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先生,我有一点私事要麻烦你。”秦墨笑笑,露出了难为情的表情,“想请你润笔。”
“可以。”王阳明点了点,脸上露出了一丝急不可耐的神情。
心说你这人倒是把话说完啊!说到一半提条件,谁能不答应?好比是裤子都脱了,你跟我说要vip?
这不是纯粹恶心人吗?
好在秦墨也看出了王阳明所急切的需求,很实在的开口回答道。
“大明宝钞之所以如此之快的衰弱在于没有足够金银铜钱储备,以至于引起了信用崩塌。”
秦墨摊了摊手,继续说道。
“换而言之,大明宝钞印发无度,这个度就是朝廷现存的金银储备。”
“如果在这个储备之内,大明宝钞还是能正常流通的。有朝廷的信用背书,外加可以随意兑换金银,一切都不会出现问题。”
“况且大明宝钞面额分有一贯、一百文至五百文,逢百设定面额,形制丰富,形式已经十分完备了,若是成功推行开来一定可以成功的,但是......”
“朝廷没银子了。”王阳明叹了一口气说道,“朝廷拿不出银子,则意味着有些人手中的宝钞变成了废纸。”
“手里还握有宝钞的人争前恐后的兑换银子,直到被朝廷下令禁止兑换,将大明宝钞抛出手的人露出了有惊无险的笑容,可那些仍旧持有的人却为此家财缩水。”
“对,我也可以发行一种货币,前提是得让人相信云中侯府有这个信用,能够支付等位的金银。”秦墨说道。
“你真的要这样做?”王阳明心惊,问道。
“暂时没有必要。”秦墨敲着桌子说道,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现阶段的大同体量还没大到需要用简易货币生活的地步。”
“大宗交易还是走那几家商行的银票,基本也不会变化。”
换而言之,够用,不用折腾。
钱币改革是基于政权的变更之下的必要行为,但秦墨暂时不弄那一套,他现在的人设还是大明死忠粉。
“侯爷不想折腾折腾?”王阳明也笑了。
“不想。”秦墨摇了摇头,想也没想的说道,“折腾这些有什么用?没意思。”
“那些文人还是会骂你的。”王阳明说道,“无论你做什么,都没法改变那个事实。”
“我不在乎。”秦墨喝了一口早已冷了的茶水,说道,“我只是没心思对付那些读书人。”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秦墨顿了顿又说道。
“我也是个读书人。”
全大明都知道云中侯脑后有反骨,只有云中侯本人不知道,努力着维持着自己早已塌房的人设。
好在朝廷也没有多说什么,弄得天下的百姓也有些迷湖了。各路大儒和才子们纷纷站出来,有模有样的分析局势。
一通分析下来,朝廷需要云中侯,云中侯他喵的还是个逆贼啊!
那好,写文章骂他!
可骂着骂着,情况又不对味了。
朝廷又作妖了,给秦墨封了个侯,还特么时不时送点小礼物过大同,以兹鼓励。
文人们懵了,顿时觉得自己像是个小丑。
秦墨撇了撇嘴,叹了口气说道。
“什么文人不文人,考试考不过别人就算了,骂人还骂不过别人,那叫什么文人。”
“言归正传,杨虎来了你打算怎么应对?”王阳明再次将话题拉了回来,正色问道。
“把人分批留下,那些普通的百姓留着开荒,正好大同也缺人手。”秦墨数着手指头说道。
“至于那群暴徒,送去挖煤吧。”
嗯??王阳明心道这就安排好了?是不是跳过了某个步骤?连人打包去哪都想好了?
一系列的懵圈之后,王阳明最终还是没再问。
他想起了秦墨带人一天攻下一城的战绩,对付一群几万人的流民似乎也没有问题。
“如果百姓打头阵呢?”王阳明问出了最为关键的问题。
他很清楚杨虎和赵燧是什么人,他们根本打不过大同边军。更不要提向着大同靠近,目的只能是和秦墨商量。
但是也不排除这些人用一些阴招逼着秦墨和他们妥协,例如用队伍中的普通农夫攻城。
秦墨有些疑惑的看着王阳明,问道。
“那我就用百姓守城啊。”
“我不忍下手,百姓只好自己站上城头保卫家园了,这不是很合理吗?”秦墨说完,又是一摊手。
“我的士兵其实都是种地的百姓,闲的就种种田,没有别的事情就耕地。被人逼急了才会拿起武器反击,所以.....”
王阳明彻底傻眼了,心道这人真是个鬼才啊。
话说到这,他倒是也没有什么想再问的了。原本王阳明也只是基于才上门给秦墨提个醒,怕他轻敌大意。
可现在看来,似乎王阳明的担心多余了。
.......
“赵统领,快到大同了。”
黑压压的行进队伍之中,一个黑壮的男子朝着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抱拳禀报道。
杨虎赵燧与刘六刘七为权利闹了个白脸,历史上关于谁听谁的这样的事情闹矛盾的起义军不在少数,也算是农民起义军的通病了。
谈话无果之后,刘六刘七带着其他几名统领继续盘踞在山东游荡。而赵燧、杨虎为首的人则由难而北,直接抵达了山西。
“就快到了吗?”赵燧呼出了一口浊气,五月出头,山西的天气夏季南长北短,雨水集中。
再过段时间就是雨水充沛时,行军的速度还会再减缓。
“额.....赵统领,再往北还有一座城,名为蔚州。”那名黑壮汉说道,“赵统领,我们只要打下蔚州就可以此地为据北上大同或是改道宣府。”
“只是属下不明白。”
赵燧瞥那黑壮汉一眼,说道。
“但言无妨。”
“赵统领为什么非要去大同那种偏远边城?”说话那黑壮汉眉头紧皱的说道,“南下岂不是更好?”
说话那黑壮汉也算是起义军里的一个小头目,姓张,单名一个乔字,子谦之。
如此文雅的名字甚至还有读书人的字,显然与黑壮汉这身躯打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这名字是偷来的似的。
实际上张乔也是一个读书人,只是小时候过分崇拜战神辛弃疾,整日愁苦闷闷不乐。终于有一天扔了手中的毛笔,发誓要和偶像一样能问能武,而不是一副书生架子。
都说偶像的力量是巨大的,刘瑾学了偶像王振,现在坐上了司礼监的位置。现在张乔学了辛弃疾,保家卫国没几分,造反倒是玩了个通透。先是在家乡衢州领着人造反,一路北上最终和刘六刘七的队伍汇合,换句话说投名状换了个小头目做。
再后来这黑壮汉张乔看不惯刘六刘七的土匪作风,跟读书人出身的赵燧对上眼了,直接就死心塌地的跟着了。
主要是不跟着赵燧,面对着起义军分家的情况,张乔也没有地方可去。因此,只能左右衡量之下跟上了赵燧的脚步。
从紫荆关出来之后,根据赵燧的计划,一行人奔着大同就去了。行进的路线是赵燧规划的,只要破了蔚州前面就是大同了。
而张乔所问的这个问题也是一直憋在他心里很久的问题,眼看快要到蔚州,他不吐不快。
正如他所说,南下岂不是更好?南下安徽,转头去打亳州,再依次取下青州、兖州、沂州等地。
这样不香吗?
“张将军觉得有和不妥?”赵燧望向张乔,“敢问张将军,我们的主张是什么?”
“这.......直捣幽燕之地,重开混沌之天。”张乔犹豫说道。
或许是由于秦墨夺取大同引起的蝴蝶效应,正德年的历史已经以几倍数的速度快进着。
正德二年三月,杨虎、刘惠、扫地赵燧一队人在重新回到河南霸州。
并推举刘惠为奉天征过大元帅,赵燧为副元帅,立五军,列二十八营,委署都督、指挥等官,人数直接超过了七万。
一路出了紫荆关之后,还是那套烧县衙的套路,吸引了不少活不下去的民众加入造反大军。
王阳明看的是造反大军中有多少战力,并没有将民众算进去。那些挥舞着农具的农民,本质上并没有太大的作战能力。
真正上了战场见了血还是会被吓破胆,但与此同时,也意味着有一部分人心态会发生转变直接成为有生战斗力。
举起刀之前是民,握住刀又是匪,在基本战斗力这点上也很难进行估计。王阳明正巧对此小有研究,通过对史料的研究,他总结出了一套预估农民起义军战斗人数的办法。
原理也很简单,三分之一原则。
事实上,因为农民的战斗力普遍不高,只是匹夫之勇。即使是农民起义军里的有生战斗力,也只能打一打明朝二流军队,也就是那些守军。
但是一遇到精锐的边军,那就根本没法打了。毕竟对于一些根本没见过鞑靼骑兵的农民来说,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打仗什么是兵法。
事实也是这样,当农民起义之时,占据了天下的人心。朝廷兵防根本没法抵御豁出命的暴民,因此才节节败退。
从上一年夏天开始,各路民众纷纷揭竿而起,朝廷位于北方中心根本来不及反应。
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之后也没有办法及时的镇压暴乱,一是造反人数太多,地方也太多。
好比是大明各处都起火了,民众也是一边倒的叫好,甚至给造反军提供粮食和武器。在此情况下,朝廷反而处于被动状态。
但是有句话说得好,一鼓作气再而三三而竭。朝廷再如何不行,起义军再怎么叼人,民还是民,官还是官。
其实闹了半天,什么都没变化。政治格局没有发生改变,地位与力量也没有发生改变。
喊了半天的王侯将相宁宥种乎,烧了县衙,抢了豪绅财主,然后呢?朝廷把他们定义为暴民,炮弹和糖果齐下。
起义了,没有明确的目标,和流寇一样到处跑没有占据有利地盘。更没有想过建立一个怎么样的政权,起义军内部根据谁拳头大小划分阶级。
说是十几万大军,接近一半的家属,老弱妇孺一起上战场,怎么可能有战斗力?
真正打起来,谁不想着自己还有家卷,死了就她们怎么办?
还有,起义军大多都是土匪农民起家,怎么获得各个阶层的支持?文人会支持吗?不会。
世家对其恨之入骨,怎么可能支持。
那百姓呢?底层百姓总该是支持的吧?毕竟是都是穷苦大众,但事实还真不是这样。
现阶段的朝廷还未到末年,百姓受到压迫尚且还能咬着牙活下去。好不容易看见有人起义了,本来是支持的。
可过了一段时间一看,尼玛,一段时间不见怎么这么拉了?说好的起义,怎么变成土匪了?
起义军抢的是豪绅的钱,豪绅的钱就是从百姓手里抢的。结果现在看到起义军大鱼大肉,还要他们感恩戴德。
都起义了好歹打下一个地方搞田地分配吧?没有,接着转场。
如果是没有目标的到处流窜就算了,更重要的是起义军人多心不齐,连团结都做不到更不要说做什么大事了。
指不定哪天下属直接把将军给静步刀了,还玩个得啊。
正是因为如此,赵燧看向张乔的目光里就透着可悲的意味,他深知这句“直捣幽燕之地,重开混沌之天”完全是笑话。
幽州是京城,朝廷已经从辽东调兵围援了,往河南走就是送死。辽东的边军和大同的边军有的一拼,凶名赫赫。
至于另一个地方,云中已经有主了,一个云中侯更是凶名在外。
赵燧轻声的叹了一口气,尽可能用轻松的语气对张乔解释道。
“此次去大同,我就是想看看云中侯是怎么成功占据一地的。将来我们的出路大抵要向云中侯学学,弄一个地方占着,好不让朝廷打过来。”
赵燧的话很平澹易懂,完全是大白话。身为读书人的张乔自然能领会其中的意思,神色顿时庄重了起来。
对着赵燧又是一个抱拳,惭愧说道。
“赵统帅,是我肤浅了。”
“不是你肤浅。”赵燧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惆怅说道,“是我们一开始把造反想的太简单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原本我以为大家都是为了改命,应该共同对抗朝廷才是,后来才明白我想的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