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灵娆死了,这次魂飞魄散。
乌云在破晓前突然退去,风也渐渐停下,无根雨收住了口子,只有不慎落下的几滴,均匀的铺在了叶子上,滴答一声。
一道清风灌入亭子,沾上暮秋的凉意混合着泥土的腥味悄悄散开。
风间我听他呢喃了一句:“情不重不生娑婆,爱不深不坠轮回。记住,我在轮回里等……灵儿,你会在轮回里等我吗?”
风声无息,渡上莫名花香,吹的轻纱扬起,第一缕曙光透过薄薄的轻纱照进来。
我抬头,远目亭外,青石阶上层层的树叶铺起,有碧青的水镀彩,似是一幅浓彩画,清雅诗意。
黍离张开手,像是要握住什么,可终究什么也没握住。
我走上前淡淡道:“这条路是她选的,她说她不后悔,她唯一的希望就是你活得好就行了。人有生就有死,但她要你活着,所以你要以最好的方式活下去,因为你死了,世上就没有人再像你那么爱她了,世上也不会再有人记得,记得那个名叫白灵娆的人。”
眼前的人没有反应,我不知道我的话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这是他和她的故事,我只是个看客。
回头牵起未晞的手,朝他笑了笑,缓声道:“未晞,我们走吧。”
未晞空出的一只手扶上我的头顶,轻轻地揉了揉,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好!”
我想世上最美好的事,就是你在想他时,他刚刚好也在想你,你提问的问题,永远那边都会有个人给你回应。我想,即便百世过驹,也能情种一诺,如此安好。
白灵娆之于流照,之于羲舒,他们都爱的太过深沉,爱的有太多负担,这样的爱让人太累。就像是一根浮在水面的稻草,本来这根稻草可以自由自在的浮在水面,水波逐流,恣意一生,可它却被压上了国家,仇恨,黎民,所以注定这根稻草终归要沉入水底,这是命。
未晞揽着我准备离去,转身时忽然听到黍离沙哑的嗓音响在背后:“可她说她不爱我,她爱的从来都是羲舒。”
我脚下一顿,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回头望向他:“什么?”
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握紧的手因用力,指尖泛出白意,却突然缓缓地松开。他笑了笑:“这一生,这一世,她爱的都是羲舒,她说她留在这里是为了等羲舒,等他来找到,可找到她的是我。她一直以为我是羲舒。”
我默了良久,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次忘我之境坍塌时将她所有的记忆都解封了,让她想起了什么,不过很有可能。她当时问的那句,“是他吗?”我就知道,她爱的从来都是流照。
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你还是不懂她。她在一开始就知道你是流照,从你留给她的累丝珠钗,她就知道了。只是她不敢确认,她怕错,她怕失望,因为你让她失望了太多次,以至于她不敢相信,哪怕确之凿凿的事。你从来没有真正的在意过她,关心过她,给她的温柔也让她以为那是个梦,所以羲舒的出现刚刚好弥补了。而对于他的死,她从来都是愧疚,对于你的死,她才真正是放不下。我不知道她到底同你说了什么,但我知道,她爱的是流照,名叫长空流照的人。”
眼前的身影猛地一颤,脚下一个踉跄,向后退了几步,扶住边上的亭柱。抬起头看我,脸色瞬间煞白,嘴角的血色也褪尽,好久才能哆嗦着问出一句话:“她是,这样和你说的?”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悲悯的望向他:“她没有同我这样说过,她那样傲气的女子,怎么会轻易向人示弱。”如果真的示弱了,那说明她一定被伤的很深很深。
他糊涂道:“你是如何知道我们的事?”又迷茫道:“她不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爱的是谁?”
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因为我在用心听,用心看,用心感受。你说她不爱你,世上没有那个女子不爱自己的丈夫,她把自己嫁给你的那一刻,她就爱上你了。流照,世上没有哪个女子会像她那样爱你,用尽自己的一生一世,所以知道你的背叛时她才会那么伤心那么绝望。你负了她。”
他死死地盯住我,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身子晃了晃。霞光自他背后升起,可我却感受他全身的冰冷与绝望,令人窒息。
良久,他低哑的笑了一声,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道:“她怎么敢……怎么敢……”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他猛地一只手紧紧捂住胸口,额角渗出冷汗,身体颤得厉害。
我冷冷的往着他:“她走了,你再也找不到她,上琼天下碧落,再没有一个叫白灵娆的女子。”
扶住凉亭的手用力攒紧,现出泛白的指节,突然身子一倾,吐出一口血。如果还有人记得,那殷红的血洒落的地方就是白灵娆死去的地方,血红的妖冶。
垂目看着那滩血迹,我缓缓地道:“你知道她为什么要将你从她的身体离剥出吗?你知道她是怎样将你从她身体离剥除的吗?这些你都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呢?你知道吗她就要死了,但她不舍得让你跟她一起死,所以她用了追魂术。”
他张了张口想喊出那个人的名字,嘴唇开合了好几次,才终于发出声音:“灵儿。”那里没有人应他。
我重新退回到未晞身边捡起落在地上的累丝珠钗,端详着手中泛出蓝光的钗子,淡淡的说像是自言自语:“很多情犹如天气,慢慢热或者渐渐冷,等到惊悟的时候,已过了一季。”
他缓缓的直起身,没有理我,踉跄着一步一步踏出凉亭,似是要随时倒下去。
林子里的不知鸟,一声惊叫划破静寂,扑腾了几下飞上天去。
良久,他突然停下身影,暗哑的声音在寂静的林中回荡开来:“她,可有什么遗愿?”
我望着他的背影:“她说,若有来生,她不愿为人,因为她不想再遇见。”
林中拂了一阵清风,幢幢疏影下,那人僵直了背。踩着余晖,一步一步踏出了林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