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有了天字影卫的跟随，李玖无论做什么都觉得比以往多了些不同，总觉得身后就有人暗中窥伺，几乎就要忍不住疑神疑鬼起来。
月氏苏木小王子来出使大棠，大棠自然要用心款待接客。除夕那日的国宴自然也有苏木小王子的身影，李玖还应李玉衡的邀请，在宴会上跳舞助兴。
李玉衡白纱敷面，李玖一袭霜白色的舞衣，和李玉衡一起翩翩起舞的时候仿佛神仙临世，刚出场的时候就把一众人惊讶得移不开眼睛。李玖跳舞的时候还有时间去看站立在今上身后的慕辞，趁着他也望过来偷偷吐了吐舌头，而后赶紧旋身跳去另一边。
“你还敢盯着我看……”
李玉衡听了这句话就瞪了李玖一眼，警告一番跳舞的时候专心跳舞。李玖心有怨恨也不敢表示，眼睛一转不知怎么就看到了下面的苏木小王子。
草原部落来的苏木小王子是丹珠大王最喜爱的小儿子，自小英勇无比说是月氏的第一勇士，摔跤赛马什么的无人能敌，长相在草原蛮族里也是不错的。
苏木坐在贵宾的位置上喝酒，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台上起舞的翩翩身影。李玖与他对眼，惊讶于那一双眼底带着一抹暗蓝色的如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睛，不由得有些失神。
喝酒的人似乎也察觉了李玖的失神，竟然端着酒杯做了一个挑衅十足的动作，而后眼睛逡巡李玖腰身。李玖李玉衡虽是跳舞却是衣衫齐整，只是此刻被他看了一圈只觉暴露于人前的羞窘，一时慌乱几乎都要跳得错了舞步，恶狠狠地剜了苏木一眼。
等到一舞终了，李玖李玉衡气喘吁吁地停下行礼，尚未来得及退下的时候，今上已经笑着举起酒杯，与苏木小王子开口介绍。
“王子请看，这就是孤最爱的女儿和侄女，也是我们大棠最高贵华丽的女子了！”
李玖惊讶地转头去看李玉衡，压低声音问一句不是只跳舞就好了么，伯父怎么如此开口。李玖上台之前，李玉衡说的分明只是跳舞，还劝说一番皇城里有未嫁的郡主县主，今上怎么舍得把自己最疼爱的嫁去遥远的草原和亲。
现在听着今上的话语，却是和亲的人选就是她们二人中的一位了。李玉衡也跟着皱眉，回一句她也不清楚怎么回事，不如静观其变吧！
纵然李玉衡如此解释，李玖的心还是不安起来，不由得抬头无措地看一眼圣上身后的慕辞，几乎都想不管不顾地下了台子离开。
慕辞刚好站在立鹤灯台之前，因为没被灯光照着看不太清他的神情。李玖委屈地抽着鼻子，入鼻的满是空气里浓郁的香料味道，等到再抬头的时候，却是似乎看到了慕辞对着她露出一抹笑来。
“……”
仿佛只是一瞬间的错觉，等到李玖再去仔细看的时候，那人已经低着头收敛了微笑，看着刚才似乎不过是一个错觉而已。李玖无措地眨眼，不过方才的紧张之感已经消散了去，安心了起来。
苏木小王子和圣上低语了几句，引得圣上连番大笑。月氏的使者仿佛得到了某种指引，站起身说了一大段冠冕堂皇的说辞，最后朗声祈求愿意与大棠缔结百年之好，求娶大棠三公主。
使者话音刚落，李玖已经不可置信地看去了身边的李玉衡。纵然大棠的三公主年过二八，也是今上放在手心里疼爱的公主，月氏何来的自信求娶。
“怎么，怎么……”
李玉衡的反应却是比李玖还大，若不是李玖拉着几乎就要冲下台去。李玖紧张不安地任由殿中人的打量，一边低声着警告着她不要乱动。
“如此，就应了使者！”
今上面上浮现出隐隐的微笑，举起酒杯遥遥地经了使者一杯后一饮而尽，而后朗声应答，就这般轻巧容易地把自己的三公主送了出去。
在殿里众人的欢呼祝贺声里，李玖才恍然惊觉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却是依然反应不来。圣上对李玉衡的疼爱在她眼里是不容置疑的，可这么轻易的，就把自己最喜爱的女儿嫁去了遥远月氏。
“呵，咱们下去吧……”
李玉衡冷笑了一声，目光冰冷地望一眼陛皆上的人，拉着李玖就要不言不语地下去。李玖瞪大眼睛，急切地问一句就这么走，怎么能答应和亲，那可是去草原上和亲了，千万里之外的地方。
“还能不答应么，不答应就是你去了！”
李玖听了这句回答骤然沉默，是啊，不是李玉衡去和亲只怕就是她。她们两人定然牺牲一人，可是为什么偏要非从她们两人里选择呢？
“不，不一定啊！皇城里不止我们两个月还有其他的宗室女呢，怎么非要选择你了，待会儿我们一起去求伯父，那宣王叔家的郡主可是有名的才女……”
直到了偏殿李玖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把自己能想到的解决方式全交待了一遍。她至今还有希望，觉得李玉衡是太后亲自养大的孙女，又是贵妃陈氏的女儿，怎么可以轻易出嫁。
她还在喋喋不休的时候，李玉衡已经拖着人到了隐蔽的地方，一把甩开了她的手。李玖骤然沉默，看着李玉衡坐着卸下头上的钗环。
“……已成定局了，说太多也是无用。也是本宫活该如此，果然是报应不爽！”
李玉衡的表情分明哀戚，李玖看着却是难以言喻的疯狂，不由得退后两步咽了口水，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动作。李玉衡却是没再做什么疯狂的举止，对着一面清晰的银镜却陡然哭起来，而后一把把梳妆台上的东西扫落在地上。
“就算是报应，我也不甘心啊……”
李玉衡不肯让李玖跟着，一个人擦干眼泪领着使女回了自己的荣乐殿。李玖想了想，干脆绕路去了太后的慈安殿，决心去求太后拦着此事，就算明知这事几乎成了定局，她还是不甘心地想要改变。
李玖本以为李玉衡是太后养大，又是她疼爱进骨子里的孙女，自然不愿意她远嫁，故而定然会阻止今上下旨。不想进了慈安殿说明来意，太后却是一脸幽深地闭口不言，甚至连起身都忘了喊。
李玖就端正地跪坐在那里，孙嬷嬷叹气着上前要拉起李玖，被她一个侧身躲了过去。孙嬷嬷无奈地附身过来，低语。
“自古后宫不干国事，郡主何必为难太后！”
孙嬷嬷刚说完一句，李玖就立刻借口，这不是国事而是家事，玉衡乃是祖母养大的，自幼娇生惯养怎么能去穷苦的草原呢，皇城里那么多的郡主县主为何就非她不可了。
李玖的本意是据理力争，不想这句话刚说完太后就猛然抬头，指套在黄梨木的软椅划过，生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古怪声音。
“生为皇族人，就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和亲就是大棠公主的归宿，为何是哀家养大的就不可以？莫说是玉衡远嫁月氏，就算是你，或者玉归，哀家也不会有片言只语的抱怨……”
太后原本一直慈祥和蔼的面容改变，竟成了一副铁硬的面色和姿态，站起来的苍老模样仿佛骤然挺立起来的雕像，带着无与伦比的坚持，目光如炬的视线停留在李玖脸上，像是带着刺一般。
“你们都是哀家的孙女，故而哀家疼你们。可是你们更是大棠的皇族，要好好护着大棠的江山，这是——先皇守了一辈子的不朽大棠！”
孙嬷嬷几乎是颤抖着跪下来，暗中使劲地伸手拉扯着李玖的衣袖。李玖几乎被吓得失去言语，等到太后发泄了情绪坐下后，才冷汗涔涔地跪坐在地上，茫然地看一眼面前的太后，却觉得分外陌生。
“孙嬷嬷送九郡主回去吧，晚宴的时候再来……”
太后现在是没有心思与李玖分说，摆手吩咐之后就径直回了自己的内殿休息。孙嬷嬷拉起李玖，细声安慰一番，又把人送出了慈安殿。
孙嬷嬷原本想把人送回去，无奈李玖出了慈安殿地门就不愿她跟着，最后只得嘱咐两句，心里又着实担忧着愤怒的太后就不再跟随，站在慈安殿前看着李玖裹紧身上地斗篷离开。
李玖已经说不清自己纷乱的思绪，只觉得原本清明的心思已经混乱，此刻却是希望借着凛冽寒风清醒一下，忍不住解散了斗篷的绸带，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恶狠狠地抖了抖身子。
“呼，真冷啊！”
轻微却凛然的寒风吹过暴露的脖颈，片刻就生出了细密的反应，可李玖却觉得舒爽，瞧着四下无人竟然还大胆地伸了懒腰，只差学着幼时的模样在地上打几个滚欢呼几句。
这样的确是舒服了不少，李玖索性这样往宫外走去，想着到了敬王府的马车就有火炉，她此时纵然贪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路上还遇到了不少换岗回屯营的监门卫兵将，不由得又叹气，心里却是想起宫殿里没看几眼的慕辞。
没走了一会儿，她便清晰意识到了，果然不该太任性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