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李玖说的再轻描淡写，中元节的时候不管不顾地在敬王妃的墓前守了许久，还是对她刚刚动了胎气的身子有些影响，回了慕府之后就病恹恹地倒在床上，小腹那里也是一阵阵的抽疼。

李玖这般模样可把慕府老太君给吓坏了，担心那不足两个月的孩子有了什么好歹，那她再抱重孙可是又得等上许久了。慕府老太君这几年因为年岁大了就有些不着道了，整日琢磨些有的没的，这次居然听了身边下人的话从无常庵求来了符水，逼着李玖喝下去。

这别说李玖不乐意喝了，一旁的慕夫人瞧见了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就顶撞了几句这东西怎么能入孕妇的口，到时候若是出事了可该如何！

李玖看着慕夫人和老太君就要吵起来，再看静姑姑、林嬷嬷已经出去，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眼珠子一转忽然想出来一个主意，佯装着孕吐的模样奔去痰盂那边干呕，也不忘故作失误碰翻了符水。

“哎呦，我的符水啊……”

慕府老太君是清流宁家的长女，说得好就是有世家清流之风，说的不好就是目下无尘讲究规矩，又因为年纪大了异常看重好东西，眼看着一盏她花费了百金才求来的符水被碰翻在地上，几乎都要心疼死。

慕夫人心里发笑，却是故作苦相上前劝几句，这符水定然不干净，不然郡主怎么会闻着就干呕起来，喝下去若是有什么问题那腹中的孩子可怎么办！

老太君现在最在意地就是慕府的血脉，闻言狐疑地看一眼坐在痰盂旁的李玖，这才拄着拐杖离开，说了句那就算了，把李玖给解救了出来。

“多谢母亲说情了，我的确不喜欢那东西……”

慕夫人也不揭穿李玖的话，笑着回一句符水、汤药再好也不如你养好身子，女子生产向来是九死一生的事情，可要为自己的身子打算一些，不能仗着年轻身体康健就胡作非为。

李玖点头应下来，慕夫人这才急急忙忙地出去追赶老太君的身影，扶着她回了寿安院。李玖坐到软榻那里的时候还看到慕夫人在老太君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不一会儿就逗弄着她哈哈大笑。

原本李玖以为宫里无人记得小公主勾枢地生辰，不想太后迷迷糊糊生病的时候忽然梦到了陈氏，心头一凛记起来勾枢地生辰要到了，醒来就赶紧吩咐孙嬷嬷准备一份东西，于中元节的时候送去了勾陈府上。

勾陈得了太后的赏赐，自然要进宫拜谢，司天台也是空闲的地方，他就选了秋高气爽地一日抱着小公主勾枢进了宫里慈安殿拜谢太后，还正好和进宫请安地李玖撞在一起。

小公主勾枢如今满了周岁，小脸圆润可爱，依稀能看出李玉衡和陈氏的影子，可以蹒跚地走个零碎几步，穿着一身艳色的小衣抱着见了太后。太后见了这么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也是惊喜，顾不得什么祸星的传言就把她抱在怀里，逗弄了一番。

“呐，啊！”

周岁的孩子不会说话，但小公主在太后怀里不安分地抓着她手腕的一串檀木佛珠，不怕生地对上了太后的眼睛，嘴里却咿咿呀呀吐出来几个含糊不清的字，把太后惊喜地笑了出来。

勾陈罕见地在外袍里套了一件中衣，外袍带子依旧是松松垮垮地系着，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听了太后的笑却是忽然出列。

“小公主聪颖灵巧，现在已经能够喊人了，刚才就是再喊太后您呢……”

太后惊奇了一句是么，而后又叹这孩子一看就和她姐姐一般与哀家投缘，只是却是不能养在身边，哀家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只怕无力抚养，日后还要勾陈大人多尽心了！

太后因养病而蜡黄许多的脸上浮现出些许思念，李玖知道她这是想起经她养大的敬王妃和李玉衡了，也跟着垂下眼帘。

勾枢大约闻不惯太后身上浓厚的檀香，挣了挣看到太后衣服上精致的花纹就笑着伸手去抓，这就便把太后的心神喊回来，放在她身上。太后看着坐在自己怀里的孩子叹气，而后褪下手腕沁透红色的玉镯给她套上，又把那小孩子的衣袖拉好盖了镯子。

“这东西可以护佑女子平安，当初可是哀家为数不多的嫁妆。原本是一对的，你姐姐得了一只，这一只就给了你……”

李玖也知道太后喜欢的一对凤血镯子，据说是南阳玉坑里独有的玉石做的，因为玉矿断绝，现在已经成了有价无市的好东西。这样的凤血镯子带上可保平安，更有传的神乎其神的延年益寿救人一命的作用，李玉衡出嫁时一只给了她，剩下的给了勾枢也算恰当。

勾枢却是不在乎胳膊上多出的东西，而是不停歇地又去抓太后头上颤颤巍巍地头面，一双眼睛好像浸在水里的黑色玉石。

太后忽然又记起来别的事，问一句生辰那日可要小公主抓周了，抓到的是什么东西？

大棠的惯例，孩子周岁的时候都要抓周，早上起床吃饭之前准备好各种东西，把孩子放在地毯上让它选一样，测一测孩子未来的喜好和气运。

勾陈大人直接摇了摇头，雪色的中衣在外袍下还是露出了一截，解释了几句他不懂其中的事情，府里又是没有什么可用的女人。勾陈一直未婚，气质阴冷的他也不得皇城公卿仕女的喜欢。

太后蹙眉埋怨一句这怎么能忘，真是不经心。李玖在太后身下坐了许久，这才抓了机会说话，开解道现在抓周不是也来得及么，祖母正好看一看小妹妹能抓到什么东西。

太后想了想也是，孙嬷嬷已经机灵地吩咐使女准备，没一会儿就把准备好了的毯子和东西拿出来，一一铺在了地上。李玖看了一眼，大多是些寓意好的东西，玉如意、紫毫笔、小巧的金剑、雕琢精致的笔洗、针线和玉佩等等，这样勾枢随便抓一个也是好的。

太后看着地上的东西满意点头，勉强地抱着勾枢起身把她放在地毯上，摸着她的额头说一句乖孩子，挑一样最喜欢的。勾陈和李玖亦步亦趋地跟着，勾枢眼神沉沉地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勾枢被放在地上不满地动着小嘴，像是要哭出来，看一眼身后的勾陈就伸着双手要他抱着。勾陈没有哄她，而是微不可察地摇头。勾枢不满地爬起来拿屁股对着勾陈，这才注意到了满地没见过的闪光玩意儿。

勾陈府上最多的就是道符、八卦镜、桃木剑之类的东西，和司天台用来测算天象的混天黄道仪，勾枢从未见过这些制作小巧又闪着璀璨光芒的小玩意儿，不由得兴奋地拿起一个又拿起一个。

孙嬷嬷不等太后发话，已经蹲下来帮着小公主把怀里的东西取出来，低声劝一句只能选一个，小公主只能选一个。

也不知勾枢听懂了没有，她嘴里还咬着一枚玉玲珑，眨眼看着孙嬷嬷没一会儿就吐出来，抽着鼻子找着自己最熟悉的勾陈的身影，找到了就撅起屁股打开碍事的玉器玩意儿，到了勾陈面前就扯着他衣服站起来。

就算学会了走几步路，勾枢还是习惯爬，抓着勾陈的衣服站起来，就垫脚去抓勾陈腰间的一块漂亮的八卦镜，抓到了垂得极地的流苏穗子，就直接扯在手里再也不愿放开，嘴里咿咿呀呀地喊着什么。

“呐，啊，呐……”

李玖看着勾陈的身子僵硬片刻，而后笑着蹲下身子，把正八八卦镜往嘴里塞的小公主给拦下来，哄劝了一句这个不可以抓，要去拿地毯上的东西才作数的。

只是小孩子哪里听得懂他的言语，勾枢不舍地抓着那个八卦镜，不放在嘴里也是流出了一串口水，抱着勾陈的小腿埋进他的衣袍摆里。

“……”

太后的面色变了几边，不等李玖上前安抚，丢下一句不愧是被勾陈大人评为祸星的孩子，选的东西也多如此与众不同，便在孙嬷嬷的搀扶下拂袖而去。

勾枢看着许多人离开，不解地眨眼，而后去看自己身边唯一没有离开的李玖，抬头对她一笑，晶莹的涎水在圆润的下巴流的惨不忍睹。

李玖看着也对她一笑，索性缓慢地蹲下身子，摸出衣袖里的手帕帮她擦干净下颌的口水，还笑了一句拿着八卦镜也好，日后百邪不侵身。勾陈可是没有做过这样温柔的动作，勾枢一下子愣在原地，而后抓着八卦镜就往李玖的怀里塞去。

“给我的么？”

李玖温柔地问了一句，而后摇着头回到可是姐姐不能拿着啊，小孩子抓周得来的东西都要贴身拿着的。她说完就把八卦镜拿出来，蹲的后腰酸疼直接跪坐在地板上，把勾枢拦在自己怀里。

“九姐帮你把这个戴起来，以后可要贴身带着啊！”

李玖原本也不是温柔有耐心的人，只是怀孕后身子不如从前爽利，以往雷厉风行的作风都温吞起来，人也跟着温柔了许多。

把八卦镜小心翼翼地绑在勾枢地腰带上系好，整理好了礼结又扶着勾枢站起来，重复了几句你是大棠的最尊贵的小公主，身体里有皇室高贵的血，以后要为大棠为皇室献出自己的力量。

李玖还没嘱咐完，那边勾陈已经对着勾枢勾了手指，勾枢直接挣出了李玖的怀抱，哒哒地跑过去重新拉扯着勾陈的衣摆，缩在他的身后不敢抬头。

勾陈摸了摸勾枢的脑袋，不等李玖开口便对她一笑，而后行了大开大合的一礼，抬头时却是换做了一副冷淡嘲讽的面孔。

“只怕这八卦镜，挡不住她的命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