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清洁,深夜的老太爷院子里一片安静,仆隶和使女早就歇下了。慕辞做贼一般地去了小厨房打水出来,把换下来的裤子和床单泡在水里,竟然还无师自通一般地搓洗起来。
不是不明白那是什么东西,在监门卫屯营的时候也是时常看到外面深夜洗床单的兵将,慕辞本以为自己的自制力够好,不想方才的梦就让他方寸大乱。再回想起刚才隐隐约约的梦境,慕辞忍不住又偷偷红了红耳根,心里已经愈发埋怨起自己。
“方才梦到什么了?”
纵然换了东西,慕府老太爷躺在床上也是没有了困意,索性拿了桌上冰凉的水壶出来,灌一口水问着正在发呆的慕辞,面上是一派明显的调侃之色。慕辞瞬间不知如何应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什么话语。慕府老太爷总算安静地坐在慕辞旁边,好奇地看一眼羞愤的慕辞,逗一句这有什么好害羞的。慕辞无可奈何地瞪一眼老太爷,不想那人竟然回了一句。
“你喊的我都听到了,也没什么不能见人的,有什么好怕的?”
慕辞一把扔了手里的湿淋淋的床单,瞪一眼老不正经的慕府老太爷,就要回去屋子里,身后老太爷的笑声还在传来。慕辞恨恨地想着有什么好笑的,一边帮双手擦干净,想着为老不尊的老家伙。
慕府老太爷给慕辞安排的任务不重,不过却不是在皇城,而是在临近皇城的庐州鸮卫联络点,据说这是除皇城联络点外最大的联络点。庐州虽然不远要赶过去一天还是不够的,故而第二天慕辞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慕府老太爷已经把人喊起来。
回来容易,想要出去却是更难。慕府老太君和慕夫人许久未见慕辞,絮絮叨叨地安排了好久,转眼就把明天的早饭给定下来了。那边慕府老太爷才姗姗来迟,借口领着慕辞出去会个旧友,带着人和副将就骑马出了皇城。老太爷又仔细地嘱咐了一番,这才在皇城的驿站前送慕辞离开。
皇宫里李玖虽然没受什么损伤,但在未熹湖里又惊又吓的也是伤了,经太医诊断过后又开了安神保养的药方,嘱咐今晚没事就好,这几日身边最好有人陪伴着。太后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她陪,孙嬷嬷闻言连忙劝阻了一句不可,太后这些日子也正是苦夏难受的时候,哪里还有精力照看九郡主呢。
“祖母,还是我陪着阿玖,您放心!”
李玉衡摸了摸红肿的眼睛,一边劝着太后一边应了下来,只有静姑姑林嬷嬷守着她也不放心,再说她少年人的身体底子总比太后得好。太后一番心疼也是点头同意,在偏殿里守到了掌灯时候,才被孙嬷嬷劝着回了自己的正殿休息,临走也不忘叮嘱李玉衡仔细看着李玖,若有什么不对的太医就在另一边的偏殿守着呢。
李玉衡把静姑姑林嬷嬷赶到了外间守着,这才脱了衣服和李玖睡在一起,她今天也是又惊又吓的,刚躺到床上闭上眼睛就睡着了。半夜的时候隐隐觉得哪里不对,醒来一看身边的李玖已经在说着呓语。李玉衡赶紧披衣拿蜡烛,过来一照才发现李玖满面潮红,触手温度烫的吓人。
慈安殿不平静了一夜,等到第二天的时候李玖才算是不再发热,喝下去的汤药才有了效果。太后看着床上李玖瘦了许多的面颊,忍不住又低声感叹了两句,一边问着孙嬷嬷可查清了昨天的事。李玉衡也交待了昨天事有蹊跷,太后心惊胆战的瞬间就想到了几个八九不离十的人。孙嬷嬷看着四周没有多少宫人,这才附耳过去低声说了几句。
“原来如此,哀家当谁胆大如斯……”
李玖的一场风寒来得猛烈,在床上躺了足足半月才能下床走动,可时不时地还有些咳嗽,也因为落水的事情对那御花园未熹湖也生了恐惧。
后宫里也没有多大的动静,那段时间太后生了极大的气,把后妃几乎训斥了一遍凌后都没有放过,圣上苦心来劝也被几句话堵回去,最后抑郁不平地离开了慈安殿。等到李玖身体大好的时候,也就到了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太后得脾气也是日益见长,最后干脆去了皇城郊外的西泰行宫避暑。
李玖李玉衡原本也想一同跟去,太后想着李玖大病初愈,行宫建的再好也不如宫里方便,就把她们两人留在了宫里修养,和孙嬷嬷一块去了行宫。
西泰行宫虽有行宫之名,但也是极少有皇族过去避暑,也是荒废了许久的一处地方。现在皇族避暑一般都去更远些的景明山猎苑,既能打猎也能避暑,不像那西泰行宫位置不好,连宫殿也是四五十年没有修缮过的老地方。这次太后去避暑,也是委屈了自己,只是圣上如何劝阻也没能劝下。
李玖送走了太后就被喊去了信和殿偏殿,司薄公公亲自领着她进殿,路上的时候还不忘询问一番九郡主的身子是否大好了。李玖恭恭敬敬地说好了,见到书案前写着什么东西的今上,就热热烈烈地扑了过去,亲热地问了一句伯父在做什么。
今上今日的心情瞧着还不错,李玖依偎在他怀里一边暗暗地想着,也不知是不是要领着两人出宫。司薄公公去慈安殿的时候请的是三公主九郡主两位,只可惜李玉衡去找梁丘娘子练习这几日耽误的东西,故而只有李玖一人跟着司薄过来了。
“小九……”
今上的手在李玖头顶摩挲了片刻,停下来的时候却叹了一口气。李玖不解地看着放下来的手,忍不住问一句怎么了。圣上似乎纠结许久,才犹豫地问出一句小九这些年可想起你父亲了么,有没有惦记着他?把李玖问得无言以对。
敬王?
李玖皱眉想了想这个名字,觉得这是久远记忆里深刻的名字,只是因为落了灰尘不再亲近,但想起来还是忍不住地觉得心里一阵疼痛。
九岁那年的桃花三月,李玖失去了敬王妃,噩梦里的时候还想着不算最糟糕的,她还有敬王和弟弟,不想惊醒的时候才发现,敬王也已经远走,去了一个遥远荒凉的地方戍边。李玖只出过一次远门,也不知道单于都护府离皇城有多远,听着皇城里流言漫天的痴情敬王,爱妻过世后保家卫国,不惜把自己的一双儿女丢在皇城里,自己去了飞沙走石的边疆,她总是觉得恍惚,别人说的那个英雄是她父亲么?
现在李玖在皇宫里住了三年有余,敬王也离开了三年有余,她和璟世子从未收到过敬王送回皇城的一点礼物和音信。传言单于都护府现在被敬王治理得井井有条,往来的胡商带着各种珍奇货物,单于都护府每年贡来的礼物也总是最好的。李玖得过不少说是单于都护府的东西,可是没有一样是敬王送来的。
三年有余的时间她都要忘了自己还有父亲,原本对敬王只字不提的今上忽然提起,把李玖已经不再伤感的旧事提起。李玖红着眼睛抽了抽鼻子,反问了一句想他做什么。
“前几个月,草原的小部落领着行走的胡商发现了一条人迹罕至的沙漠之路,刚好绕过了都护府设立的所有关卡,可以不纳税地进了我大棠买卖,仅仅几个月我们就损失了很多银钱。你父亲领着兵将找到了那条路,也设立了关卡,现在朝廷正商量着奖赏呢,或许会有使者过去……”
圣上拿了一份信件出来,一边解释着一边把那带着奇怪图腾的信递给李玖。李玖接过看着里面晦涩难懂的字眼,大意是敬王在单于都护府如何找到那条沙漠之路,又是如何处置走私的胡商。
“小九你说,你父亲这次是不是很厉害?孤该给他什么奖赏比较好?”
李玖几乎脱口而出的就是一句让他回来,而后忽然想到,如果敬王自己不愿意回来,就算是今上逼着他回来也没有一点儿作用。李玖无力地张了张嘴,而后不知所措地说了一句我不知道,一面把那晦涩难懂的书信放在书案上。
圣上摸了摸她的头,看出了她的想法一般,低语安慰几句莫要怨恨你的父亲,单于都护府需要他过去守着,身为守护大棠的皇族就有皇族的责任,敬王他也是不容易的。李玖心里反驳大棠需要敬王,而她和李璟也需要父亲啊,为什么当初离开的时候不能带着她和李璟一起,可面上却是一副受教的模样。
离开的时候圣上又说了两句,他已经决定派羽林卫的单臻作为使者前往单于都护府封赏。李玖仔细想了想单臻的名字,依稀记得是和敬王有关系的一个将军,最初发迹的时候也是因为敬王提拔,不由得点了点头说好。圣上忽然又想起一事,嘱咐到李玖和璟世子如果有什么书信想要带去,可以准备好送给司薄公公,等单臻过去托他带去单于都护府。
李玖答应得心不在焉,出了信和殿偏殿的门就忍不住欢喜雀跃,一步不停地就往东宫去。东宫这两日因为凌后身体有恙瑛太子侍疾,陆庭笙和其他的东宫先生已经不过来了,现在东宫也只有璟世子一人在,瑛太子已经在凤安宫住了两日了。李玖过去正得了璟世子的心下,他无聊的时候刚好来人陪着。
李玖把事情交待一番,说是圣上要派遣人去单于都护府封赏,已经答应要帮他们给敬王传信,说完就叮嘱李璟一番早点儿把信写好。
敬王妃过世,敬王戍边的时候李璟不过四岁,对敬王和敬王妃的印象不深,这几年和瑛太子在东宫里过得如鱼得水更是乐不思蜀,对给敬王写信的事情并没有李玖上心,而是犹犹豫豫问一句信里要写什么,一句话把李玖问得哑口无言,最后回了句把你最近的生活和学业交待一下就是,写什么都行。
李玖说完了这事,方才起身回了慈安殿,路过监门卫屯营的时候本想去看看慕辞,她记得那日落水是慕辞救了自己,不过她呛水昏迷了许久,被救醒后只顾着嚎啕大哭也没和他说什么。走进去一问才知道慕辞回家了没有回来,李玖才郁闷地出来,心里还想着慕辞胆子真大监门卫都重新值守了,他居然还敢待在慕府不回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