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是真的疯了。”秦墨说道。
康海闻言,附上了一句,“早就疯了,疯得不能再疯了。”
王阳明坐在一旁喝茶,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还是点了点头,深表赞同。
前年十月,他不过是帮那些被刘瑾报复的大臣鸣了不平,顿时王阳明这个兵部主事直接被贬做了一个贫苦县的县令。
若不是他临时改了路线来大同,恐怕现在尸体应该已经被丢弃在大路上了,任由野狗啃食。
“居安思危啊,对山。”秦墨也没有风度的靠在是椅子上,“杀人治病恶心人我擅长,但是对付这群文官......总不能全杀了吧。”
“秦兄,你最好打消这个危险的想法。”康海劝说道,“这天下终究是需要文官来坐。”
“如果你不想青史留名的话,最好不要这样做,不然以后史书上只会说你是个残暴无度的反贼。”
“哼,确实。”王阳明吹了一口热茶,被康海逗乐了,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
“先生可有妙计?”秦墨虚心的朝王阳明问道。
“不知。”王阳明有些小傲娇的说道。
在这大同府城呆了也有小五六日,他也算是清楚了秦墨的为人,整个人也放松了不少,反正秦墨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王阳明倒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不多说话只是因为他还没看到大同与各地的不同之处。
秦墨倒也不在乎,只是继续和康海商议着事情。
“话说这刘瑾也是怎么的疯成这模样了,好好当一个司礼监大珰不好吗?非要弄什么改革。”
秦墨说道,“这盐钞就是各级官员的命根子,他们还靠着这东西补贴家用又或是发放县衙的福利。”
“如此刘瑾这样一弄,底下的官员也不能答应,再说这他这逼官员上贡的风气一开就是自寻死路。”
“人一旦有了欲望就有了弱点,底下的人拼命上贡势必要得罪更多的人,刘瑾此举不是在自掘坟墓吗?”
“谁说不是呢。”康海叹了一口气,“来的路上我也听了不少荒唐事,更觉刘瑾误国。”
“听说底下的镇守太监借着给刘瑾上贡的名义大肆敛财,陕西的镇守太监要底下的人交花名税。有田的要交余粮税,有房的要交地租钱,就连七八十的老翁都要收个拐杖钱。”
“哦?还有这等事?”秦墨倒是没太关注这些,一听康海的话顿时感觉有些离谱。
“哼,这才哪到哪啊。”王阳明开口了,说道,“听说寡妇也要收钱,收钱的名目是快活钱。”
“你说着不是乱了纲常吗?”
秦墨啧啧称奇,心中已经早有决断,他得早点放弃刘瑾。不能再和这人有任何关系了,否则弄不好真要被牵连。
而后,康海与王阳明各自说了一件关于荒唐事更是坚定了秦墨与刘瑾断了关系的念头。
康华所说的是一件宁波的桉子,说的是一个寡妇继承了富翁的遗产。那富翁的弟弟想吃绝户,贿赂当地县令,县令为了有钱上贡好升官也就答应了,直接派人把那女子屈打成招,活活在狱中疼死了。
所用手段之残忍,简直可用骇人听闻来形容。
而王阳明则是说了一件朝廷中的离谱事,一个明人跑到岛国去打黑工,结果混成了岛国的使臣。这人也上道,投其所好给刘瑾送了一大笔钱。
刘瑾心情大好之下,赏了一件飞鱼服给那使臣。这飞鱼服并不是普通的飞鱼服,那是二品大臣才能穿的。
可那使者穿着那飞鱼服每天大摇大摆的出入各种场合,肆无忌惮的收集大明的海防及各种情报,无人敢言。
“这刘瑾实在可恨,简直是亡国之种!”王阳明脾气也上来了,怒骂道,“此乃启倭寇入犯我大明之祸端!”
王阳明这句话倒是也没说错,也是从这个机会开始。倭寇意识到大明也不是那么强大,于是开启了大规模入侵大明海防的开端。
若是换做朱元章时期,这些倭寇哪里敢这样做。可现在是明中后期,再推迟个一百年,倭寇之患将变成一场灾难。
现在是正德二年,抗倭名将戚继光现在还没出生,张居正就更不用提了。就算是严嵩还是个刚中进士的小年轻,现在正窝在翰林院里抄书呢。
未来的阁老徐阶也才五岁半,还在随父亲游历括苍山。也不知道有没有从山岭上摔下去,又幸免于难。
正德一朝和小皇帝一样荒唐,弘治朝的老臣慢慢退出历史舞台,天下在往一个愈发不可控制的方向驶去。
“先生还请息怒,没必要和刘瑾置气。”秦墨安慰道,“我也算是明白了,刘瑾此举算是腐蚀了天下人心,坏了大明社稷。”
“坏了大明社稷我认同,但是这天下人心......”康海提出了不同意见,“刘瑾掌权也才两年,腐蚀天下人会不会有些夸张了?”
秦墨没说话,只是嘿嘿一笑。天下人心坏没坏,时间会给出答桉的。
跳过这一个话题之后,秦墨正色向着康海与王阳明请教。
“敢问二位,如此局势之下,大同的路该如何走?”
“及时和刘瑾撇开关系。”康海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要快,越快越好!等刘瑾意识到危险了,恐怕秦兄你就跑不了了。”
“多吸引一些人过来。”王阳明沉吟片刻后开口,“我不是在帮你,只是不愿意这大同的百姓受苦。”
“这是自然。”秦墨笑道,“先生可随意去看,大同比大明任何地方都要来得太平。”
“这个我自然会去看,但在此之前。”王阳明没好气的顿了顿,继续说道,“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放着那么大一块金字招牌不用。”
“招牌?”秦墨愣了一下,他是真不知道大同有什么招牌,难不成是叛军之地?
“太平啊!”王阳明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这就是最好的招牌,商贾之流最喜的就是太平。”
“谁能不知道大同武力强盛,我进城几天也看过了,各处还算是清明,没有流兵病甲。”
“太平就算是招牌了?”秦墨有些傻眼,他真没仔细想过那么一方面的问题,主要还是因为事情多。
他的主要的精力都放在军工厂上了,至于城中的情况,他其实也并没有做什么改革。
只是将一些不合理的条例都给废除了,也裁撤了贪官污吏,启用了一批真正能干事的官吏而已。
其余大部分的时间里,秦墨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备战。他知道大同和鞑靼终有一战,铁马冰河的时刻迟早会来。
一不留神,城中的风气竟然令王阳明都感到吃惊,甚至称之为太平?
何为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即为太平。
显然秦墨也没想那么多,毕竟都是手下的官员干的,由于和朝廷保持了相对独立的地位以至于大同完全不受外边那些鸟风气的影响。
相比之下,倒是真有几分大明桃花源的意味。
“当然算是招牌,不过你这招牌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麻烦了。”王阳明说道,“你自己也知道,刘瑾倒台,那些文官会把刘瑾的过错也一并推到你的头上。”
“嘶!大明的文官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耻啊。”秦墨感慨道,“好久没跟他们过招了。”
“秦兄莫要冲动,现在还不是时候。”康海出声劝道,“当务之急是和刘瑾断干净,他对秦兄已经没有用了对吧。”
“是。”秦墨很老实的点头。
一旁的王阳明忍不住了,也开口道。
“再弄些噱头出去,趁着现在刘瑾与文官都还没来得及折腾你,把一些人口弄进来。”
“广积粮.......”康海嘴皮一秃噜直接说道,还好及时刹住了车,并没有将下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说出口。
其实王阳明的意思也是那个意思,大同地理位置极好。既然秦墨已经控制了大同,完全可以开通商贸。
茶马互市的地方就在大同,大明腹地许多商人也都喜欢来大同做生意,只要秦墨将消息放出去一定能引来大批的商人。
较为困难的反而是吸引人口,俗话说人能养城。有了人口,城池就如同有了活水,彻底活络了。
总而总之,两人的共同的策略就是:养一城人,养一城兵,以高墙为基,广积粮。
“只是这吸引百姓来大同并不好办。”王阳明皱着眉头说道。
“这个我倒是有办法。”秦墨忽然开口说道。
闻言,康海与王阳明都将目光投向了秦墨,皆是狐疑的看着他。
“什么办法?”王阳明问道。
“医术,天下不治之症皆称能治。”秦墨说道,“冶炼之术,天下最好的钢在大同。”
“而且两位倒是给我提了一个醒,大明如此情况,倒是显得大同风气清明。如此一来,我倒是有了不少主意。”
王阳明不解,康海也不知道秦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两人刚来不久,其实并没有深入大同了解情况,只是大致在街上逛逛而已。
秦墨也没再多说,只是让两人等着看就行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王阳明其实也没对秦墨抱有太大的期望。他之所以选择帮秦墨,不过是单纯地觉得大同的百姓有如此生活不易而已。
他也不想做什么反贼,王阳明打心眼里还是想要大明好的。但眼下这光景,大明也好不了。
云中侯一人把守着大同,进可攻退可守。
王阳明虽然不知道秦墨有勐的兵马,但是从他一天时间夺下高阳城也不难估量出其部下战斗力之彪悍。
古之悍将,推了皇帝自己坐的也不在少数。只是王阳明还不清楚秦墨到底想要什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能做的不多,只是想着尽自己一份力,也好不让云中侯走投无路和鞑靼搅合在一起,那才叫做大明的灾难。
王阳明的担心也是朝廷的担心,没有办法的前提下只能先安稳人心。大同这边风起云涌,京城那边也不太平。
朝廷风气的败坏,以至于上行下效,一时间大明朝上下索贿之分盛行。
直到吏部尚书张彩提醒刘瑾要留神的时候,刘瑾才勐然发现,事情的走向他已经把控不住了。
原本他只是想把贪官手里的银子弄到自己手里,却不成想让朝廷上下贪腐之风盛行。
玩火玩脱了,刘瑾这才意识到坏菜了。
底下的人全都打给给他上贡的名义大肆敛财,而真正到他手里的银子却不到百分之一,但这黑锅就给他背上了。
刘瑾心道卧槽,咱家成背锅侠了,这不能干。
可雪崩之势已成,纵使刘瑾惩处了几个贪污的大官吏,却仍旧奈何不了天下众多贪吏。
天下的知识分子的风气已经坏了,见太监就跪,根本没有知识分子的气节。刘瑾要靠他们净化官场风气,那纯属是做梦。
因为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作出来的,那些骂他的文官与士大夫全都死的死藏的藏,死了的死不瞑目,活着的心灰意冷。
现存在朝廷的知识分子一个个都是极其能跪舔之人,为了升官为了钱财,下跪如吃饭,磕头如喝水。
并且有些忠臣在流离之中被折磨得够呛,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气,直接就给刘瑾跪了。
一时间,能臣变酷吏,清官变贪官。知识分子之间比谁更能跪舔,谁能更拉拢圈子打压敌人。
朝廷上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前首辅李东阳默不作声,天下穷阁老王鏊避走山林,誓不出山。
毫无疑问,李东阳和王鏊都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然而他们两人却代表了两个派别。
一个是隐忍骑墙派,一个是远走避世派。
无论是哪一派,对于大明朝来说都不是一个好现象。当一个王朝的精英都选择明哲保身的时候,证明王朝气数也差不多快无了。
旧日沦陷,新天却冉冉升起。
正德二年五月,一个消息几乎传遍了大明朝的大江南北,甚至在京城都引起了轰动。
大同,有千金不卖的仙人药。有最好的铁器,最时兴的商品,最公平合理的赋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