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彤姨娘陷入了深思。
长子薛致远能中状元,一直是彤姨娘的心愿,如今愿望成真,她本是极为高兴的,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但随着薛致远入仕,脸上愁容越来越多,她开始陷入焦虑当中。若非从儿媳口中得知其中缘由,她怕是也不会明白,原来庶出在朝堂中行走是如此艰难。
薛婧萱那一番话确实说得不错。
在大丰朝嫡庶之分十分明显,庶出无论多优秀在身份上总要比嫡出矮上一大截。
若想要薛致远在朝堂上的行走稍微容易一些,便只能靠改变身份了。
早年,彤姨娘着实不愿将亲生儿子抱到饶氏名下,同样的,饶氏也不愿认彤姨娘所生之子为嫡子。
而今,彤姨娘依旧不远讲亲生儿子抱到饶氏名下,那唯一的办法便是求得老爷将她抬为平妻,这样,远哥儿便能拥有嫡子的身份,在朝堂中也能抬得起头,晗姐儿出嫁后也能得到夫家的尊重。
一见彤姨娘陷入深思,薛婧萱便知她今日一番话,彤姨娘是听入了心底。
为使彤姨娘尽快下定决心,薛婧萱又道,“母亲为人一向狠辣,表面待我们这些庶出的和善,暗地里却变着花样的打压,大哥就更不必说了,母亲没有儿子,大哥能安然长大,彤姨娘想必也是费了许多苦心吧。”
这话一出,不止彤姨娘,就连薛婧晗脸色也微微一变。
二人不禁想起多年以来所受的委屈与苦楚。
尤其是彤姨娘,既要留住薛世平的心,又要将一双儿女拉扯大,还要应付饶氏,个中苦楚只她一人知道。
或许,真的应该争一争,不为别的,只为一双儿女。
彤姨娘闭上双眸,遂即睁开,“妾身愿一试。”不论结果如何,总要试一试。
薛婧萱微微一笑,“萱儿定助彤姨娘一臂之力。父亲那里由我来提,彤姨娘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如往常一样便可。若是祖母能够清醒,成功的几率便有九成。”
就算祖母不醒,薛婧萱也有七成把握能助彤姨娘成功。
事情既然敲定下来了,薛婧萱也不打算再多作逗留。
一番告辞之后便领着彩霞回到碧竹苑。
薛婧萱知道大哥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更加知道父亲一向是将大哥当作接班人来培养的,即便她不主动提抬彤姨娘为平妻,父亲自己也会有所行动。
虽然父亲想的不一定是将彤姨娘抬为平妻,而是劝饶氏认大哥为嫡子。
薛婧萱唤来彩蝶,细声交代了几句,彩蝶便兴冲冲地跑了出去。
而后她又吩咐彩霞准备药膳去看祖母。
就这样过了三天,薛婧晗好几次都想询问薛婧萱作何打算,但见薛婧萱一副处之泰然的模样,便打消了念头。
她想,六妹妹一向有主意,无需多问,再耐心等等,终会有结果的。
第四日晚上,主院又传来一阵吵闹。
薛婧晗后来才得知,原是母亲与父亲又吵了起来。
她忙去问姨娘,姨娘笑而不答,直道,“晗姐儿莫要多想,回去好生歇息。”
薛婧萱知道后,微不可见地一笑,父亲果然不负所望,去找了母亲。看来,自己该去见见父亲了。
次日,薛婧萱备了茶点带着冰菊前去书房拜见薛世平。
薛世平心情并不好,剑眉微蹙,书写的字都带着些许浮躁。
不待薛婧萱说话,薛世平便道,“我记得前些日子,瑶姐儿也曾如你一般带着点心前来,只是不知,你来此为何事?”
薛婧萱知道薛世平多少有些瞧出她与其他子女的不一样,与她的说话方式都有所改变。
这次,薛婧萱并不打算拐弯抹角,言道,“父亲,萱儿有一问,上次四姐姐前来,是为父亲解决问题还是创造问题?”
闻言,薛世平收起轻看的心思,放下手中毛笔,起身打量着薛婧萱。
在薛世平记忆中,薛婧萱瘦瘦小小的,在人群中,恐也不会多说一句话。
饶氏总说六丫头胆子小,起初,他也这般认为。
但随着年龄增长,她竟然能淡然地与彦太医交谈,能将药膳方子分享,他便知,大家都小瞧了这个不起眼的六丫头。
薛世平示意薛婧萱坐下,“你觉得你四姐姐是为为父解决问题还是创造问题?”
薛婧萱直言不讳,“四姐姐定是为父亲创造了问题。”
薛世平抬眸深深看了薛婧萱一眼,不语。
薛婧萱又道,“来时,萱儿便向大厨房打听过最近父亲饮食,大厨房答曰父亲自母亲被禁足后便所食尚少,哪怕是四姐姐来过之后,父亲也未有所改变,反倒食得更少了。萱儿便想,看来父亲所忧思还未解决,父亲说萱儿说得对与不对?”
“看来母亲喜爱你,彦太医高看你并非没有道理。你分析得很对,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来的目的了吗?”薛世平越来越想听听这个幺女所谓何来。
薛婧萱浅浅一笑,双眼透亮,“父亲,我与四姐姐恰好相反,我是来帮父亲解决问题的。”
薛世平示意薛婧萱接着说下去。
“父亲,萱儿知道昨晚您在主院与母亲发生了些许不愉快,今日一早,母亲便将屋中瓷器砸了个遍,隐约还能听到母亲大骂绝不认大哥为嫡子的话语。萱儿猜,昨晚父亲去主院是与母亲商量认大哥为嫡子的事情。”
薛世平点点头,虽然恼怒庶女打探主院之事,但却打算耐着性子听听这个幺女能说出个什么来。
薛婧萱继续道,“听说庶出的官员在朝堂中行走都极不容易,父亲一定是在为大哥发愁吧。母亲嫁入薛府也那么多年,虽说如今行为多有不妥,但到底是当家主母,又是官家小姐。何况母亲年岁不算太大,完全可能再生,父亲此举令母亲生气倒也情有可原。”
薛婧萱将心中所想一五一十告知薛世平,随后便提出抬彤姨娘为平妻。
薛世平先是极为不赞同,但随着薛婧萱列出几条原因后,表情便有所松动。
“母亲虽然还能生,但不能保证一举得男,即便一举得男,要长到能继承大业也还学要十几年,这个时间不长但也不算短。而大哥为人处事一向上好,如今又一举夺魁,是扶持大哥,还是等待幼子的降生,相信父亲会有所取舍。”
薛婧萱次日得知,她走后,书房的灯亮了一个晚上。
不知是不是上天都是站在彤姨娘一方的,两日之后,薛老夫人竟然奇迹般的苏醒了。
一醒来便叫着薛婧萱的名字,拉着薛婧萱的手不肯放。
哆嗦着嘴道,“六丫头啊,我定会拖着那口气,等你出嫁,只怪我无用,那穆国公府二夫人也不是个好的。”
薛婧萱忙道,“祖母莫要多想,萱儿已然长大,定会小心应付,祖母只管好生将养身子,欢欢喜喜看着我们几姊妹出嫁。”
随后,薛婧萱又将近日府中情况给薛老夫人说了一遍,同时也小声将她的打算告知了薛老夫人。
当晚,薛老夫人便与薛世平做了一次详谈,
内容无人知晓,但次日薛世平便递了折子恳请抬彤姨娘为平妻。
很快,圣上便批了薛世平的折子,开祠堂抬彤姨娘为平妻,薛致远、薛婧晗、薛婧萱将作为嫡子滴女上族谱。
薛婧萱实在没有想到,祖母竟然会让彤姨娘认她为女,借此登嫡。更为意外的是,父亲竟然会同意。
薛婧萱当然不知道,薛老夫人知晓自己这次能清醒实属奇迹,怕是命不久矣,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为此,特意要求薛世平如此做,只为让她能硬着腰杆在穆国公府过日子。
薛世平在祠堂宣布此决定的时候,饶氏当场昏倒,薛婧瑶忙搀扶着饶氏离了祠堂。
待得仪式完成,彤姨娘才松一口气。
回到碧竹苑,冰菊与彩霞、彩蝶均欢呼起来,“姑娘,真没有想到,老爷竟然让彤姨娘,不,应该叫做彤夫人认您为女,以后您就是庶出的身份,与四姑娘地位相当了。”
薛婧萱笑着应是,“这应该算是意外的惊喜了,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现在恐怕主院那母女也知晓我与彤夫人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彩霞点点头,“虽是如此,奴婢也不担心,依姑娘的本事,定能安然应付。”
彩蝶也连声道是,唯独冰菊忽然皱起了眉头,“奴婢看老夫人刚才脸色极为不佳,希望无事才好。”
冰菊这么一说,薛婧萱也收起了笑容,叹道,“祖母一直强撑着身体,我们去看看罢。”
后来,薛婧萱十分庆幸当晚去了锦泰院,若是不去,便再也见不到清醒着的薛老夫人了。
当晚薛老夫人便长睡不醒,仅凭一口气吊着,状若活死人。
临昏死之前,薛老夫人心心念念地便是让薛世平找几位孙女的夫家商谈尽快完婚,她担心她与世长辞,众孙女要守孝,影响婚约。
薛婧萱一直忍着没有掉眼泪,直到回到碧竹苑,方才哭了出来。
以后,祖母就与其他中风之人一样了,终日只能躺在床上,不能言语,不能自理。
这一次,她尝到了与姨娘离世时一样的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