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猪和凤凰
石桥会
我愿化身那石桥
却不愿受百年风吹日晒
我愿你从桥上过
却迟迟不见你踏雪而来
你和你的猫儿
在哪儿在故旧天涯
我和我的执念
在这儿在青石板下
天是一抹红
染不坏我满背的青苔
心有魑魅身附魍魉
不闻琴瑟谁奏琵琶
天是一屉黑
漫不过我石身的愚顽
心有牵挂身附闲愁
不动不静谁悲谁喜
我被惊得目瞪口呆,脑子里飞速的琢磨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这美人儿刚才说的那些神神鬼鬼的都是真事儿?难道我真是他喵的什么异人一族,有什么超出常人的能力?抓破脑袋也想不通,真没觉得啊,我这辈子唯一觉得自己比别人能耐的,就是总比别人倒霉。从小,父亲难得给买套新衣服刚穿上身,一出门就被溅一身泥;踢足球,守门我就黄油手,当前锋就老踢在门框上,好不容易进个球,裁判一定吹我越位;跟女孩子约会,那天一定下雨;工作第一个月刚拿了工资,坐公交就让小偷给扒了;买彩票,我买13579,开奖一定是24680,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另外,这是我见过最美的后背……
我心里虽然胡思乱想,但我的目光实际上是被眼前这凝脂一般的光滑完美的后背给牢牢拴住的,可能感受到了我那色眯眯的凿子一般的眼光和不安分的心跳,姬铃儿冷哼一声,手指在脖颈后飞速的系好带子,整理了一番长裙,转过身来冷冷的对我说:“你看够了没有?”
我心说:没呢,别急着拉上啊。嘴上却不敢这么荒唐,定了定神,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回她的话,转身绷着脸问那个胖子:“你也有这个什么天纹吗?”
那个叫朱亥的胖子顿时兴高采烈的答道:“有有有!”说着就伸手拿起那瓶怪酒醉生梦死,同时转身就要脱衣服示范给我看。
“停!!”我和姬铃儿同时喝止。她看着我,我看着胖子,心想:“这么好的气氛,刚欣赏了美人如玉,谁耐烦看你那一堆板油。”
我不怀好意地奸笑着问朱亥道:“我猜你的天纹是个猪,对吧?”
胖子刚被我们二人同时出声阻止,不能秀他那一身肥膘,心情可能有点失落,讪讪的说:“你猜对了,我的天纹是金猪,是很稀有的体质哦。”
“猪很稀有吗?菜市场摊位上都是。”我想到一节,笑笑说:“我听说用朱砂掺着鸽子血来纹身,所纹的图案平时是看不见的,一旦喝了酒就会在皮肤上显现出来,你们是不是也用这个法子在身上搞了点机关,来唬我玩儿?”
美人儿姬铃儿斜睨了我一眼,毫不客气的说:“你还没有觉醒,我们不怪你。要不是因为现在我们人手奇缺,我们也懒得专程花那么多时间来找你,你们这些人受了太多所谓的正统教育,每个人都自以为是,对未知的东西除了拒绝,就是无视。下车吧,我给你看看你要的证据。”
朱亥按钮开了车门,我们鱼贯下车。这时候我才看到,外面天已经擦黑了,这辆大奔就停在我住的这个破旧老小区外面的小路上。这里是郊区,靠近农村,小路旁就有一块不算太大的菜地,在这个季节全国都趋近寒冷,某些地方已经下雪了,而我所在的这个城市一贯气温反常,四季如一,眼前这绿汪汪的油菜地里,还开满了黄了吧唧的油菜花。
美人儿姬铃儿站在地边往那片菜花看了一眼,转头伸出手给我看,只见她手里像变魔术一样多了一支口红,她对我说了一句:“你看清楚了,别眨眼。”话音刚落我眼前一花,姬铃儿不见了,我只看到一团红影在面前的菜花地里极速飞掠,两秒之后,姬铃儿又站在我面前了,就像根本没挪动过地方。
我竭力控制住快要掉下去的下巴,表现得依旧冷静,问道:“你这是什么障眼法?”
姬铃儿似乎并不屑于回答我,大胖子朱亥在一旁接口道:“没看明白吧?我建议你去菜地的四个角找找看你就清楚了。”
这块菜地不大,四四方方,方形的每个边约莫有十米左右长短,我心里疑惑,也想知道刚才她干了什么。于是踌躇着沿着田埂向菜地左下方走去,还没走到跟前,我就清清楚楚的看到,最靠近角落的一片黄花中,有一朵黄花被涂成了鲜艳的红色,我忙走上前去,伸手摘下一朵,用手轻轻一搓,那花瓣上的红色就粘到了手指上,没错,是口红!
接着我快步走到这片菜地的左上角,右上角,右下角。没有例外,每一处角落,都有一朵黄花被口红涂成了红色。
有那么一秒钟,我觉得我是在做梦,这一下午我所看到的和我所经历的,都是我做的一个奇怪的梦。这已经超出了我的常识,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是普通人所能做到的,也不可能是提前做好的手脚,就算是牙买加那个大长腿博尔特,让他天天拿中华鳖精当饭吃,他也不可能穿着高跟鞋和长裙,在两秒之内,在这松软的田埂上跑40米,更别说中间儿还停下来用口红在宣纸一样柔软的花瓣上细心的涂画。
我有些晕眩,这是怎么回事?乾坤大挪移现场直播吗?这时候朱亥又补了我一刀,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对我说:“其实你爹也是我们一族的人,他是位信使,但据我所知他其实是你的养父,而不是你的亲爹。其它事情以后等你觉醒了我们慢慢的再告诉你,现在你回去休息吧,好好想想,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去我们异族的基地。”说着就和姬铃儿头也不回的上车就走了,土路上扬起了一阵灰尘。
我本想叫他们等一下,可我那时候完全被吓傻了,我从单位大门出来到现在,这一切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这些事情加在一起信息量实在太大了,导致我的脑袋容量不足,我还暂时处理不了这些信息,我呆呆站了许久,那辆大奔早就没影了,我才喃喃自语道:好吧,我承认你们狂拽酷炫放屁能炸天。
我慢慢踱回了我那个狗窝,我的狗窝在一楼,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这时候天还没全黑,我这屋子里反倒是全黑了。
我浑浑噩噩的,肚子咕咕直叫,这才想起除了早上吃了一个烧饼,到现在我还粒米未进,于是打开一包方便面,把佐料倒进去,坐到沙发里发了一会儿呆,心里琢磨着今天所见所闻,半天想起吃面,打开一看,忘了倒水,算了,随便干嚼了一阵。我的心思全然不在食物上,想到我身上居然藏着个猴子图案,喝了酒就显露出来,早知道就学学喝酒了,又想起朱亥那张堆满肥肉的脸我心里就不痛快,他最后说的什么屁话,什么我爹是信使,什么我爹不是我爹,我爹是你爷爷吧,还有,你的天纹是头猪,你骄傲个屁啊。
旋即又想起那个美人儿姬铃儿在车里出手如电和在菜花从中那鬼魅一般的速度,不对,不是鬼魅,鬼片看得多了去了,试问哪只鬼有那么快的身法?!
我突然想起来,之前在屋里收拾我爸的遗物,有一箱子书和笔记什么的,忘了烧给他老人家了,我得翻翻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看看老爸会不会给我留下点什么只言片语,万一朱亥和姬铃儿这俩精神病人说的东西有一部分是真的呢?想到这我连忙爬了起来,抹了抹嘴边的残渣碎屑,跑到阳台角落里拖过来一个纸箱子。
这个纸箱子已经被窗下漏进来的雨水侵泡坏了,散发着一股子霉味。我皱着眉头把箱子打开,把里面的书籍一本一本抓出来看。起先拿出来的是一堆旧书:先是一部古旧的《阅微草堂笔记》,这个我知道,是清中期大学士纪晓岚写的志怪笔记,这位纪大学士从小博览群书、长于考证。当官当了五十多年,他年轻时才华横溢、血气方刚,晚年的内心世界却日益封闭。这本《阅微草堂笔记》正是这一时期他这种暮气心境的产物,全书都是些神神鬼鬼的传说和道听途说的狐仙妖道故事,不过他的本意还是劝善惩恶,我只是不清楚这老兄忙着编《四库全书》的闲暇功夫,居然还能搜罗来这么多怪异的故事。
第二本是一部1978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带插图的《山海经》,这可能是我们中国最早的一部志怪古籍了,我小时候被关在家里没什么娱乐的时候,这本书就是我的最爱,不识字看图就很有趣,直到上学之后,我还是很喜欢时不时把这本书翻出来看看,尤其是这上面记载的那些异兽,总是让人心驰神往。《山海经》大体是战国中后期到汉代初中期的楚国或巴蜀人所作,其实说起来也是一部荒诞不经的奇书,算是本神话怪物大全吧。
之后又是一本《搜神记》,这本是东晋史学家干宝编撰的,这里面都是妖怪、神仙、佛道等神灵怪异之事,也有一部分民间传说,说起来这是本好书,里面的故事大多篇幅短小,情节简单,设想奇幻,极富浪漫主义色彩,应该说是对后世影响最为深远的,鬼狐仙道的物语。
后面又翻出来一本《周易》,这也是好东西,我也有一本,这部书著述的时代太过久远,白天姬铃儿也提到过,说这本书的版权应该归属于外星人,我就呵呵了。但是,虽然我对她的话不大相信,但是这部书所蕴含的信息量确实太过巨大,而现在这个时代已经不需要八股取士,拜废弃了科举制度所赐,以至于到今天为止,我敢说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人都不知道这部书说的是什么。
当然我是另外那百分之一,因为我前半生时间多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所以这些杂书和大家普遍认为没用的知识,偏偏是我最感兴趣并且掌握得最好的。
再后来拿出来的就是些相互间毫无逻辑关系的书了,比如《推背图》、《马前课》,这两东西就是算命先生的教科书,我觉得是纯粹胡说八道的东西;还有英国科学家霍金所著的一本《果壳里的宇宙》和一本《时间简史》,法国物理学家艾伦爱斯派克特上世纪八十年代写的《量子通讯的原理》和米国科学家休埃弗雷特三世所著《漫谈平行宇宙》,我拿着这几本书,一头雾水,心里很想问问老爸:看得懂吗您?
在上述那几本书的下面,我发现一本《金瓶梅》,哦哟,嘿嘿......可惜不是插图本,再下面是一本《奇门遁甲》、一本《八面风》和一本《世界通用密码》,这都什么玩意儿?也太跳跃了吧,另外还有一整套的《藏地密码》、《鬼吹灯》,我心想我家老爷子你这兴趣爱好还真是广泛,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书和畅销书您都有?
再往下翻,就是几本从来没听说过的书,什么《冰鉴》、《焚书拾遗》、《列国异人传》......书是线装书,封面上的字越来越难猜,都是小篆,要不就是金文,我懒得再仔细看,索性把那些旧书、线装书统统丢一边,伸手直掏到破箱子的最下面,顿觉手感有异,果然有货,只见一本厚厚的,皮质封面的,加了小锁的,古色古香的大号硬壳笔记本就静静地躺在箱底。
我像个青春期的少年从爸妈卧室床底摸出来一盘录像带一样,忐忑,小心翼翼地拧断硬壳上的锈坏了的小锁,翻开受潮了有些粘粘的笔记。果不其然......大失所望。
笔记本里什么都没有,第一页,白纸。第二页,白纸。我哗啦啦的翻了半天,翻到最后一页,还是白纸。我又检查了一遍,没有夹层,没有暗页,没有,什么都没有,就是一本没写字的笔记本。一点信息都没有,我心说您哪怕随便画上两个大头宝宝也好啊。
我把笔记本丢在地上,坐回沙发里,继续纳闷,想着今天发生的这些事,都是些烧脑的事情,想着想着,睡着了。
这一夜我睡得极不安稳,各种怪诞的梦一个接一个,快到凌晨时,我被冻醒了,起来撒泡尿,喝了点水,抱了床毯子回到客厅沙发躺下准备继续睡。却睡不着了,一会儿想着姬铃儿那不怒自威的剑眉凤眼,一会儿想着姬铃儿那大长腿,一会儿想着姬铃儿那薄薄的肩胛骨......反正就是睡不着,老想她。
忽然我觉得哪里不对,不知道什么原因,总觉得哪里不对。
客厅里黑黢黢的,只有桌上的小座钟滴滴答答的走着,望着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房间,我却忽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毛骨悚然。猛地我向窗外望去,一眼就发现了那个不对的东西。
借着月光,我看到我那关着的铝合金窗外,外挑的窗台上,蹲着一只猫,一只全身黑炭一般,没有一根杂毛的猫,黑猫。
这小东西就蹲在那儿,瞪着发出幽幽黄光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我。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也一动不动,盯着它。
我们对视了大概一分钟,黑猫似乎厌倦了,站起来耸了耸腰,转身轻盈的跳上墙楞子,回头看了我一眼,钻出栏杆,跳出去了。它临走那一眼,我仿佛看到它脸上就像姬铃儿看我时脸上的表情一样,充斥着鄙夷和不屑。
我以前也养过猫,应该说我养过好几只猫,除了一只大雨天我捡回来的三花小奶猫之外,其它的都没活过一岁,总是养的好好的,拉一次肚子就牺牲了,就连那只我亲手养大的小奶猫,最后也被她的野男朋友,一只大橘给拐走了,所以我对猫这种生物的感情比较复杂,对它们的性情也比较熟悉,它们或看似精灵,或看似憨傻,其实每一只都有其特有的性格和情绪,然而像刚才这只黑猫这样会用眼神与我交流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就像白天遇到的那位美人,这猫儿也一样的高冷,眼神一样的冰。以至于之后的半梦半醒之间,我一会儿梦见姬铃儿长着一副猫脸,一会儿梦见长着姬铃儿的脸的一只猫蹲坐在客厅的茶几上瞪着我。这些幻觉一样的恶梦一直侵袭我的脑海,脑袋里像是在煮粥,噗噜噗噜的混乱,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昏昏睡去。
我没设闹钟,一觉直睡到被早市买菜回来的老头老太太们吵醒,最炫民族风,他们老是喜欢在院子里跳舞时放那么激烈的歌,也不怕闪了老腰。我胡乱的揉了揉眼睛,昨晚梦做的太多了,以至于我觉得昨天所有经历的事情,包括那美人儿长篇大论胡说八道,仿佛都是我昨夜做的一个梦。可是刚起身就差点被地上乱丢着的那本空白的大笔记本绊一跤,又好像是提醒我,很多疑问,今天得让那个肥猪好好给老子解释清楚。
有些事情不知道前因后果,真不能细想,没有头绪的事情,越想只会越心烦。我正胡思乱想着要不要到知乎上去问问有没有人和我有一样的经历,比如被身怀异术的,开大奔的精神病人骚扰过这类的问题,突然有人重重的敲响了我的门。
我打开门,果然是那个大胖子朱亥站在我门口,带着一脸的谄笑,说道:“候哥,早。收拾一下,跟我走一趟。”
我有点无奈,看来昨天那些事真不是梦。没好气的说:“好的,二师弟。拘留几天?我能带上牙刷毛巾充电器吗?”
朱亥也不生气:“生活用品都不用带,对了,有样东西需要带上,你找找看,你爹有没有留下一本笔记本给你,上了锁的,很厚的那种?”
我一下子怔住了,心想:“纳尼??!你们这些精神病人怎么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