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方面执意对辽主耶律德光称孙不称臣的石重贵,最终惹来了杀身之祸。后晋开运元年(公元944年)和二年,辽主耶律德光御驾亲征,统领十万大军挥师南下,势如天神震怒般的向政局不稳的晋国凶猛扑来。准备充足的石重贵很好的利用了辽军不熟中原环境的劣势,摆军布阵稳扎稳打的一举击退了辽军的两次进攻。自视甚高的耶律德光当然不甘落败,他将剩余大军驻扎于晋国北部边境,暂作修养意图再度南下。
后晋开运三年十月的一天,一封署名晋国御敌兵马大元帅杜重威的密信被送到了辽主耶律德光的营内。苦思冥想仍然一筹莫展的耶律德光打开密信,粗略浏览了一遍,顿时喜上眉梢心花怒放。原来,这个刚刚上任的兵马大元帅杜重威正是石重贵的姑父。他暗中勾结辽国的目的,就是想要效法石敬瑭的前车之鉴。辽主耶律德光欣然答应杜重威在密信中所求,并挥毫泼墨写下亲笔回信。接到回信的杜重威信以为真,高举白旗率十万精兵缴械投降罢了,又亲引辽军攻入开封。947年1月11日,耶律德光率军攻进晋国宫城,石重贵兵败被俘,后晋灭亡。
晋国灭亡以后,耶律德光当然没有兑现当初扶正杜重威称帝的诺言,而是自己在开封舒舒服服的做起了皇帝。可怜杜重威堂堂一国将帅,累死累活只得到了一个辽国太傅的虚职。更为滑稽的是,他这个太傅椅子还没暖热,就因为耶律德光的暴病而亡自动免职。耶律德光病死北撤途中后,追随他左右的永康王耶律阮自立称帝,是为辽世宗。耶律阮本想杀杜重威以解后顾之忧,怎奈他自己的这个皇位来的也是不明不白。为了笼络人心稳定时局,耶律阮决计留下杜重威的狗命,先让他帮着镇守魏州,日后再伺机卸磨杀驴。然而,历史的精彩之处便在于险象环生。
耶律阮的如意算盘没打多久,就被太原节度使刘知远打了个损兵折将一蹶不振。险些命葬敌手的他,算是彻底打消了重进中原的念头,领着散兵游勇灰溜溜的逃回了上京。覆巢之下,岂有完卵?靠山耶律阮跑了,镇守魏州的杜重威是度日如年。称帝建汉的刘知远多次软硬兼施的劝降于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杜重威就是死守不出。上过一次当以后,他的脑筋不知怎的就开窍了。甭管刘知远给什么好处,杜重威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据城不降。可死守归死守,魏州城内的粮草数目是一定的。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人多啊,不到半年工夫魏州城内便弹尽粮绝了。
粮草用完了,这下可苦煞了城中固守的将士们。他们终日不仅要忍受着时刻防备汉军攻城的精神折磨,还要咬紧牙关强顶着时时咕噜作响的身体损耗。刘知远抓住了城中将士饥肠辘辘的短板,便每日派人在城门外高喊投降的种种好处。最初,城中将士还能在心中默念职业操守来节制住自己。可重赏之下必有死夫,就是钢筋铁骨的男儿也得吃饭不是。刘知远一面让人鸣鼓击锣的高喊诱降条件,一面派人高筑灶台蒸起了鲜肉包子。每逢包子出锅之际,喷香喷香的肉馅味儿就会顺着风向飘进城内来。守城将士哪受的了这个,心里和嘴角都哗哗淌下口水来。年轻将士忍饥挨饿的意志力相对于年老的,往往要薄弱的多。这天中午正当日上人头,城外汉军的肉包子又出炉了。城中一个年轻士兵一手拿矛,一手揉着自己响声震天的肚子问身边的年老士兵:“哎,我说你饿不饿啊?”年老士兵的双手也是采取和年轻士兵同样的动作,他斜眼看了看年轻士兵,没好气的回答说:“你这不废话吗?”
年轻士兵由于食物补充不及时,脑子运转速度也跟着降低了不少,理解起来年老士兵拐弯抹角的话不免有些难度。他看看当头的烈日,眨巴着小眼儿又问:“哎,我说你这个废话是什么意思啊,你到底饿不饿啊?你饿就说饿,不饿就说不饿嘛。”年老士兵本来忍耐力还是有的,可同样因为体力透支的缘故,脾气瞬间暴涨:“你真是个猪头,再废话下去,我们都他妈得饿死。”年老士兵说完话,似乎是为了加强自己愤怒的语气,“噗”“噗”朝着地上吐了两口浓痰。他本来打算着要吐出更多的浓痰来,无奈腹中饥肠辘辘没有过多废弃物可供排放,只得作罢。
年轻士兵不知是装不懂还是真无聊,他用手挠挠太阳穴,又接着问下去:“我说咱都是一个地方当兵的,你好好说话不行吗?干嘛呢这是,我看你准是没得吃了偷吃呛药了。冲我发什么火啊,你要真有本事,就去把刘知远的肉包子给弄来啊。”年轻士兵发泄完自己的不满,还歪头咧嘴的表示了自己的不屑:“切!”见多识广的年老士兵那受得了这个啊,当即伸着右手食指指着年轻士兵发蔫儿的鼻子骂道:“你说话小心点儿啊你,给他妈老子来这套,你算什么东西啊你。我玩ji巴的时候,你他妈的还在玩泥巴呢!”
年轻士兵一听,身上所剩不多的血液“唰”的一下全都涌上了天灵盖,他也指着年老士兵的鼻子对骂道:“我说你个老不死的啊,你耍什么能耐啊你。不就是脸皮比我的厚些嘛,我给你说老子不怕你!有种的,你他妈弄死老子啊。”年老士兵听到比自己儿子还小的年轻士兵,嘴里口口声声的“老子”“老子”的骂自己,当下就火冒八丈。他把长矛放在地上,撸起自己兵服的袖管,走到年轻士兵的面前,双手掐腰的对年轻士兵说:“小子,你别给我横,我儿子都可以给你当爹了。赶紧的给爷爷道歉,丁点儿事儿没有。不然,”年老士兵顿了一下语句,身子像树叶一样被风刮的歪斜了一下,似乎还是因为体力的问题:“哼,有你受的!”
年老士兵神气的表达完了自己的观点后,转过身来返回自己的岗位。他走到自己站岗的地方,弯下腰去捡刚才自己放在地上的长矛。这时,他看到地上有个棍子形状的影子直挺挺的刺向自己弯曲的身体。军人的敏感使他很快反应过来,年轻士兵可能朝他发起了偷袭,他的大脑立马像是触电了一般向四肢五官发出了防御的信号。可毕竟是年老体衰,再加上食物供给不足,年老士兵的动作没能跟上意识的脚步。他刚要曲身滚到一边,就听见背部传来砍刀猛剁猪肉的脆响。来自全身各处神经系统传导的剧痛反应,使得年老士兵拼劲身体最后一丝气力嚎啕了起来。他如墙头般的倒下去的时候,血液往外喷射的“噗噗噗”的声音响成一片。
年轻士兵拔出长矛,收回往前跨出一步的右脚,立定好了用右手拇指蹭了一下鼻尖说:“哼,老不死的东西,跟老子斗狠,反了你还。”年老士兵倒在地上,如同青蛇蜕皮般的痛苦的扭曲着身子。多年征战沙场的经验告诉他,年轻士兵方才刺到的应该是他的尾骨。若是尾骨被利器击到,有可能会导致背部整段脊椎骨的报废。而若是脊椎骨报废了,等待他的就只有终生瘫痪的阴影了。方今乱世之秋,家中只剩下他孤苦伶仃一个人,若是他自己瘫了无疑就等于是间接的死了。想到这些,年老士兵心头阵阵发凉。他用双手支地双腿发力,试着从地上坐起来。
年轻士兵看到年老士兵试图站立起来,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个老东西要对自己发起反击了。“不能给他这个机会,一定要彻底弄死他。”年轻士兵脑子里想着的时候,手中的长矛已经麻利的再次迎面穿透了年老士兵的脖颈。血液像喷泉一样,从长矛扎开的口子里喷了出来。年轻士兵双手本能的捂起了面孔,血液便喷到了他捂紧面部的手背上。腥膻的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溅到他的嘴里,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觉着又咸又甜。“妈的,人血的味儿怎么这么难闻啊?”年轻士兵愤恨的骂着吐出了口中的鲜血,不知道的人看到此情此景还以为是年轻士兵受了内伤呢。
再说年老士兵,他身体里的血液和精气全部从颈脖喷洒完前,竟奇迹般的用完全没有鲜血供给的双手拿起了长矛。他拼却身体积攒的最后一丝气力,朝着年轻士兵暴露无遗的心脏部位发起狠命一击。“噌”的一声,年轻士兵的身子如同西瓜被菜刀砍杀般的让年老士兵戳出了一个大洞。洞口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巧处在年轻士兵心脏的正中央。从长矛杆子这头所发来的震颤手感里,年老士兵安详的闭上了双眼。他知道自己刚才准备无误的扎到了年轻士兵的心脏,他可以死而无憾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