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最长的宁王妃过来时,诸位勋贵夫人已经把镜桦堂的嫁妆夸了一遍无处可夸,见她来了急忙热情地招呼过来,存着一副看好戏的心让宁王妃品鉴这院子里的嫁妆和赏赐。
宁王妃一看就愣神了,别说她嫁小孙女时没这排场,就算是宁王府没落的不算太厉害,她嫁女儿的时候也没这排场,顿时就想起了今上偏袒敬王和九郡主的传闻,一时间恼怒起来。李玖本想凑上去闲谈几句,只是放下茶杯就看到宁王妃身边围了一圈夫人,只怕自己过去了也没有自己的位子,干脆重新捧起茶盏品茶,任由她们又把自己的嫁妆介绍一遍。李玖把敬王妃的脾性继承了个透彻,表面看着是个精灵明澈的玲珑心思,实则是无关自己或是亲近就不管不问的懒散人。
镜桦堂的嫁妆本就摆足了排场,加上宫里和其他勋贵夫人送来的添妆,和李玖外祖家置办的添妆放在一起更是前所未有的气派。李玖外祖家为晋州清门荆家,虽是书生世家可也是少有的富贵豪门,当初敬王妃的嫁妆就够皇城里的姑娘媳妇儿眼馋,如今换了李玖出嫁,众人依旧只有眼馋的份。
宁王妃领着宁王世子妃一起来的,两人被簇拥着看了一遍李玖的嫁妆,这才走进来镜桦堂里。李玖连忙起身去迎,口称伯母和大嫂,招呼两人坐下亲自奉茶,可是给足了两人面子。前宁王虽然无能却是皇族兄弟里最先生下子息的,故宁王比今上和敬王等大了许多,现在的宁王世子妃昔日还与敬王妃交好,两人嫁人后世子妃却要喊敬王妃婶婶。宁王妃和世子妃安然坐下,拿出自己的添妆后才端起了桌上的茶水。世子妃是个精明的人,也不提李玖嫁妆的事只说恭喜,倒是让其他看戏的夫人扑空。
“一晃九郡主就要出阁,也算是安慰了敬王妃呀!”
众人议论纷纷之时,李玖忽然听见谁提了一句敬王妃,又立刻被其他人的言语压了下去,不禁皱了皱长眉。宁王妃坐在李玖对面,与平湖长公主讨论着家中的琐事,一时间看着倒也热闹。
李玖正品着茶水的时候,潋波院的一个侍女忽然走了进来,在她耳边念叨了两句,说是乐室的靖北侯府的小姐在自己屋里打翻了一个瓷盒子。李玖见使女一脸的焦灼,对着对面的夫人歉疚一笑后就从侧门出去,低声问使女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因为李玖厌恶人多,潋波院的楼阁向来只有明艳明理几个亲近侍女和嬷嬷可以进去,其他的使女和粗使婆子只能在阁子外传话,今日明艳明理都跟在自己身边,李玖才随意点了一个侍女陪着如絮,若非出了什么事情也不会这般找来。
“郡主,如絮小姐在您卧房里乱翻,不小心把梳妆台上的银镜给打破了!”
把银镜打破了?李玖皱眉,那面银镜是她用了两年多的东西,况且银镜是嵌在铜雕里的,一个闺阁小姐再怎么不小心也不会把它摔了,怎么还就打破了?李玖往花厅里看了一眼,见一屋子的人仍是谈话聊天没有因她离开冷场,就暗自嘱咐了静姑姑林嬷嬷先行招待,她回潋波院看看。
李玖一路疾步回了潋波院,刚进了楼下就听到楼上内室里低声的抽噎声,急忙上楼去看。内室里也没有一片狼藉,只梳妆台那里碎了一地的银镜镜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靖北侯府的懦弱小姐此刻正坐在梳妆台一边的凳子上,拿着帕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旁的侍女蹲在她身边轻声安慰,一副无可奈何又不耐烦的模样,见到李玖来了立刻起身放松地喊一声九郡主。
“表妹这是怎么了?哭成这般模样,姑母见了不定怎么心疼呢!快起来吧,有什么事也要站起来才好分说啊!”
一旁的使女得了眼色,赶紧上前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如絮小姐扶起来坐在一旁的软榻上,李玖抽出怀里的锦帕,亲切地帮她搽着腮上的泪痕,细声安慰着问她怎么哭成这样。如絮一直啼哭不止,直到把李玖哭得头大,才抽噎着开口囫囵地说不小心打破了李玖的镜子,她瞧着是珍贵东西心知闯了大祸,就担心李玖知道后骂她。
李玖不晓得事情的具体经过,看着梳妆台那一大片的碎片就知道事情不会是不小心摔了镜子,银镜的坚固,怕是如絮一个闺阁小姐使了大力掷在地上也不大可能摔得那般碎。李玖看了一眼一直守在屋里的使女,看她一副无措的样子也是无奈,只好先低声吩咐使女去取些冰来,帮着如絮小姐先把红肿的眼睛敷一敷。
“不过是面镜子,碎了再置办一面就好,表妹何至于忧虑成这样。不了解的人知道了不得戳我脊梁骨骂我,说我是个刻薄小气的。快别哭了,我拿冰帮着你敷一敷眼睛,待会儿去了镜桦堂可别吓着了花厅里的夫人。”
好在夏日炎热,敬王府近来事多也是备了足够的冰,使女很快就在库房冰窑里取了一盆冰块,李玖把帕子搁在冰块上浸凉后放在如絮眼睛上,又轻轻地揉了几下。李玖夏日里惯用的帕子就是冰蚕丝的,触手温凉滑顺,冰过后贴在红肿的眼睛上舒服异常,如絮抽噎了两声也算止住哭泣,安静柔顺地听着李玖和她打趣。
李玖哄了好一会儿才算是把如絮哄好,敷过眼睛后就不敢再让她在自己楼阁里多待,领着人去了镜桦堂见平湖长公主。本来勋贵夫人都以为平湖长公主是孤身来的,经了李玖的介绍才明白领着自家的女儿来的,顿时都对这未字的靖北侯幺女来了兴趣,问了几番年龄爱好。
平湖长公主也是个疼女儿的,眼见自己向来羞怯很少出门的幺女此刻被一众妇人围着,不由得焦急起来,起身把女儿拉到了自己身后,自个儿与那些仍有兴致的夫人周旋。
来给敬王府郡主添妆的夫人自然都是年老有德的,哪个家里没有未娶亲的儿孙侄子的,见到平湖长公主向来宝贝的幺女肯定稀罕,动了心思就免不得探探口风,问一问平湖长公主的意思。虽然靖北侯现在在一众武将侯爵中不显眼,但平湖长公主的几个儿子也都骁勇,说不得日后就显贵起来,再加上皇亲的名头,自然有不少贵族夫人趋之若鹜。
只是这平湖长公主态度暧昧,李玖喝茶默默听了许久,也不见她言辞间透出对哪府的偏爱,回答的话也都是装糊涂推托过去。李玖心想自己这姑母未免也太想心疼幺女了,想把女儿多留几年也不用如此,当初靖北侯的二小姐说亲时,分明还是整日领着二小姐出来见客。如今幺女要说亲却是如此推托拒绝,当真是让人费解。
靖北侯的小姐不过刚到了镜桦堂一会儿,就到了该起身告辞的时候,民俗说是添妆不过午,定要在午时前离开新娘家,不然就容易招来祸事不祥。李玖原本对这规矩还是嗤之以鼻,调笑说不过新娘家不想待客的托辞而已,此刻却是等着诸位勋贵夫人赶紧离开,她好上楼去歇息。
李玖今日起得早,梳洗后早饭都没吃几口就来了镜桦堂招待诸位夫人,周旋在一群妇人里谈笑逗趣。也是敬王府没有长辈的缘故,不然李玖只要在勋贵夫人前露个脸儿道谢,哪里用得着不错身地陪伴饮茶。
夫人们纷纷起身告辞,李玖和负责招待客人的平湖长公主端王妃平郡王妃一起送客。李玖挨个看着夫人进了各府的马车,出了敬王府的大门才略松了紧绷的身子。平湖长公主端王妃三人见客人散尽这才完成了今日的任务,起身告辞。李玖稍微挽留了两句,就让静姑姑亲自送出了门,眼见着她们三人的马车离了敬王府的门才长舒了一口气,疲惫不堪地让明理搀扶着回了潋波院。
李玖忙碌了一上午,等到客人散尽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到了午时,回到潋波院的时候内室角落里放置的沙漏已经差不多完了,马上就是午时。李玖疲累不堪,只想回了内室就歇在软榻上休息一阵,把和一群妇人周旋时的精力都养回来。
“郡主,现在可不能睡,明理帮您把头上的钗环解下来坐一会儿,等用些饭食再睡。”
明理还惦记着李玖戴了满头的钗环不舒服,早上的时候还只用了几口,见她立刻就要睡下急忙把人拉着坐在梳妆台前,就要帮她散发。明理开始的时候还未注意,这往梳妆台上一扫才发现那半人高的银镜不见了,顿时就傻傻地愣了。李玖见她的模样无奈一笑,解释说靖北侯的小姐不小心摔破了,说着又吩咐她去库房里再取一面。
李玖及笄之前和李玉衡居住在慈安殿,有段时日对西域各地贡来的银镜情有独钟,觉得比那模糊的铜镜要好。恰巧太后是个守旧的对着银镜总嫌它过于清晰像是照妖镜一般,西域贡来的银镜就干脆地全给了李玖。李玖回敬王府的时候,就把那些大大小小的银镜捎回来了,现在库房里还有好几面,正好拿来充那面碎掉的银镜。
明理点头依言去了库房去取银镜,李玖随手从梳妆台下的妆奁里取了一块巴掌大的菱花镜,将就着把头上的各类钗环脱下来。明理比敬王府的使女有一种特点,无论李玖吩咐了什么她都亲自去做,从不假手于人,比如这时李玖吩咐她去库房里取银镜。等到明理回来,李玖的发髻已经解了一半,此时正在解着头上的一绺发髻。由于看不到脑后李玖的手有些不顺,明理把那银镜放好就急忙伸手帮忙,把那头顶的发髻解开。
“郡主您慢些,散了头发我再帮您揉一揉,这样也会舒服一些。”
李玖放手,任由明理把高髻解开散下一头长发,而后熟练地替她揉着头部的穴位,帮李玖缓解满心疲累。揉了一会儿李玖就忍不住困意,直接挥退了明理起身往床榻去,站在床前让明理帮她脱了外衣躺在床上,直接睡下。
“明理,静姑姑回来就说我先歇息了。有什么事情等我睡醒了再说,午饭也不用让厨房准备熬些白粥就好,等我醒来了也不一定会用……”
还未把话交待完的李玖就忍不住打了哈欠,话语越来越轻,最后明理帮她盖上毯子的时候就已经住了声音。明理原本想着放下帐子,又顾忌着天热放了帐子她再热醒,把外间的冰盆挪过来放在床边,自己坐在一旁替她扇着凉风,守着李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