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衿见她不说话，便阴笑了一下，说：“皇后，朕倒是劝你，还是让他留个全尸吧！”

她回过头，看了那依然在箭雨中挣扎的南宫卿。

他身上多处已经不断流出了殷红的鲜血，染得那身白衣斑驳可怖，肩膀上还插着半支断箭来不及拔掉。他只用一根玉簪梳起的发髻早已凌乱，可是在风中飞扬的三千发丝却依然如谪仙般出尘。

她用力地闭上眼，猛地再回头看向诸葛衿。

诸葛衿被她的眼神惊住了。那眼中无尽的忧愤和哀伤，更有着他从没见过的恨。这样的眼神，丝丝缕缕地如同千万只手，从她的眼中直直地朝他飞来，那些手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让他越来越喘不过气。

可是他硬着心，对她嘲讽说：“怎么？你既然要为他求朕，磕个头，还做不到吗？”

话没说完，她缓缓低下头，直到将那光洁的额头碰到了地上，呜咽着说：“皇上，奴才错了。求您放过他。”

诸葛衿的心猛然缩成了一团。他喝道：“大声点，朕听不见！”

那边，南宫卿却听到了她的话。他劈开飞在面前的几支箭，猛地大喝：“离儿！不要对他这样卑躬屈膝！不要求他！”

诸葛衿笑了笑，对包围圈的士兵说了一句：“莫望罪恶滔天，今日我等要为洵国万民立功。加倍放箭！”

“是！”洵国兵立刻训练有素地分为了外、中、内各两层，一共六层包围圈，朝着南宫卿同时放箭。

南宫卿顾此失彼，一个不留神，左腿上便又中了一箭。他用长剑挥开其他的箭，摇摇晃晃地站在地上，狠狠地把箭从腿上拔了出来，顿时血流如注。

若离看见他这样，不再多说，只是更用力地磕头在地上，每磕一下，都哽咽着大声说：“奴才错了，请皇上放了他！奴才错了，请皇上放过他！”

她一下一下地磕着，每次都用力地将额头磕在了地上。那一下一下的砰砰声，如同重锤一般敲在所有人的心上，那一句句哀求，如同回音一般，震得人耳膜都快穿了。

他看着她，忍住了自己想要扶起她的冲动，心里只感到越来越冷，渐渐地，冻得缩成一团。他强迫着自己依然冷笑着，依然站得笔直，居高临下地接受着那一下又一下的磕头。

身边的侍卫个个都不敢抬头，他们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独宠后宫的皇后如今竟然如同一个奴才一样，磕头求着皇上放过那个已经满身血迹却依然奋勇拼杀的男人。

渐渐地，眼前的景象有点摇晃，嗓子干痛得像要裂开。一缕缕殷红从白皙的额头上流下，她顾不上擦去，依然不停地边磕头边喃喃地说：“求您了。求您了。”

诸葛衿不作声，眼睛却一直在她身上打量。她的目光开始有点涣散，身子左右摇摆，可是她依然咬牙撑着，不许自己倒下。

忽然，南宫卿的声音从那边传来，他清亮的声音早已经嘶哑不堪：“离儿！你好好活下去！忘了我！”说着，他忽然挺身朝一支横飞过来的箭冲过去。

箭一下子贯穿了他的心脏处，一股血如箭一般从他身上射出，朝四处喷洒开去，染红了绿茵茵的草地，也染红了昏黄的夕阳。

若离心神俱裂，不顾依然如雨般的箭，拖着麻木的双腿，直直地朝他奔了过去：“卿哥哥！”

一支箭从她肩上穿过，她的身子摇了一下，却没有停住。第二支箭插在腿上，她一下子重重地跌在地，却狠狠地一下子拔了出来，继续站起来冲过去。第三支、第四支，都插在她的身上。

她不再理睬，只是用尽力量，朝那个如玉山倾倒一般颓然倒地的身影奔去。

满身血迹的她，如同抱起婴儿一般，轻柔地抱起满身血迹的他，轻轻地将他的头放入自己怀中。

她颤栗着用手擦着那遮盖了他如谪仙般的脸的血污，声音却如同往日在莫离园中唤他起来一样地温柔：“卿哥哥，卿哥哥，醒醒，醒醒。离儿来了。”

听到她的声音，感受到她的体温，怀中的人无力地睁开了眼，虚弱地朝着她笑了：“离儿，放心，卿哥哥只是去找我们的孩儿，告诉他，父亲来陪他了。”

她的泪掉着，一颗颗落在他的脸上。她忙不迭地替他擦去，却把他脸上厚厚的血污擦得匀开了。她摇着头，像哄孩子一样对他说：“不，你不要去。我们要给他添弟弟妹妹。”

听到她的话，他的眼角却有颗晶莹的泪缓缓滑下。

他用歉意的眼神看着若离，说：“离儿，你相信我。我们的孩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这一年多来，每天夜里，只要一闭上眼，就看见那个孩儿在问我，为什么这么狠心。我的心，好痛！”他说一句，就咳嗽一次，说完，他便猛地咳嗽起来，一口鲜血随着咳嗽喷了出来。

若离泣不成声。她摇着头，用力地抱紧了那已经开始变冷的身子：“我从来都没有生你的气。当日，我一看见房间，就总是想起孩子，这才离开的。我相信孩子也没有生气。他是个好乖的孩子，他会懂得父亲母亲有多爱他！你留下来，留下来，我们就会有更多的孩子。”

南宫卿用尽力气，才勉强扯出一个虚弱的笑。

他本来已经黯淡的眼睛一下闪出了亮光，温柔的眼神如同那和煦的阳光，能融化最冷的冰雪：“我真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找到你，好告诉你，我有多爱你……”

说着，他的眼睛已经无力地缓缓闭上。

若离拼命地摇着他，大哭着说：“别睡啊，别睡啊！你说过的，要陪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啊！醒来！南宫卿！醒来！”

南宫卿的眼睛再也无力睁开，耳边响起了她的哭声，似乎又把他拉了回来。他嘴上喃喃地说：“好离儿，活下去！活下去！”

他的声音渐次低落，一直紧拉着若离的那只手，终于无力地垂落在地上。

抱着那不再动弹的身躯，她只觉得整个人、整个世间都如同被无数火炮一下子炸成齑粉一样，轰地一声，全都变成了灰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