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涵楚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跳到这一出儿来。干笑几声遮去惊讶看着穆落英的双眸却又换了层颜色,“既是如此,他跟着我必是吃不了苦的。”“
在下可并未强求他跟着我或是别的什么人,想必您是弄错了罢。”穆落英凤瞳流彩,半掩的唇角挽出片刻笑花粘不得半点尘世浮土,一片惊艳之叹里却只有萧涵楚依旧是眉清目澈令穆落英小小泛起一丝惊讶。卖家汉子回过神来硬着头皮与两人问道:“两位公子倒是给小的个准话,究竟归哪一家才是?!
”穆落英闻言轻哼一声,看了一眼小姜:“随他,在下不过给了赎身钱而已,去哪是小姜的自由。”“哦,您可真是宅心仁厚哪,这孩子还是跟着我吧。”萧涵楚颔首而笑,招呼那卖家汉子随他到马匹上拿金锭去,小姜却直直的看着穆落英露出不舍的神情来。卖家汉子只管念叨这小鬼多有福气等等,心下暗道好运气逮了个金主儿来,又念叨那美公子若求求他兴许也就应了他去。
穆落英却再不言语,仿佛置身事外一般的冷眼相望。小姜低头跟在萧涵楚身后时不时的瞥向这里,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却辨不清何种情色。
“小姜,好好跟着这位大人,比跟着我好多了。”
小姜咬着嘴角,思付良久轻道:“能不能告诉我您叫什么名字……,我想知道……”
穆落英闻言澹然而笑,“我姓木,不过是个做生意的罢了,说不定以后还会相遇的,好好保重,别叫俗事累了脚步。”一颦一笑似梦还醒,满眼里时旁人不曾见过的温情,不曾见过的片刻真心。萧涵楚却没落下一点细节全部收进眼底,漏出几许玩味的笑意。
“传言终归不过是传言,这人也就不过如此吗!”萧涵楚望着穆落英远去的细小背影,一改片刻前温文的眸色,高傲的凛冽令跟在他身后的孩子一惊,像只小兽般畏缩的低下头去。
“正如您说的,大鱼儿上钩了哪!”盛装的云鸯似一株娇花般赧颜浅笑,竟露出小女孩家的稚气神态。左白不禁嗤然而笑向穆落英看去,云鸯的那点心思他不可能不知晓的。却不想那人依旧不动清明,倚在花雕的支摘窗边醉眼朦胧笑看莺红柳绿靡颜腻理,手拈半杯上乘的雪涟酿醉态酣然。“怎么,您不高兴吗?”云鸯有些失望惴惴的问道。
“不,我只是在想,那些人为什么会一掷千金到这里来买醉,真的醉了就会忘记吗?你们说呢,是不是很可笑?”不同往日的脆弱让左白念起在杜衡镇小院儿里的那个赤裸的他来,脱去浮华的包裹,那魅惑人心的绝色之下也不过是颗尚未成熟的心智,怨不得那个司马杜宇把他当个孩子。
“云鸯,谢谢你帮我,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
穆落英忽而伸手撑开窗棂整个人都趴在宽大的窗台上,任月华肆意横流涂染了满身的辉煌,飘洒的黑发遮去他的神情模糊了轮廓。云鸯望了他竟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是好而黯然颔首。左白却径自踱到他身后,朗声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忧来明日愁。”言罢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果然惹得他嬉笑着回身过来,夺下自己手里的闹兽杯,与自己争起酒来。
“你说得对,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
向来海量的穆落英这次意外的喝了酩酊大醉,软泥一样瘫在云鸯的温柔乡里不省人事。左白讪笑着将他们一起推进重峦叠嶂的薄纱帷帐里才掩门而去,惹来云鸯满面红霞横飞入鬓。温润的躯体撞了满怀,烫得肌肤也燃起火来,云鸯手忙脚乱的让穆落英在螺钿鸳鸯床上躺好,看着他半敞的玉样胸颈却是连妙龄女子也自愧不如的娇媚。
这样一个人,自己八年前在霖州初识他便是这样一副倾城模样,然而整整八年来竟无分毫改变,更不用说是变老了。岁月的洪流里他似一叶扁舟恒亘了久远的笑魇,澹看春花秋月老去而又重生。从未这样的接近过,乃至八年来朝朝暮暮的思恋一朝于前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云鸯倚在华雕的围栏边上,看着梦里人醉上心头,心念哪怕只能看这样上片刻也是欢天喜地的了。
只因在这个人面前,所有细小的逾规越制也会变成天大的亵渎,又怎敢轻举妄动了呢?轻叹一口气,却叫春思折杀了眉头,满心里尽是嗔怨。
“小桃……,冬天开的彩霄堇,还是红的……”呢喃的梦呓脱口而出,带着不设防的温顺。云鸯一愣,仿佛退进了深渊里。他心里果然还是埋着别的女子,自己曾经演息归千百万次的微薄臆想顷刻间摔落尘土,裂了千瓣的无奈。将松木台里的红烛吹灭,和衣而卧。就算无情相拥也是真的依偎,云鸯黯然浅笑,再不管那许多的羁绊了。
粉身碎骨也绝不放手。
梦里的人亦幻亦真,浅笑明颜拥促着令人窒息的思恋,解不开的节结成一团儿纷乱的杳然而至。忽而幻化出片片局促迎面而来,高挑的绝色眉角那么似曾相识,孔雀绿的夹缎是再熟悉不过的妆扮。“溪儿,你可千万不要陷进自己造的梦境里,不然便会像娘一样万劫不复了……”冷然的告诫夹着一般的浅笑,那张脸和自己竟是那么的相似,道不出是怜惜或是嘲讽,模糊不清的脸瞬间化去;犀利的风声,雨声,呜咽声,搅在一起辨不出东西南北,四面八方都传来凌乱的脚步,不知是被追赶还是顺波逐流。脚下的大地忽而的消失无踪,喉头哽咽生硬的发涩,猛地坐起身却将桌畔的人也吓了一跳。
“醒啦!”左白一脸幸灾乐祸,笑着递来温热的醒酒花茶,片片淡香钻窍入腑熏得人神清气爽。轻啜了杯畔凝结的碧螺甘露,穆落英早已将梦里的慌乱隐去,又是司空见惯的赧颜浅笑。左白不觉暗叹一声,心道何时才可看见这家伙的窘态。
“云鸯呢?”穆落英轻按着微沉的额角问到。
“有恩客,人家是头牌花魁,总不能老是陪你这不解风情的浪荡子吧。”左白回身给他备好登台用的衣衫,却是艳极的血红缠丝绣衣,与云鸯的舞衣恰好配成一套。穆落英见状不觉折了秀眉:“这是什么意思?”“是云鸯姑娘的意思,说是有贵客到访,交待我等你醒了转告你的。”左白自己望了那火红的衣衫也觉着好笑,暗自想像着穆落英更衣后的模样来忍俊不已。穆落英听闻此言后虽是一脸嗔怒却也再不言语默然更了衣,倒令左白目迷五色,啧啧称叹了一番。
“左白,等这事一过,你就不必再与我有什么瓜葛了。”淡然丢下一句话,他还是以往的他。再没有昨日的看朱成碧。左白闻言一愣,虽是习惯了他任性的翻云覆雨却依旧对那眼神感到陌生,于是没作答也争辩,只是静静的跟在穆落英身后一言不发。
两道摇曳的长影拖出满室诡幻,随之而来的淡漠涂洒了四周的寂静。
牡丹厅里的水榭歌台此刻围的正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