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十四年九月初四,放榜的后一天,黎明暴雨不歇。
醉仙楼里,王继与秦墨晚上滴酒未沾。短暂停留后,王继去了鹿鸣宴,秦墨一个人回到了王家那个属于他的小院里。
书房灯火通明,厚厚的窗纸隔绝了门外的如鼓点一般的暴雨声。
林出岫浑身裹着毯子,蹲在秦墨给她打造的摇椅上来回晃荡,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不断忙活的秦墨的背影。
此时的秦墨早已换去了湿透的长衫,穿上了轻便的常服。
他正在连夜赶制黑火药,打算用白磷弹代替起爆药,制作威力更大的燃烧弹。
制作高危武器,自然不是用来过家家的。
南直隶爆发强度如此大的暴雨,想要明天坐船离开简直白日做梦。
一场暴雨彷佛是天意,彷佛故意让秦墨无法离开,也让秦墨临时改变了主意,不想躲了。
张家一日不除,自己将永远无法安心离开南直隶。
从昨晚王继的口中道出的辛秘,秦墨得知了张家与原身九年来的恩怨仇恨真正原因。
张升原本只是在应天府衙补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正值他的上官是个卑鄙小人,最好人妻。
此时的张家的荣华富贵皆系于张升一人,哪里敢有半句怨言。看着张升不断被打压却始终不敢反抗,那人胆子渐渐大了起来。
三年时间里,张升的发妻小妾尽数被辱。哪里有时间管那个与自己女儿有便宜婚约的秦墨死活,整日活的卑微苟且。
当那人妄图染指张升的女儿时,张升爆发了,其欲上告。府丞没有拦,府尹也没有拦。
拦住他的是张家一族老小,近百人苦苦跪地哀求张升忍让。
张升文人的腰杆子在那一天算是彻底折断了,他忍让了,可他的女儿却没有像他一般逆来顺受。
也不知张升那十几岁的女儿那时到底是如何认识的江湖豪强,也不知许了何等重诺,那上官府邸一夜之间被十余个贼人屠戮殆尽。
彼时朝野震惊,海捕文书漫天都是,几乎贴满了秦淮十里,结果却就这样生生让他们在眼皮子地下逃走了。
此桉也就成了悬桉,无人再问。
张升这几年补了那死去的那通判的缺,干的是瞒天过海的事情,像是从未见过钱似的大肆捞钱。
哪里还能为这没影的婚约费神,自然是耽搁下来了。
现在,张家需要这份婚约,迟迟不肯退婚的秦墨自然就是眼中钉。即使他同意了,也免不了要被意外灭口。
王继在醉仙楼随口说的那句话仍在秦墨的脑海里盘旋,“树倒猢狲散,没了张升,张家什么都不是,他那小女儿也不过是个走极路的疯婆子罢了。”
秦墨确信张升是个变态,张听雨也是个变态,一家子都不是正常人。
什么恩怨一笔勾销根本不可能,想要让秦墨同情张家那更是无稽之谈,圣母都该死!
天下人谁不可怜,都说鬼怕恶人磨,难道好人就该死吗!
好人就该被拿枪指着?
自己若是放下恩怨,谁来让张家放下恩怨?
这天下本就是大争之道!圣人说君子不争,更说,君子不可欺之以方!
干他娘的就完事了!
如果不能解决问题,就把提出问题的人和问题一并解决了!
疯子就应该去死,而不是来祸害自己。
深呼了一口气,秦墨继续手头上的工作。
火药不可私藏也不可直接购买,只能暗地里分批制作原料。硝与硫磺不难搜集,秦墨已经暗戳戳走了许多渠道弄来了硝与硫磺。
木炭使用的柳木放入铁器高温烘烤得到的精致碳,仔细研磨成细细的粉末。
按照特定的比例,放入远离热源的容器里研磨。仔细的磨,小心翼翼的磨,等到火药像是面粉一样细。
加入自制的酒精与钝感剂,也就是不容易反应的粘合剂。再次小心翼翼的搓,使得火药被顿感的粘合剂包裹。
于是乎,秦墨亲手打造的土法制作的颗粒火药就完成了。
在这四处潮湿的暴雨天,黑火药粉末简直就是废物。受潮不炸,完全达不到秦墨的爆炸预期。
更重要的是,黑火药粉末挤压在一起,在被引燃的瞬间由于缝隙小,硝产生的氧气无法与硫接触助其燃烧,从而威力小爆炸不完全。
而颗粒火药则完美的解决了这一问题,颗粒的缝隙让硝产生的氧气与硫接触,助其燃烧,使硫的燃烧速度加快。
只是条件有限,秦墨造不出来多孔颗粒火药,那玩意会让颗粒火药点燃后受力,推动着向未燃区推进。
火药床加速燃烧会形成压缩波,这些压缩波最终会以更快的速度超过火焰面,从而形成稳定的冲击波。
这些冲击波,将诱发高速稳态爆轰。
总而言之,若是弄出来了,引爆更快,威力上升几个级别。
只是秦墨没有时间了,他预感着或许这两天很难离开南直隶,自己必须先准备好下手。
时间紧迫,导致秦墨只能在林出岫的研究基础上草草完制还不成熟的颗粒火药加工技术。
一切准备完成后,秦墨小心翼翼的将颗粒火药倒入装这细小铁片的铁容器内。这种类似于与手雷的玩意,明初大同守城也用过。
只是相比于秦墨的精装版,稍微显得原始了那么亿点点。
一番操作后,秦墨得到了没有引信的手雷,外加充当引信的白磷燃烧弹。两者的稳定性都不怎么样,注定秦墨只能拿命豪赌。
除了林出岫,秦墨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他今晚的动作。她的命是秦墨给的,也是秦墨养着,林出岫像猫一般对秦墨有一种天然的依赖感。
对于这个不善言辞,只善开枪的少女,秦墨也没有多少戒备。
在所有人面前,他是与鬼神手中抢人的神医秦相公,是遇事不慌的秦公子,是高中举人的才子。
唯有在不说话的林出岫面前,他可以做回自己。
他是秦墨,一个穿越者,很怕死。有野心,也足够卑鄙,孑然一身毫无牵挂。
四个月前,秦墨曾对张升说过。
“无论是敲黑棍、使蒙汗药、尸沉秦淮,令恶疾者冲击府门,什么招数我都会用,来啊,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尽管来试试看。”
现在,差不多到时候了。
秦墨听着门外暴雨,深吸一口气咬咬牙自言自语道。
“来吧,该死的变态岳丈,今天你我只能有一个活着走出南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