸,慕容日的血液却仍是岿然不动的沾附在骨骸的表面。这就是说,南宫沉鱼毫无疑问的是南宫文昌的生女,而慕容日则很可能和南宫文昌没有任何血缘上的瓜葛。慕容明有些不放心的再次重做了实验,同样的结果几乎让他欣喜若狂。等他终于从兴奋中清醒过来以后,一个新的疑问又再次萦绕在他的心头:如果慕容日不是南宫文昌的生子,那他又是谁的骨肉呢?南宫文昌为何要用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外人,充当自己的骨血呢?他生前是否真的留有一子,还是只为了掩人耳目?他这样做又是在掩饰些什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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