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
常伯惊讶望着中年微胖男子喊出,心里波澜叠嶂陡起不平。
安林逸闻言皱了皱眉,不管身前不远那微胖男子仍是笑呵呵的一动不动。
安林逸沉声一喝,猛的一脚踢出,连带着酒肴残骸的石桌可怜碎成千百小石。
如箭弩拔射而去,狠狠疾疾。
下一刻,微胖男子打了个响指,只见距他脸皮分厘的碎石再也进不去分毫。
嗡嗡乱鸣悬在半空的千百碎石兀自旋转不息,如围棋般密布般竖成一张大幕立起。
微胖男子又调皮的伸出右手食指刺了刺那张棋盘,横跨一步迈了过,可没有去。
微胖男子身影消失,棋盘随之炸裂成粉,化在夜里,空空荡荡。
下一刻。
微胖男子一步落到了常伯身前,安林逸身影亦如瞬移般紧随其后。
那微胖男子笑呵呵的还未站稳,又给身后安林逸一把抓住肩头斜丢了出去,如丢废纸,甩往天边。
“临”
被丢出急停在空中悬浮的微胖男子再打响指,吐出一字,
四周夜明骤然幽暗粘稠,常伯更是感觉如溺水银大藏,浑身各处被坠上沉铁般扯疼。
“破”
神色凛然的安林逸吸了口气,气力斗转全身经络,对着半空便一拳砸出,白袖遮掩下的胳膊更是青筋暴起,粗了整整一圈。
砰砰砰砰砰砰。
一连串的炸裂声响彻幽暗,也打破了幽暗,黑镜龟裂片片,夜明顿时如初。
悬浮着头脚倒置的微胖男子笑意更浓,笑呵呵的终于开口说话。
“常幼昭,你倒是真找了个好弟子,连本座的阴阳九法都融会贯通,居然还能一身活气而不是死气,想必是赤子之心入道吧。”
安林逸抬手又要出手之际,满脸涨红的常伯连忙上前两步,按住了他的肩头:“等等。”
“宗主,您不是早就仙逝了吗?”浑身颤抖的常伯颤巍巍的朝着空中微胖男子激动问道。
轻飘飘反转身子继而落地的微胖男子打趣道:“是啊,都死了二十几年了,可下面太无聊了,这不就出来转转玩玩。”
毫不正经的荒谬回答飘入常伯耳中,也更让他确定。
噗通。
常伯就那么直直跪地埋头哽咽道:“仙兰宗弟子常幼昭,叩见宗主。”
安林逸铁青着脸警惕十分,一步挡在常伯身前沉声道“阁下不要装神弄鬼。”
没等微胖男子开口,老泪纵横的常伯却又哽咽说道:“不孝弟子没有看护好仙兰上下,让那贼子篡位,害得门派支离破碎,请宗主责罚。”语气满满自责,哪有长河宗和妖兰余孽嘴中的叛徒样子,活脱脱义愤填膺的忠贞样子。
“行了,那件事不怪你,是当年本座识人不明,才让仙兰毁于一旦,亏了你发现不对将事捅了出去,才没有让仙兰做出真正生灵涂炭的恶事,哪能怪你,是怪本座才对。”摇了摇头的微胖男子如此安慰回道。
常伯抬起头来恭敬问道“宗主,弟子愚钝,既然当初您没有仙逝,为何放任宗内让那贼子夺位,任由宗内人心大变成了那邪教样子啊?”
“一梦春秋老,只为求长生,本座修行功法你也知晓一二,不是不管,这一遁世死关也身不由己啊。”回答常伯疑问的是几分叹息几分自责的语气。
安林逸冷清着脸,说云里雾里是不明所以,那人便是师傅曾提起的仙兰前任宗主?可易大夫又是怎么回事?师傅就不管不问吗?
若是顺他心意而为,先把这人擒下才是正事,可听闻常伯的哽咽,他心中此时也如蒙了尘纱般,总觉的得等师傅和这人交谈完。
可他又觉得忽略了什么,想不起来,出手的心淡了,也慢了,故不再分明,消了的是通透。
顺心顺心,何其难啊。
“世间从无顺心事,只好求成顺心人,做人如此,做事如此,练武更如此。”
这是常伯当年传授武学给安林逸时说的第一句话,当时他还未开窍,从小愚愚墩墩浑浑噩噩的他自然不懂。
“师傅我是做不到了,希望你能说做到。”这是紧接着的第二句话,他还是不懂。
他只知道,娘让我跟着这人学东西,不准不听话,那我便听话,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千百年前,道家一位活神仙曾说,七窍玲珑天才好觅,赤子之心天真难寻
天生一窍不通的安林逸便有那颗天真,所以他从小只知一事,娘说的,我就做,哪怕开窍之后,仍听安老太君的吩咐装作有些呆呆的酒徒懒散男子,心甘情愿做安府的里子,守护上下安平。
再怎么无趣平淡,做了便要有始有终。
常伯当初便犹豫要不要帮安林逸强开那一窍,不是舍不得自己的大半修为,而是怕误了安林逸天生的赤子天真之心。
还好开了窍的安林逸这些年仍是一往无前,不止青出于蓝,更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劲头。
“还是早了点啊。”
一边回答常伯一边暗暗打量安林逸的微胖中年男子心里呼出几字。
就在各人心思各自琢磨时。
天边一抹绚烂升起。
声势豪大。七彩光华热烈。
谁在城外放的烟火?
转眼烟火散尽,瞅见绚烂的微胖男子眯了眯眼自言自语道:“看来真不是啊。”
他心里又分叉琢磨别事起来。
咳咳。
正要开口再说什么的常伯突然捂着肚子呕吐起来,一肚子的苦水酒水赃物喷了一地,味道更是刺鼻熏人。
“嗡嗡”
一只鬼脸四翅的小虫从地下秽物里蒲扇着飞了起来,只是不像安翠儿那只透明。
安林逸见状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掌拍向自己胸口。
“噗”
一口酒水从嘴中涌出,一只小虫也裹在里面。
安林逸顿觉浑身上下酸软疼痛,却凉爽几分,似盛夏里被泼了一盆凉水般刺激。
“啧啧啧,还是嫩了点啊。”说给自己也是说给别人的微胖男子感叹了下,身影疾退向半空掠去,如被放了人形风筝,大风起兮云飞扬。
“有缘再会。”
又悬浮空中的微胖男子丢下四字,便转身消于月光夜濛。
醒过神来的安林逸立即踏步跃向空中,目光如炬,却再也瞧不见那人。
微胖男子身影消散片刻,整个安府上下又有无数小虫现身而出。
或是口中,怀中,耳中,共同飞去空中消散不见。
……
明宅里,魏无休打了个喷嚏,瞅着喷出的小虫的他好生奇怪:“难不成睡着的时候飞进去的?真恶心”
念词则是有些疑惑的看着从书中扑腾出来的小虫黑点:“莫不是眼花了,刚刚虫子落在书上了?辛亏没翻过去,不然压着它可就麻烦了,前几日我还跟花开说扫地误伤蝼蚁命,不好……”
看书看入神的念词忘了什么,又想起来了,他答应花开睡前便把书还回去的,不能多看,怕他伤眼,他这又看过了许多时候。
下一刻,魏午休有些好奇的看着念词蹑手蹑脚走入花开房间,接着又急急跑了出来。
“麻烦阁下帮我照看这里。”
丢出一话的念词拔地而起,白虹当空,手里仍紧握着书本。
纵是人间佛陀,也有犯错的时候啊。
“娘的,辛亏没出手。”魏午休感叹道。
“不对啊?我都没答应他,他跑个什么劲?”魏午休郁闷无比,却还是守在昏暗里。
被人信任的感觉很好,一脸阴柔冷清的魏无休自然不信这个说法。
“反正也是守着这里,那就继续守着呗。”
屋外屋内一道墙,隔出两个情景。
屋内床上酣睡大香的四两此刻正做着一个奇奇怪怪的梦。
梦里一头五彩青鸾正啄刺着一只只大大丑丑的怪虫子,有些血腥重口的场面却让感觉就在一旁的四两看的津津有味。
唉,这姑娘还吧唧着嘴流着口水。
羞羞羞,不讲卫生啊。
“人生在世,各有所执,各有所念,各有所觅,有奇虫自人心而出,可遮情想,可惑乱思,不分修为老幼,皆可蒙定,虫分子母,皆名昧心,故千奇百怪谱上列为第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