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卫一营选拔时提供的饭菜倒也过得去，至少依着慕辞那爱干净又挑剔的人觉得不错，想来做饭的人应该有两把刷子的。谢青延蹲在树荫下转头看着慕辞，见他和自己一样蹲在地上端着碗，忍不住就笑起来。

“要不要吃波菜？”

纵然慕辞温文尔雅、君子端方，和众多人一起捧着碗蹲在地上也是没有丝毫形象可言的，听了谢青延的话摇头说不用，他自己碗里还有许多来着。幼时在边州都护府时，军营里最多的就是白菜萝卜和肉类，青菜一类可算是罕见的东西。那时候慕辞偏偏是个爱吃青菜的，谢青延记得他经常把自己碗里的肉与他交换成青菜，现在看到碗里的波菜就忍不住问一句。

慕辞摇头拒绝之后，谢青延端着碗也忽然没有了食欲，盯着因为蹲着而姿势并不优雅的慕辞，不知缘由地叹息了一声，对着碗里热水淖过的青菜也提不起兴致，干脆放下了碗。

“吃好了么？”

谢青延碗里的东西还剩大半，慕辞则因为爱吃青菜而下去了一大半，看着他放下碗就抬头问一句。谢青延点头，也没有站起身，而是望着四周和他俩一样蹲着吃饭的平民子弟，低声说了一句不喜欢。他在边州都护府待了多年，是习惯吃肉的人。三卫一营选拔提供的伙食不过是每人一大碗米饭和青菜，上面铺了两片油光亮亮的五花肉，闻着味道也不怎么好。

慕辞看看谢青延冷面寒霜的模样，又低头看着自己碗里没有动过的五花肉，干脆利落地把两片都挟在他的碗里，劝了一句多吃点待会儿还有比试，到时候若是碰到了劲敌就不好了。

慕辞和谢青延一起待了七八天，对着他的喜好也算是了解的七七八八，比如爱吃肉食不喜青菜，每日练武后定要灌一整壶的白水解渴。慕辞原本计划的是带着谢青延在校场旁边的酒楼里要些饭菜，只是迫于他生气跟着在校场解决了午饭，果然还是不合谢青延的口味啊，真不如他当时固执地进酒楼去。

三卫一营选拔多选一些勋贵子弟进入，故而比试时对勋贵子弟也多有照拂，只要不是什么都不会的草包，进入三卫一营就是很容易的事情。而那些武学里推荐来的平民子弟，则是要受了诸多的为难，经过重重的考验才有可能进入，而且入选的人数不多，进了三卫一营后想要升迁也是极为困难的。谢青延是边州都护府镇守将军谢霖的儿子，他可不信自己会在第一轮比试里受什么为难，毕竟他上午看了许久也看出了比试时的不少东西。

谢青延觉得蹲的腿麻，看着慕辞淡然地翻着碗里的饭菜，他也不好意思以丢人的动作站起来，索性捧起来碗把那两片肉塞进嘴里，学着慕辞的模样蹲在地上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青菜，眼角的余光注意着身旁议论不停地两个人。

“欸，你还能站起来么？”

慕辞像是终于吃完了，舍得放下手里的碗拿出一块白巾丝帕擦嘴，察觉到谢青延的目光，以为他是想用自己手里的东西，把帕子递过去顺便低声问到。

谢青延倒是没什么洁癖，接过帕子随意地抹了抹嘴唇，回了一句差不多应该可以。其实现在他蹲在地上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只是不愿意在慕辞面前示弱说不行而已。谢青延虽然冷面寒霜看似对任何事漠不关心，其实也有着自己的一份坚持。

“那就劳烦青延扶我起身……”

慕辞的话里似乎带着满满的笑意，说着就靠过来伸手揽着谢青延的肩膀，补充了一句腿麻已经站不起来了。一句话把谢青延原本要出口的拒绝挡在心里，无奈叹气后一手揽着慕辞的腰，试着起身带着他一起站起来。腿麻的时候当真是动一下都疼，因为感受不出双腿的存在，只是刚走了一步两人就踉跄起来，差一点儿撞到身后一人的背上。

慕辞叠声抱歉，试着在原地扭了扭腿，等到双腿有了知觉方敢往空旷的地方慢吞吞地挪过去，谢青延挂在他身上一起走着。谢青延四户腿麻得比他厉害，慕辞觉得自己无碍的时候他才好转一些，可以一个人慢吞吞地走两步。

“你知道你比试时的场子是哪一个么？”

慕辞看着谢青延挪动的方向问了一句，看着他点头干脆小跑上前跟着他过去。第一轮比试在皇城的大校场，设有将近一百个小的比武台，抽调来的九门司和守卫营的兵将三人守着一处台子，一天都要让两千人比试好了。谢青延比试的台子在校场西北角，刚好是对着几位将军的好地方。他抽的是下午第三场的比试，慕辞是另外一个地方第五场的，刚好有时间过来看着谢青延的比试。

谢青延在慕府住了七八天，受了慕府老太爷七八天的指导，和慕辞一起习武练了七八天，两人却是一场真正的较量都没有过。

也不是慕辞没有比试的心思，只是一提出来的时候都会被谢青延找理由拒绝，后来他就不再提了，只是依旧对他的武艺好奇不已想着两人谁更胜一筹。慕辞相信鄧州的话所言非虚，故而对这个能成为自己对手的童年好友抱了很大的期待，只希望他在场上能好好发挥，也让慕辞看出他的套路来。

因了三卫一营选拔时的某些规则，身为边州都护府镇守将军谢霖独子的谢青延受到了极大的关照，他第一轮的对手刚好是一个武艺平平而胆小如鼠的平民子弟，也不知是如何选进来的。谢青延上台后就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灰袍打扮的少年，冷面寒霜双眼古井不波却像带着寒冰。那少年被他看着就忍不住瑟缩，勉强壮着胆子说了自己的名号。

谢青延对这样的对手似乎不满，带着些怒意就冲上前去，与那少年纠缠在了一起。慕辞看着少年的模样就晓得这场比试没什么好看，不出一息的时间谢青延就能把那人丢下台去，也确实如他所料。

守着台子的三个兵将还未看清楚谢青延的动作，反应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谢青延徒手将那十五六岁的少年摔在了台下，在木头搭出的台上一脸漠然，看着台下不停哼叫口申口今的少年，忍不住瞠目结舌起来。还好被旁边观看的提醒，手里举着小锤的那个兵将才反应过来敲锣，而后高唱了一句。

“第三场比试，谢青延——胜！”

慕辞看着谢青延下台走向自己，笑着对他说了一句恭喜。谢青延拧眉回看一眼笑意盈盈的慕辞，不甚高兴地说一句有什么好喜的，若是连这样的人都比不过只怕就对不起慕府老太爷的悉心指导。

谢青延心里不仅存着几分傲气，也有对那些纨绔草包的蔑视，故而也不会为自己赢了一个草包欢喜，连带着对笑容满面的慕辞都有些迁怒，总觉得他像是在讥讽自己一般。慕辞也不手链面上的表情，回了句你武艺向来都是谢霖将军指导的，怎么样也不会碍着我家老太爷的事才对啊，再说老太爷可也是对你赞不绝口呢。

对面坐着的几位将军正在低头讨论着什么，谢青延原本想着给卫灵打个招呼，不想抬头逡巡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坐在将军中间的卫灵将军，想来是临时有事离开了，只得不平地转头。慕辞抬头倒是看到了监门卫上将军赵微，那人对他俩赞赏地点头，比了一个不错的手势，慕辞笑着点头接了。

慕辞比武的场子在校场的最边角上，瞧着位置是不如谢青延的好，两人赶过去的时候刚好要开始了第四场的比试，他俩算是来得巧。谢青延看着台上缠斗的两人，一个穿着宝蓝色排穗锦绣衣衫，一个穿着半旧的洗得发白的衣服，忍不住就皱紧了眉头。他现在似乎对这些有了阴影，只要看到了勋贵子弟和平民子弟对在一处就决定心里翻波涌浪一般。

第四场比试的时间不短，最后平民子弟似乎撑不下去了，锦绣衣衫的少年虚晃一招，最后一把把对手踹下了比武台，一时间四处响起来还算热烈的掌声，连慕辞都忍不住鼓了两下掌，对锦绣衣衫少年机敏的反应交好，不料这反应却落在谢青延眼里。

“小人行径！”

慕辞听了身边人说话，无奈地回头看谢青延已经是一脸愤慨，叹息着回了一句这少年赢了就是，比试时以机巧灵活取胜的人也大有人在，可不算是小人行径啊。谢青延只是冷哼了一声，把头转去一旁。

慕辞和谢青延都看得清清楚楚，方才的锦绣衣衫少年武艺是不如平民子弟的，只是仗着身法灵活，穿梭于平民子弟眼前扰乱视线，等他没了精力的时候又虚晃一招，一举把敌手踹下了比试台。只是谢青延心里总是有些偏向，觉得平民子弟受了选拔时的操作，因为劣势才败给了不输几招的人，所以就愤慨起来，只是却有些偏激而已。

慕辞觉得谢青延这般想法不好，只是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劝说干脆也不说话，一时间两人都是诡异地沉默下来，周围的声音也像是低了下来。

“第五场比试，慕辞，对武藏！”

直到台下负责比试的兵将敲起铜锣，慕辞才忽然想起下一次比试就是自己，啧了一声懊恼地低头，而后忙不迭地告罪一声上了比试台，抬头之后就发觉出了不对，忍不住一愣。

按说慕府老太爷是高宗时候的功臣名将，慕辞父亲慕成化又是安东都护府镇守将军，慕辞可说是勋贵子弟中能排进前三的，参加三卫一营选拔时也一定不会受什么难为。只是慕辞一看面前气势迫人的十七八岁少年，就觉得头皮一炸，心里想到这是出了什么事情么。面前的少年，绝对不是一般人的水准，只是为何要把这样的人放来与自己比试，难道不怕慕辞第一轮就被刷下台么。

“请！”

对面的武藏浓眉大眼，端着方方正正的一张脸比划了一个手势，两眼间精光迫人。此时无论原因如何，已经容不得慕辞后退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