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几天,所有人按兵不动,没有做任何大张旗鼓的举动,私下里却一点也没有放松过,除了继续寻找尤志业的头颅之外,还得秘密的暗中调查目标人物的一举一动,顺便商量一个最为稳妥的办法。
对于钟翰提出的棋走险招,顾小凡始终有些担忧。
“虽然咱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石和平会是下一个目标,但是毕竟他的名字没有明确的出现在那份名单上,没办法百分百确定,小二就一定是代表着石和平,这样一来咱们就不能大张旗鼓的在他周围进行保护和部署,万一判断有误,闹那么大的影响对谁都不好,”顾小凡从来都是主张稳妥的,所以她对险招怀有深深的忧虑,“另外一个方面,想要抓现行风险也未免有些太大了,早一步,没有抓在点子上,晚一步的话呢,人有可能已经遇险了,实在是很难把握。”
“我没打算要抓他个现行啊。”钟翰无辜的摇了摇头。
“不抓现行?”顾小凡被他说糊涂了,“不抓现行的话,怎么算险招?”
“不是千钧一发那种才算是冒险,还有一种冒险,就像赌博一样,是押了重注的,赌的是要么大获全胜,要么打草惊蛇。”钟翰的计划和顾小凡以为的,显然有着很大的出入,“你知道有一个词叫做穷寇莫追吧?”
“知道啊,已经走投无路的人了,如果被逼到了死胡同里,很有可能会因为绝望或者毫无顾忌,所以做出很疯狂的反扑来。”顾小凡点点头。
钟翰笑了笑:“所以我说的险招,就是反其道而行之,让原本会被逼成‘穷寇’的人,有顾忌、有牵挂,他的牵挂,就是咱们的制胜法宝。”
“所以你所谓的险,就是要看这个砝码在对方的心里面到底够不够重喽?”顾小凡恍然大悟,但是又有点不太明白,“那你说的砝码又是什么呢?”
“你自己想一想,最近你一直在负责摸人家的底,你都了解到了一些什么,我是说那些值得赞扬的优点,不是污点。”钟翰给了顾小凡一个提示。
顾小凡想了想,终于明白过来钟翰说是这一招,说险也确实有风险,不过在她看来,结合那个人之前的种种表现,胜算应该还是蛮大的,这才踏实下来。
很快,他们便得到了反馈,他们的目标嫌疑人近日突然在自己名下有车的情况下,跑去租用了一辆轿车,并且也有打点了手头的生意,想要做离开准备的征兆,顾小凡有些担心,询问钟翰的意思,钟翰比她表现得安定一些,考虑之后,决定继续保持这种暗中监控的状态,不要急于惊动对方。
又过了两天,目标嫌疑人老家那边的公安机关反馈回来了一条重要线索,此人早在二十五年前,身上还背负着另外一条人命官司,这么多年一直是化名出逃的状态,这个线索对于钟翰他们而言绝对算是一个绝好的消息,得知此事之后,钟翰立刻通知了顾小凡和戴煦,让他们跟着自己走一趟,出招的时候到了。
当然,真正随行的并不只有他们三个人,其他人乘坐另外的一辆完全没有警用标准的车紧随其后,到了目的地之后,按照钟翰的要求,原地待命,而他则带着顾小凡和戴煦,三个人单独上楼去。
地址是他们早就摸清楚的,眼下目标嫌疑人并不在家中,这也是他们已经掌握的事情,一切都和预期的一样顺利,甚至比预期的还要更理想一些,在敲开门之后,家里的女主人得知他们的身份之后,很礼貌的请他们进来,刚刚从大学里面放暑假回来的儿子也在家里,在等着目标嫌疑人回来的时候,那个十九岁的大男孩儿对警察的职业充满了向往,一直好奇的和他们问东问西。
虽然截止到目前一切顺利,但是顾小凡的心情还是有些复杂,面对着热情招待他们的女主人,还有那个对警察又好气又向往的大男孩儿,尽管自己没有做任何的错事,她也还是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内疚,不知道等到真相大白的时候,他们会不会怨恨自己和钟翰,那个男孩儿又会不会因为父亲的遭遇,从此破灭了对警察职业的一切幻想,甚至变得排斥和憎恶起来。
不管心里的感受是怎么样的复杂,顾小凡也只能表示遗憾,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就是这样的,哪怕一个人,对于他身边的人而言,是那么好那么善良的角色,但是一旦他的行为伤害了另外的一群人,并且触犯了法律,面对法律的审判和惩罚,就成了一种必然,即便对于犯罪人家属而言,警方带走了他们的亲人,似乎是给他们造成了感情上的伤害,但是衡量一下犯罪人对被害人的所作所为,和给被害人家庭,乃至整个社会带来的伤害,也就变得微乎其微了。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维护正义需要付出的代价吧。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钥匙插入锁眼儿的声音,伴随着防盗门被拉开的声响,一个爽朗的男人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老婆,我回来了,儿子出去玩了没有?我给他买了几只大螃蟹,水产店里刚刚到的新货,都是活的……”
从门外走进来的邬金,手里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进了门一边招呼老婆,一边低头拖鞋,很快他便注意到了门口脚垫上多出来的几双鞋子,抬头朝客厅里一看,看到钟翰他们三个坐在自己家的客厅里时,脸色微微发生了一些变化,动作停顿了一下,脸上笑容没变的对他们点了点头,没有表现得特别惊讶。
邬金的妻子连忙过来接过他手里的一大袋螃蟹,顺便告诉邬金,钟翰他们是来找他协助调查,了解一些情况的,末了转身去厨房的时候,她也像大多数家庭主妇一样,客套的对钟翰他们说:“你们三个一会儿可别走啊,正好儿老邬买了大螃蟹,这么多,还是新鲜的,你们该谈什么谈什么,我这就去做饭,待会儿留下来一起吃饭啊!就这么说定了。”
邬金的儿子正在和戴煦聊自己前段时间看的一部军旅题材电视剧,小伙子天生性格外向,再加上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一点不怕生,聊得兴致正高,眉飞色舞的。
“儿子,你进屋看电视去吧,或者去厨房里头帮你妈忙活忙活,你妈要招待客人,一个人估计忙不过来,爸跟几位警察同志有正事儿呢。”邬金对儿子说。
邬金的儿子不愿意接受父亲的安排:“我又不是小孩儿了,你们该谈什么谈什么呗,你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你们还能说出什么机密来呀?”
邬金有些无奈的对儿子摇摇头,眼睛迅速的扫过客厅里的三个不速之客,然后依旧态度爽快的说:“好好好,你小子就好好的陪人家聊,正好,我从外面刚回来,一身的汗,我去卫生间洗洗脸,擦擦身,然后再过来。”
说完邬金就大步流星的走开了,起初还能听到卫生间隐约传来哗哗的水声,后来似乎是从卫生间里出来,一拐弯儿进了卧室,之后就再没有一点声响,顾小凡偷偷的竖着耳朵听了很久,也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有些不踏实的给钟翰递了个眼色,钟翰赶在邬金的儿子和戴煦聊得正热闹的时候,插嘴问:“你爸呢?”
邬金的儿子朝卫生间方向看了看,说:“八成趁我妈做饭的功夫,跑卧室阳台上抽烟去了,我妈不让他抽烟,他回了家要是想抽烟就得偷偷的。”
钟翰点点头,起身朝主卧室的方向走过去,推开卧室门,发现与主卧室相连的是一个窄长的开放式阳台,他便把卧室的门好好的关严,走向阳台。
吴涛从钟翰进了卧室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察觉了,他转过身,把夹着烟的那只手伸到阳台栅栏之外,对朝阳台这边走过来的钟翰笑了笑,帮他打开了阳台的玻璃门:“钟警官,你也过来抽支烟呐?来来,咱进来说话,把门关上,我老婆特别恨我抽烟,一闻到烟味儿就不高兴,可别让烟味儿飘进屋里去。”
“你不好奇我们今天来找你,目的是什么吗?”钟翰问。
“还能是什么事儿,肯定还是跟老尤有关系的事情呗。”吴涛笑着说,眼睛并不看钟翰,把烟放在嘴边使劲儿的嘬了一口。
“这次还真不是为了尤志业的事儿,是为了袁贵发和石和平两个人的事儿。”钟翰摇摇头,对邬金说。
邬金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咧着嘴角笑了,语气有些莫名其妙的说:“这个我可就帮不上你们的忙了,你说的这两个人,我都不认识呀。”
“袁贵发姑且不说,石和平和尤志业的关系,你总不会不知道吧?据我们所指,你之前特意陪着尤志业去找过他两次呢。”钟翰不介意他的撇清。
邬金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哦!你是说那个人啊,他叫石和平?他不是尤志业的儿子么?怎么不姓尤呢?我就见过他那么两次,不认识,也谈不上了解,你们找我打听他,我可真是没有办法帮忙了,打听老尤还差不多。”
钟翰笑了笑,没有说话,扶着栏杆朝楼下看了看,又扭头透过落地玻璃门打量着邬金和他妻子的卧室,对他说:“你这个家,挺温馨的。”
“那是,我老婆别看读书读得不是特别多,但是收拾家特别有一套,谁来都说我们家呆着特别舒服。”邬金的语气里透出了隐隐的自豪和眷恋。
“我们之前也有听说过,说你这个人特别好,非常的顾家,今天来一看,也觉得,顾家这种行为,除了本人的主观意愿之外,客观上也得有个值得眷恋的家,我们刚才来,你妻子和儿子对我们特别热情。”钟翰若无其事的和他闲谈。
“我老婆实在,还大方,家里平时也不太常有人来,每次一来个朋友啊什么的,她就对人家特别热情的招呼,有时候我都得提醒她,别太热情了把人给吓着,我儿子的性格像他妈,也是特别容易跟人亲近的那种。”说起自己的老婆孩子,邬金尽管整个人的神经都不是很放松,却还是忍不住会流露出不一样的神情。
“你知道,有一句话叫做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吧?”钟翰听他说完,忽然话锋一转,“你之前的全盘计划,和你做的准备工作,我们都有所掌握,之前也拿你和药店里登记送货的笔迹,和你之前的那份杀人计划进行过比对,两者是完全相符的。另外有些情况你可能也不太清楚,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一下,在尤志业的死亡现场,我们发现了半枚指纹,袁贵发家里也发现了大量足迹的存在,再加上这几件事前前后后加在一起,目击者也不是一个两个,有些事情一旦做了,想要隐瞒得密不透风也是不太可能的。”
“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就是不太明白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邬金把烟蒂仍在阳台的水泥地上,用脚碾熄,很无辜的摊开手,“你们的意思是,我杀了老尤,还杀了后面你说的姓袁的和老尤他儿子?而且听你的意思是你们都已经胸有成竹,这事儿肯定是我干的了对吧?那要是这样,你直接把我用手铐给锁上,赶牲口似的赶回公安局里头,往死里审,实在不行严刑拷打一下,打到我招为止,不就得了,咱们俩还在这儿逗闷子说话,那不是耽误你们宝贵的工作时间呢么!我说钟警官,咱俩虽然就打过一次照面,打过两次交道,但是做人可真是要厚道啊,就算你想给我扣大帽子,也总得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杀老尤,为啥?你觉得我邬金长得像是那种没什么事儿,闲着无聊,杀个人解解闷儿的变态么?”
“我觉得你确实不是那种因为无聊所以跑去杀人的那种人,不管是以邬金的身份,还是以丁文广的身份,都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钟翰一本正经的回答。
邬金一愣,迅速的瞟了一眼钟翰,从一口里摸出香烟,又给自己点燃了一支,面朝着阳台外面,一言不发,对钟翰称呼自己为“丁文广”这件事,既不作出否认,也不承认,就好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一样。
“当年你舅舅的事情,我们也了解的比较清楚,当初你舅妈他们一家的遭遇,很让人同情,你作为当时直接面对这一切的人来说,肯定特别难以承受吧?当初你多大?十三岁?十四岁?”钟翰权当他已经承认了,继续问道。
邬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的叹了口气,说:“十六岁。”
钟翰点了点头:“十六岁也还是个孩子,确实太不容易了,尤其是在那之前,你已经经历过了失去父亲的痛苦,又要面对舅舅的死,换成是谁都会承受不了的。”
“我这一辈子,原本可以过得好好的。”邬金脸上没有表情,眼睛看向远处,但是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两腮肌肉紧绷,似乎正紧紧的咬着牙。
“你挺疼你的儿子吧?刚才我们来的时候,能感觉的出来,那孩子在家里是很受父母疼爱的,而且看得出来,你也是个对老婆不错的男人,为了老婆孩子想一想,趁着还有机会争取主动,别把自己的路给封死了。”钟翰叹了口气,很平静的对邬金说,“你可以继续装傻,不承认尤志业、袁贵发他们的案子是你做的,但是当初打架斗殴,误杀了你父亲的那个小混混,他的死你是推脱不掉的,单凭这个案子,我们就足够直接把你带走了,之所以现在还在这里跟你谈,就是看在你是个有家庭,并且重视家庭的人,所以不希望因为你犯了错误,让你的家人也跟着一起受到更大的伤害。”
邬金看了看钟翰,见他表情严肃,深色淡定,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似乎也有点慌了,他快速的眨着眼睛,几次欲言又止,钟翰也不催他,耐着性子在旁边等,过了一会儿,邬金才说:“我文化程度不高,很多事情不是很懂,但是没事儿的时候,我也喜欢上上网,多学习学习,假设我是丁文广,当初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五年,我上网查过,判罪那个什么追溯时效,最多也就只有二十年,那件事已经超期了五年,你们要怎么管?你们管不了。”
“丁文广这个身份,你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都是摆脱不掉的,不需要去假设,”钟翰先拆穿了邬金给自己找好的退路,然后说,“而且你之前在网上查的,看来也不是特别仔细,你说的那种最长追诉时效是二十年,这个不假,但是仅限于嫌疑人身份未知或者不确定的情况,像你那种已经明确了作案人是谁的,就不存在追诉时效的问题,你当年是在逃,没有落网,该来的惩罚总还是会来的。”
邬金神色一黯,沉默着不吭声了。
“当初你舅舅马洪明出事,对你影响一定很大吧?我们向当地的公安机关了解情况的时候,听说当时你的舅妈,还有周围的其他人,都叫你扫把星?”钟翰问。
邬金期初没有说话,但是额角的血管却已经明显凸了起来,脸色也有些发红,呼吸变得有些粗重,好一会儿才勉强的点了点头。
“你当初一定特别的痛苦,没有谁会喜欢被人贴上一个不受人欢迎的标签,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身后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我猜,正是因为年轻的时候你没有得到过太多的关爱,生活一直处在比较动荡的状态下,所以后来成家,有了孩子之后,你才会特别的顾家,对老婆孩子都特别的好,因为他们给了你从前没有得到过的家庭温暖,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钟翰继续说。
邬金又点了点头,这一次点头的动作比较迅速,没有一点犹豫。
“既然如此,你就更应该争取主动,我们手里掌握着什么,你很清楚,带你走也是一个必然的结果,只不过方式取决于你的态度,既然你很重视自己的家庭,重视自己的孩子,就肯定不希望他们受到伤害,事到如今,不该做的事情也都已经铸成事实,想要完全避免对你妻儿的感情伤害是不可能的了,能做的只是把伤害程度降到最低,我们可以不声张的带着你悄悄离开,左邻右舍谁也不会知道邬金出了什么事,更不会知道丁文广这个人。但是假如你负隅顽抗,最后搞得引人注意,沸沸扬扬,受影响最大的,恐怕只有你的老婆和儿子。”钟翰把道理给他说清楚,“方才说了那么多,现在两条路,由你来选。”
“你就不怕,我现在就一不做二不休的把你从阳台上推下去?”邬金忽然扭过头来,似笑非笑的问了钟翰一句。
钟翰也笑了笑:“说实话,没有这个担心,一来你是不是有这个实力还是未知,二来你这么做也是徒劳的,除了我把命搭上之外,其他事情都还是一样的结局,我相信你不会做这种没有意义的徒劳挣扎的。”
邬金也笑了,笑容看起来有些苦涩,他狠狠的吸了几口烟,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说了可能你们也不信,其实我最早的时候是想要先给老婆孩子攒足了钱,等孩子大了,留下的钱也够让他们娘俩过得挺好了,我就按我的计划去干,完事儿了就算把我抓去枪毙,我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了,结果等我觉得孩子也上大学了,这么多年也给他们攒下来一笔钱了,开始动手之后,我又改了主意,忽然觉得,假如找不到我的话,说不定我能平平安安的看着我儿子大学毕业,工作,娶媳妇,生孙子……人呐,永远都没有满足的时候。一会儿我跟你们走,但是你们别跟我老婆孩子说你们带我走是因为什么,我就这么一个要求。”
“这个我恐怕很难答应你,按照规定,带走你4小时之内,我们是必须要通知你的家人,给你办理刑拘手续的。”钟翰有些爱莫能助的摇了摇头。
“能晚一会儿是一会儿吧,不然她肯定受不了,我过去的事情她都不知道,一下子太突然了,她说不定整个人都崩溃了,而且……我儿子也还在家呢。”邬金的表情看上去很难过,“眼不见为净吧,要不我看着,自己也受不了。钟警官,我现在答应跟你们回去,还能算我投案自首,争取主动吧?”
钟翰对他点点头:“算。”
邬金好像得到了一些安慰似的笑了:“好几条人命在我手上,其实我也知道,自首还是不自首,八成我都逃不掉挨枪子儿的下场了,但是算我自首,心里就总觉得能好受一些似的。”
钟翰和邬金从阳台回到屋子里,邬金一个人去厨房和妻子打招呼,他的老婆似乎有些惊讶,不明白为什么都快要吃饭了,还要去什么公安局,邬金也没有对他妻子多说什么,只是非常怪异的叮嘱了她一些事情,邬金的妻子一头雾水,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后邬金就没有多耽搁的跟着钟翰他们走了,不知道是不是也生怕自己再拖下去会更加眷恋,万一闹出什么别的事端来,就真的遮掩不住,要给妻儿带来不良影响。
到了公安局之后,邬金被带进了审讯室,对于自己杀害尤志业、袁贵发二人的犯罪事实也供认不讳,在打定主意要争取个主动态度之后,他没有对这些事情再试图遮掩,表现得很坦然,或许真的像他所说的,打从决定了要杀人的时候开始,他就做好了落网的心理准备,只不过是没有想到速度会来的比自己预期的要快上很多很多而已。
虽然在发现邬金就是当年那位死在看守所里的煤矿大老板马洪明的侄子之后,他的作案动机就变得很清晰了,但是作为当年年仅16岁的少年,为什么要在二十七年之后,自己也已经娶妻生子,事业小有所成之后,还做出这样残忍的报复行为,其中的答案,还是只有邬金自己才能够解答。
“你们不也已经知道了么,在我还没办了假身份证,改名叫邬金之前,我手上就已经有一条人命官司了。”邬金表现得很淡定,说起自己杀人的动机和过程,就好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波澜不兴,“当初我爸是个做小买卖的,结果有一天就倒霉,遇到了几个小地痞去找茬儿闹事,他呢,性格又比较冲动,就和人家打起来了,打完架之后,他没占什么便宜,倒也没吃什么大亏,结果后来那些小混混里头的一个人觉得不解气,私下里又去找我的麻烦,我爸知道之后,就又和他打架,结果那一次下手重了,那个小混混把我爸达成了重伤,送进医院之后没多久就死了。”
邬金说到这里的时候,尽管语气平淡,但是眼圈微微有些泛红,隔了这么久,那个让他的人生发生转折的事件仍旧让他感到难过:“我爸死了以后,我妈一个人养活不了我和妹妹两个人,只能改嫁,她后找的男人只允许她带着妹妹进门,不要我,说我都那么大了,将来读书、娶媳妇都是花钱的地方,我妈没办法,就去求我舅舅,我舅舅有钱,也觉得自己姐姐怪可怜的,就把我给接过去了,当时说的是,以后我就过继给我舅舅,给他当儿子,本来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偏偏我刚到他们家没多久,煤矿就出事了。这事儿不用我多说了吧?”
“那件事我们有掌握,当时你舅舅是作为煤矿的主要责任人被抓进去的。”钟翰对他点点头,不夹杂任何观点的说出当年的处理结果。
邬金额角的血管再次因为情绪波动而凸起:“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当时尤志业到我舅舅家里求我舅妈的时候,我在场,当时那个矿山他和我舅舅各占一半的份额,根本不存在大老板二老板的分工,我舅舅那个人比较实在,平时喜欢管闲事,就被尤志业抓住了这个把柄,直接把事情都推到我舅舅头上去了,最后还美其名曰,不能两个人都折进去,得留一个人在外面保存实力,上下打点,帮另外一个人减刑,尤志业那个人。活着的时候估计你们也没有机会和他打交道,他是那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类型,再怎么不占理,也能说得让人觉得特别信服,我舅妈就被他说的,觉得有道理,横竖我舅舅已经被抓进去了,如果再把尤志业也给咬进去,就连一个能帮帮我们的人都没有了。”
“尤志业后来有真的帮你舅舅打点么?”顾小凡问。
邬金嘲讽的冷笑了一下:“打点?他那个时候自己都生怕保全不了自己,哪有功夫管我们,而且后来我才明白,事情到了那个地步,根本不是他的能力能够打点得了的,没等他真的实现承诺去帮我舅舅,我舅舅已经死在看守所里了。煤矿出事之后,一群人冲去我舅舅家里抢东西,打人,我那个小表弟也被他们活活打死了,我舅妈要死要活的还没等缓过来呢,又传来消息说,我舅舅自杀了,后来他们就都说我是扫把星,在家里克死了自己的爹,现在又克死了表弟和舅舅,我舅妈听他们说的邪乎,也一肚子气,就把我给轰出去了。我一个人在外面闲晃了两年,受了不少委屈,结果有一天忽然发现,当初打死我爸的那个人,居然在我们那边的街边小饭店里头吃东西,一打听,说是有什么毛病,允许保外就医了,我越想越气,找了个机会,就把他给拿刀捅死了,捅死之后我就从老家跑了出来。”
“我是从那会儿开始冒出来想要报仇的念头的,”邬金说,“你们可能根本就想象不出来那种感觉,如果你们杀过人,你们会发现,在杀了一个人之后,你可能一开始会有些害怕,但是等你觉得自己躲掉了,别人抓不到你了,平静下来以后,你就会觉得,其实杀人挺容易的,没有什么可怕的。”
“既然没有什么可怕的,为什么你要沉寂二十多年以后?假如真的那么恨他们,当年动手,不就不用顾忌老婆孩子的问题了么?”钟翰问。
“拖了那么久,一个原因是我杀了人之后躲起来,也不敢到处去打听尤志业他们的下落,怕被人发现了直接抓起来,那我就没法儿报仇了。还有一个原因是那会儿我打工认识了我老婆,她对我特别好,我头一次觉得原来我也可以是有人疼的,然后她就怀孕了,我是从那个时候改了主意,想要等一等,等我给老婆孩子存够了钱再报仇的。”
“这么多年里头,你的日子过的也挺有模有样的,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放弃报仇计划么?”抛开之前的那一条人命不谈,顾小凡不能理解为什么邬金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杀人、犯法。
“偶尔也有过,说实话,谁都知道老婆孩子热炕头儿比杀了人东躲西藏好受,但是我每次一想到算了吧,就这样吧,闭上眼睛,我小表弟就出现在我眼前,我就又能看到当初他活生生的被人打死,就死在我眼前的那种场面,你们想象不出来那种感觉,幸亏当时我已经十六了,如果我年纪小一点,就凭当时我被人打得那一身伤,我也活不到现在。”邬金边说边指了指自己穿着短裤的腿,只见他的小腿上蜿蜒着一道长长的伤疤,“这就是当时被人用剪子划出来的,特别疼,也特别害怕,那个人要是拿剪子戳我的眼睛,戳我的胸口,我就活不到现在了,这些都是因为尤志业和袁贵发他们造成的,一想到这些我就恨,我就知道自己放不下,该报的仇,我还是得报。我的一辈子本来可以过得很好,结果都被那两个混蛋给毁了,我如果不报复回来,之后的日子我还是过不好。”
“你想杀尤志业,是因为他把责任都推到了你舅舅的身上?”钟翰问。
邬金点点头:“对,我刚开始也不懂,但是好歹十六了,后来听别人说得多了,就慢慢弄明白怎么回事,袁贵发是尤志业的亲戚,尤志业把他安排在煤矿里,负责安全问题,结果袁贵发自己什么也不管,玩忽职守,出了事情,结果这个时候尤志业不说自己亲戚不好好做事,惹了祸,反倒把责任都推给了我舅舅,说他是什么大老板,矿山的事情都听他的,平时我舅舅确实比尤志业露面多,那些人也觉得应该是这么回事,就把我舅舅抓起来了,尤志业不知道又怎么买通了什么人,不光他自己不用进监狱,真正应该付主要责任的袁贵发也判得很轻,归根结底,袁贵发可恨,但是罪魁祸首还是尤志业,他们两个我都不能放过。”
“尤志业的人头,被你藏在哪里了?为什么要锯下来拿走?”顾小凡问。
“没什么特殊的原因,我就是想让他死无全尸而已,之后脑袋我给扔河里了,大概就是从A市去B市途中经过的哪一个河段,记不太仔细了,”邬金笑了笑,有些大仇得报之后的得意,“之前我假装爱钓鱼,故意接近他,套了好长时间的交情,他早就不防着我了,那天我特意跟他钓完鱼,带了瓶好酒去,把他先拿安眠药放倒了,捆好了,等他醒了之后,跟他说说我是谁,他一听我是谁,当时就明白了,也算他还有点志气,临了也没怎么太挣扎,本能的挣巴了几下而已,没怎么着就被我用榔头给敲死。”
“你把人杀了之后又锯头,不担心现场不好处理么?”
“不怕,我把他锤死之后一直等到他尸体都凉透了,才锯的脑袋。”
“工具你是怎么带进去的?不怕被邻居注意到么?”
“他家我之前就去过,院子都拿栅栏围起来了,谁也看不见,而且我的家伙都是装在渔具包里拿进去的。”邬金讲故事似的说,酝酿了多年之后才终于实施的复仇计划,让他没有任何的恐惧、激动,情绪很平静。
“那袁贵发呢?也是一样的投其所好?你做医药代理,来回往返县里和市里,倒是很方便。”钟翰提起袁贵发。
邬金点点头:“袁贵发更容易,尤志业好歹还财大气粗,袁贵发完全就是个爱占小便宜的底层小市民,给了几次甜头,他自己就巴巴儿的上钩了,而且他喝起酒来没时没晌,不像尤志业那么又节制,我连安眠药都完全可以不需要,就可以搞定他。他可没有尤志业那么有胆识,我把他绑好,等他醒过来,告诉他我要替我舅舅报仇的时候,他吓得差一点就尿裤子。”
“如果你说,尤志业当初把原本属于自己的责任推到了你舅舅身上,是铸成后来悲剧的幕后黑手,袁贵发是真真正正需要被追究责任,却逃避了应得的法律惩罚,这都说得过去,你那份计划书上面的‘小二’是石和平吧?为什么要选择他?煤矿事故发生的时候,他才四岁。”顾小凡不能理解为什么邬金要把根本毫无关联的人也列入自己的死亡名单当中去。
“我就知道当初自己写的那个清单丢了,早晚要坏事。”邬金略微有些懊恼的叹了口气,“我知道石和平是无辜的,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我舅舅出钱做煤矿生意,出了事,他进了监狱,这和我,和我那个小表弟,又有什么关系?我们不也是无辜的么?我那小表弟年纪也很小,不也是被那些失去理智的人活活打死了么?所以一报还一报,因为尤志业,害得我舅舅家破人亡,我对他儿子动手,也没什么不公平的。”
话虽这样说,但是邬金也随即长出了一口气:“说实话,其实你们在我还没来得及对他下手之前就抓到我了,我也有点松一口气,你们说的对,石和平确实是个无辜的人,而且我见过他那两次,我发现他和尤志业也根本不是一类人,对他我是真的有点下不了手。”
“那按照你的原计划,你打算怎么对付他?”钟翰又问。
“埋伏他,把他打昏,或者干脆打死比较保险,然后装上他自己的车,拉到郊外,我知道有个地方,经过河面有座桥,挺偏僻的,桥边的护栏有一段坏掉了,一直没有人修,我提前租好车子停在那边,把石和平带到那儿,换到驾驶位置上,用安全带绑好,然后用我租的车,把他连人带车一起推河里去。”事到如今,邬金也没有隐瞒的意思,把自己没有实施的计划如实的说了出来。
顾小凡听完不仅捏了一把冷汗,石和平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是多么幸运的和死神擦肩而过,躲过了一场无妄之灾。
在将自己的犯罪行为全部供认清楚之后,接下来就是指认现场和移交起诉了,在把邬金带走之后,通知家属来办手续的时候,顾小凡没敢露面,她觉得自己看到邬金妻子的样子,恐怕心里会觉得特别的难过。
起初她还会在心里惦记着,不知道邬金的妻子和儿子是怎么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的,不过很快这件事就被她抛在了脑后,倒不是因为顾小凡的忘性大这个性格特点,而是死亡名单的事情刚刚结束,大伙儿都还来不及喘口气,休息休息,就又接到了一起报案。
A市一个旅游风景� ��的工作人员在清理湖内垃圾的时候,打捞出来一个长满了绿色水草的行李箱,而那行李箱里装着的,巨人是一堆森森白骨。
于是,顾小凡立刻又马不停蹄的忙碌起来,心里惴惴不安的揣测着,这一次需要面对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画面。
【这一卷到这里就结束了,明天开始新的一卷《白骨箱》,内容嘛,从这一卷最后的那部分,相信聪明的你们也已经能够猜出端倪了,一箱森森白骨后面会藏着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死者是个什么样的人,是男是女,有着什么样的特殊经历?明天开始讲述。除了新的案子之外,当然还会有新的感情进展,别忘了,咱家包子小凡和钟翰之间还有个赌约呢,关于她的那个让人头疼的相亲对象,你们觉得那个人还会不会联系小凡?好不好打发?嘿嘿嘿,感情的发展,筒子们继续支持,不要心急哟~!么么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