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玖满心欢喜地等着单臻，也并未察觉为何以前总是喜欢把她传召进殿的今上这次没有传她，甚至来询问的宫人都没有一个。单臻似乎有许多事情禀报，她在外面足足等了近一个时辰，方才看到单臻疲惫走出来的身影。

“单将军，你出来了！”

听到声音单臻抬头，见是李玖低头行了一礼，口称九郡主。李玖抬手拉起了他，克制住心里即将迸发的喜悦，问了一句单将军此行可还顺利，不知可见到了我父亲？单臻低着头没和她对视，但是神色平静也看不出喜怒来。

“有劳九郡主记挂，单臻此行顺利，也在疏勒见到了敬王，把九郡主和璟世子的书信交给敬王。敬王他，他托我给两位带个口信……”

带的口信？李玖皱了皱眉头，这才问了一句父亲交待什么了，将军可否说来听听。单臻似乎挣扎一段时间，才犹豫地说了句敬王让他转告两位，在宫里跟着太后平安生活，都护府事务繁多他就不多言了。

只是这样？单臻停下不再言语，看着李玖失落地表情才劝了两句九郡主不要介怀，敬王他在单于都护府也是杂务缠身。

李玖摆了摆手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心不在焉地和单臻客气了两句，谢过他辛辛苦苦带话回来，摆足了礼仪这才扭头转身而去。单臻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喟叹一句出宫去。藏在暗处的司薄公公见两人离开，赶紧进了偏殿禀报圣上。

李玖期待了敬王的音信几个月，怎么也想不到等来的会是一句口信，简单地在宫里随太后生活。原本她想着敬王就算不带来厚重书信，也会有一封写着关切的书信到她手里。不曾想，居然居然只是一句可有可无的口信而已。

这次的打击可算是浇灭了李玖心里仅剩一点儿火星的期盼，对敬王可真是死心了。那些幼年时她在敬王身边得到的疼宠关心，已经支撑了她太久，消磨得所剩无几，而那些仅剩的温暖也被熄灭。她能回忆起来的，只有敬王妃刚离世时，她从噩梦里醒来，想要一个父亲的怀抱，可身边人哀声转告。

“敬王，去了单于都护府戍边！”

敬王是今上的左膀右臂，是大棠的守护神，是最骁勇善战的皇族人……李玖原本以此为荣，可是他却偏偏在最不应该离开的时候离开。敬王以前待李玖百般宠溺，也抵不过那年的无言远走。

李玖在慈安殿消沉了半个月，对着气焰嚣张日益猖狂的李玉归的挑衅也是无视，黯然神伤的时候多亏了身边的李玉衡护着，这才没有被李玉归逼上了绝路。李玉衡看着李玖消沉，最后忍无可忍，直接去了监门卫屯营寻找慕辞帮忙，什么也不说只是拉着慕辞去了看了李玖发呆。那呆滞的模样就让慕辞皱眉，一声不吭地听完了李玉衡的叙述。

这时候的慕辞也因为累计的功勋，被赵微提拔为了监门卫的中郎将，称得上是一位少年将军。现在他偷懒的时间也多了一些，看着李玖的模样就开始暗暗盘算如何能让她高兴一点儿。

李玖素来不喜欢把心事藏着，这次对敬王的事她回去之后就对静姑姑诉苦，静姑姑如何劝解也是解不开她的心结。后来李玉衡看她黯然得莫名其妙，就暗中寻来静姑姑问了事情原委，后来又把这些事情拉拉杂杂地全部告诉了慕辞。慕辞了解了前因后果，自然能想明白李玖的心情，只是纠结的却是如何开口，这可是让他在屯营里郁闷了许久。

最后还是陆岩一句话点醒了他，只要把李玖的视线从敬王的身上断了不就行了，哪里用得着费尽心思地去解什么心结。慕辞这算是关心则乱，这下眼睛一亮就站起来出去。

“谢了，等我回来好好谢你！”

陆岩在他背后喊了一句谢我就请我铜匠街喝一晚上酒吧，其他的虚礼就算了。最近陆岩认识了一位铜匠街里的红颜知己，日思夜想地想着去秉烛夜谈，只是陆府的管制严格。若是陆府二太爷一干人知道了陆岩去喝花酒，那就不是打一顿了事了，所以还得时时仰赖慕辞帮忙才行。

慕辞急匆匆地就去了乐坊，趁着今日不用轮值想着等着李玖也不错，不想他在乐坊外站了半日，看着出来的人也没有李玖，只有李玉衡和李玉归一前一后的出来了。

李玉衡看到慕辞也不惊讶，反而低声说了句李玖今日没来练舞，可能在凤安宫跟着皇后煮茶。这些日子李玖心情不好反而喜欢上了煮茶，把乱七八糟的东西丢进茶炉里煮开，味道不错的就喝，味道差的就毫不犹豫地倒了。慕辞点了点头，让开了路恭送李玉衡回了荣乐殿。

后面的李玉归也看到了慕辞，不过她并不认得慕辞，只认出了那一身雪白的监门卫睚眦云袍。慕辞皱着眉头离开的时候，还在想着要不要去凤安宫。不想他还没走出两步就被喊了下来。

“你是谁，乐坊这里不是没有兵将值守么？”

监门卫金吾卫值守宫城都是固定地点的，不得轻易更改。李玉归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走了许久，也不记得这个点有人值守，这才喊下了慕辞厉声责问。慕辞转过来身子一笑，琥珀眸里光彩熠熠，几乎让李玉归忘了自己的问话。

“十三公主安好，臣换岗回营路过此地，不小心惊扰了公主……”

这的确是个好理由，不过却迷惑不了李玉归，她想了想就冷笑出声，责问换岗的时间过去一个多时辰了你还没有回了屯营，不知你值守的地点是哪里，不妨说来听听。慕辞心里一沉就开始发苦，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低声说了一句先前有些意外。

却说李玉归如此咄咄逼人，不过是因为看到了李玉衡和慕辞形容亲切，心思一动生了怀疑，想着李玉衡已经及笄，也是到了说亲的时候，说不得这仪容秀美的兵将就是她的心上人。不过问了几句慕辞皆是回答得滴水不漏，李玉归也只得放下念头。

“不过是个宫里平常的兵将，劝你最好别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慕辞不明所以地看着李玉归扬长而去，心里默默地想居然比李玖幼时还嚣张，一边想着一边慢悠悠地回了监门卫的屯营。

就算这次没有找到李玖，慕辞晚上还是锲而不舍地偷偷出来，这次却是正好与独自夜行的李玖撞到了一起，可是凑巧得紧。九月的天已经很冷，李玖一身单薄地披风就敢出门，身边更是一个挑宫灯拿衣服的宫人都没有。慕辞看着她走在路上，遇到了一阵风就要瑟缩身子，终于忍不住从暗处现身。

“团子，过来！”

李玖被突如其来地声音吓了一跳，回神不甘心地瞪一眼突然出现的慕辞，心里想着他怎么来了这里，脚下已经转了步子走去他那里，高兴地问一句慕辞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值守回来就看到了你，你一人逛到这荒僻的地方，也不知冷不冷……”

慕辞拉过李玖藏在袖子里地手，一摸却是冰凉，横了她一眼这才笑着替她暖手，一面不轻不重地埋怨几句下次出门记得带着身边的使女宫人，哪有一个小姑娘夜里乱跑的道理。

慕辞的眼睛是和慕夫人一模一样的，琥珀眸脉脉含情，一眼看去明明黝黑的眸子却是波光潋滟华彩流离，如同映着灯光月色的水面，使人移不开眼睛。李玖也是最喜欢慕辞的眼睛，每次盯着他的眼睛看时就觉得满心欢喜，那双眼睛里满满当当的都是自己的样子和欢笑，怎能让人不喜。

李玖又偷偷地去看慕辞低垂的眼睛，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抿唇一笑，也顾不上和他争论一番为何不带使女宫人出门。

“笑什么呢，这么冷还觉得高兴了？”

慕辞抬头，正好和李玖的视线撞在一起，两道目光就好像胶合一般再挪到不开。李玖看着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这次却觉得那眼眸里的水面像是蒙了一层雾岚，她看不清里面是否有自己却陡然觉得心慌意乱，做了错事一般迅速低头移开目光，连带着面颊不知何时已经绯红一片。

慌乱的心跳似乎连呼吸都操控了，李玖不明白这是什么情绪，伸手捂在自己胸前感受到愈发惶急的心跳，却是连抬头看一眼慕辞都不敢。那道视线还在自己身上不肯移开，李玖只觉得被看得手足无措最后更是羞恼得无以复加，按着她原本的性子早该跳起来指责，可是僵硬无力的四肢带着身体无法动弹。

“团子……”

李玖的身子颤抖后又停了下来，本来鼓足勇气想着抬头看一眼慕辞的神情，可是目光看到慕辞腰间那一块监门卫的牌子就骤然收了回来。面前的是慕辞，李玖拼命安慰着自己没有着落的心思，是她认识多年的慕府二哥哥，没什么好害怕的。温热的指尖停在热得发烫的脸颊上，李玖只觉得全身地神经绷紧，所有的触觉都停在了脸颊那一处，那手指移动时她觉得自己的心几乎都要跳出来。

那手指并没有多大的动作，李玖的反应却像是被人用刀锋指在最脆弱的地方，任何言语都不尽形容她现在的心绪纷杂。等到那手指挪开的时候，她忽然有了莫大的勇气，一把推开了那只作乱的手，气喘吁吁地退后好几步才敢停下。

“我，我……”

李玖还没明白自己想说什么，只听到对面的慕辞低语了句听不清的话，她还没来得及发问的时候，已经被慕辞骤然搂进了怀里，紧紧地抱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