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这个午门,只有皇帝能走,皇后大婚能走,剩下就是一甲进士能走了。
凌云翰走在秦墨的后头,两人一同走的左掖门,经过午门门洞时,他用极低的声音感慨道。
“若是能走一趟午门,那人生便是死而无憾了。”
闻言秦墨倒是无感,走一趟门就死而无憾了,那命也太廉价了。怎么不去当皇帝,天天进进出出就是玩。
自然,这种话他也只能心里想想,说出口就要被六分钟噶了。
穿过午门,就进入了大明王朝的心脏核心区域。内阁办公,通过会极门与能与文华殿相连,朱右樘开午朝就待在此处。
早朝百官不可能将所有事都一口气处理完,许多时候都是表个态。重要的事情或是紧急之事,便挪到了午朝处理。
偶尔忙到饭点,还能得到皇帝御赐的饭菜,除了有点冷其他都还行。
而内阁通过归极门又与武英殿相连,武英殿可以理解为功能复杂的图文储藏与处理机构,也是内阁的权柄的象征之一。
午门之后,贡生们还要走过一段路,立在最大的宫门奉天门前。
随着第一缕晨光悄然越过朱红的宫墙,照射在午门之后那座巨大的朱红大门时,伴随着鼓乐声,奉天门缓缓开启。
一众贡生走过奉天门,个个神情肃穆,认真且兴奋的对待着这次一生仅有一次的荣光时刻。
随着众人立在奉天殿广场前的丹陛前,一众阁老为首的读卷官与授卷官以及十个执事立于丹陛上,开始接受贡士们的参拜。
所谓丹陛,奉天殿前两侧楼梯间那块凋龙画凤的长长的巨大的汉白石玉。
天子登基时,身穿拖地龙袍,走的就是丹陛。陛下陛下,指得就是太和殿外那块石头。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立于陛下。
只有皇帝与皇帝首肯的人才能站在这块丹陛之上,走就不要想走了,全是坑洼人肯定是走不了。
皇帝最多也只是走两步,然后踏上御用的轿子被平稳抬上去。
但这玩意有气势啊,一群身穿大红色官袍的重臣执事立于丹陛之上。乌纱绯袍打头,庄严肃穆。
贡生们明显很兴奋,秦墨也偷偷扫了一眼,内阁三巨头也到场了。
人间清醒李东阳,人狠话少刘健,人帅声甜谢迁。老天官马文升似乎也到场了,精神矍铄,除此之外其余六部尚书也到齐了。
还有大理寺卿杨守随,弘治帝小舅子的姑父通政使沉禄,翰林院学士张苪。
大明朝核心人物站在此处,一时间场面压迫感十足。
接下来的流程就比较麻烦了,一群人静默等待皇帝九点多出现,而后在大臣的带领下行礼山呼万岁。
而此时殿试的题目也早就被皇帝从内阁大学士们呈上来的选题中选定了一个,贡士只要分批进入大殿内,坐好。
随着策问题慢慢发下来,秦墨执笔扫了一眼,中规中矩的策问。只有最后一道题有些蹊跷,不像是阁老们出的。
开头是必不可少的夸夸题,上面就差写着朕很萌,来夸朕。歌颂盛世,三百字到一千字,显然题目出自阁老之手。
立场毕竟很重要,秦墨对此颇为精通。别人还在整理华美的语言时,秦墨已经提笔写完了。
很好,下一题。
这一题问的是边防形式,可有否过人的见解和对策。这几年都不太平,自弘治十一年太监李广畏罪自杀后,朱右樘已经慢慢意识到了弘治朝的危机。
这殿试时务策问考边防,倒是被许多考生押中了题。
秦墨没有押题,思考了几秒钟,于是将弘治朝老将王越、秦竑、陈寿一干人的见解和提出的对策写了进去。
有些对策是秦竑正在做,想做还没做的,秦墨也记不清那么多了,直接肆无忌惮的写上去。
反正到时候只有会试前十的卷子会被单独抽出来递给内阁,秦墨他自己又不是前十,自然无所畏惧。
殿试题,在座的贡生水平都是在线的,起码是合格的。再怎么策问也很难改变排名,所以殿试的排名几乎和会试差不多。
除了前几名变动大之外,后面的排名都大差不差。
因此秦墨答题干脆放飞自我,想到什么写什么。反正读卷官也很难看到自己的试卷,看到了也不会有多大的反应。
至于递交到皇帝面前,不可能,除非内阁姓秦。
除了那些被内阁选中的卷子,其余的卷子会被读卷官轮流阅读,赞同打个圈,不赞同打个x,最后统计算排名。
好一些的扔进二甲里,也就是进士出身。次一些的扔进三甲,就是尴尬的同进士出身。
同进士出身有多尴尬,取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后妈摸着小孩的头笑眯眯的说道,你也是妈妈最爱的孩子。
大约两个时辰的时间,秦墨排在前头交了卷。他特意等到有好几个人交卷之后,他才举手示意交卷离座。
殿试原则上是不允许吃东西和上厕所的,但从早到晚一待就是六七个小时,神仙来了也难捱。
这也是为什么读书人短命的缘故,不是得胃病就是前列腺有问题。啧,人艰不拆。
真正大有作为的官员都是特别能活的,活到老才有机会熬满资历,进入内阁受百官敬仰。
年纪轻轻入内阁,也只有张居正了。
此时已经午后,饿的发慌的秦墨离开了奉天门,一路出午门、承天门,直奔宫外摊子而去。
承天门外的金水桥上还有贡生聚在一起等人,儒雅谈论殿试题,纷纷注视着秦墨从他们面前匆匆走过。
“这人是谁?”
“不知,看那人匆忙模样,不会是发挥失常,急着出门找妓平慰心情吧。”一个贡生大笑道。
“爽。”秦墨在皇城外的摊子上,连干了两碗云吞。
摊子上人不多,目光都若有若无的聚焦在那个穿着士子服的秦墨身上。这个时间点从宫城方向出来,十有八九就是贡生了。
结账时,摊子老板搓着手显得有些兴奋,毕竟没几个贡生愿意出门就吃云吞,如此吉利的事一辈子也难碰上几回。
本不想收钱,奈何那士子大义凛然坚持要给钱,留下钱转身就走了。
望着桌上那孤零零的两个铜板,摊主一人在风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