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在忙着看折子啊，今日在你府上耽误了不少时间，有些折子是明天要用的……”

李玖的声音唤醒了打瞌睡的司薄公公，他一个激灵起身，看到李玖已经依偎在今上怀里，一双脚在微凉的夜里冻得泛红，赶紧找来了一件厚实的大氅，递过去给批阅奏折的今上。

今上一边抱怨着一边批着折子，甚至还能伸手一手把李玖揽在怀里，摸索着去抓她的手看冷不冷。正好司薄公公递来了大氅，今上把手里的朱笔放下接过，顺势把怀里的李玖包裹得严严实实，这才重新拿起笔来批着折子。

李玖在今上的怀里不安地蹭了蹭，闻到了明黄色衣襟上的特殊香味，和敬王身上惯常有的味道不同，使她觉得微微失落。今上批着折子忽然啧了一声，李玖好奇地去看那折子，只辨认出了几个字迹，忍不住问一句怎么了。今上空出一手揉她脑袋，才回了一句北庭都护府那边也不安稳了，真是遇到了麻烦了。李玖只知道北庭都护府是大棠七个都护府之一，除此也不清楚什么，只迷迷糊糊地恩了一声，看着今上拿着朱笔在上面圈圈点点，最后写了几个字。

司薄公公如今也没了睡意，靠着柱子站得笔直，眼睛的余光瞄着圣上地书案，看到茶盏里的茶水已经没了热气，连忙出去拿了坐在炉子上的壶，重新倒了一盏茶小心地搁置在书案一侧。

李玖转头看了看今上的侧脸，越看越觉得与敬王不甚相像，原本记忆里今上的脸孔只是严肃的敬王，现在看起来却是另一番模样，令李玖无端地不高兴起来。小心地试探了一下今上的眼睛并未注意自己，李玖就忍不住把那盏茶水捧在手里，也不想喝，就那么捧着暖手。

李玖从小就不喜欢那些条条框框拘束着，敬王妃也是个惊世骇俗不爱拘束的，也因为敬王平日里对李玖过于溺爱，故而她到现在也不曾学些小规矩。食不言寝不语懂得，在长辈面前如何不失礼却是不知。司薄公公看着李玖拿今上御用的杯子来用，顿时一颗心就提在了喉咙眼处，瞄一眼今上没什么大的反应，司薄公公才叹息着把要出口的提醒压在心里。

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如此了！

大约挪到现在处置的都是小事，今上批阅奏折的速度很快，有的只是略略翻过就丢在一边，批阅过得给司薄公公搬到其他的地方。李玖把大氅裹得又严实了一些，看着今上批阅奏折的模样忍不住哈欠连天，努力睁了睁眼睛，这才压抑了满心的困倦。

李玖原本想着奏折没剩几本，等到今上看完了他们都可以休息了，索性没有开口等着圣上批阅。不想不等今上批阅完最后几本，司薄公公又在一旁的书柜上呈来了一堆奏折，堆放在书案一侧。

“圣上，这都是昨天剩下的了！”

今上也没有过多的表情，拿着奏折草草地嗯了一声就算知道了，放下折子的时候看一眼旁边的滴漏，面无表情地说了句又熬了一夜啊！

李玖看着那一堆奏折觉得委屈，眨了眨眼睛也压抑不住心头地苦涩，一低头竟然差点儿哭出来。她自觉丢人，趁着没人注意赶紧把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憋回去，一脸专注地看着今上批阅新拿来的折子。伯父都不困的么，李玖看着今上的手想着。分明他也是一夜没睡，司薄公公都忍不住打瞌睡，可她还没有看到今上打个哈欠呢，李玖又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今上批完了手里的一份折子，李玖以为他会再拿一份的时候他却没有动作，而是伸手在李玖脸上摸过，随即抱着李玖起身，就往重重帷幔遮掩的内室走去。李玖觉得脚凉，忍不住就蹭在了今上的衣服上，想起这不是敬王抱着她才觉得隐隐后悔，暗中对着今上的衣襟吐了吐舌头。

“好了，小九快睡吧，不然天都亮了！被你祖母知道又是孤挨骂……”

李玖不说话，看着今上把她放在床上，而后拉过一旁的锦被给她盖上，顺便又帮里面的李璟掖了掖被角。李玖等他忙完了才问一句伯父怎么不睡，今上摸着她的头哄到待会儿就睡。李玖点了点头，这才顺从地闭上眼睛。不过就算是闭上眼睛，李玖还是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司薄公公轻缓地帮她放下帷幔，吹熄灯烛，这才出去服侍今上批阅奏折。

等到四周寂静的时候，李玖复又睁开眼睛，转向床外的幔帐，看到隔得远远的两道身影，这才安心地闭上眼睛睡觉。原本身子都没好全，李玖陪着今上熬了一会儿就觉得眼都睁不开哈欠连天，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第二天早上今上洗漱早朝都不清楚。

第二天李玖醒过来的时候今上已经去早朝了，她是被饿急了的的李璟拍醒的。长信殿的宫人得了司薄公公临走前地警告，不敢进来喊人只站在殿外，跟着李璟来的乳母嬷嬷有心进来，也被胆小的宫人给拦在了殿外。李璟昨天就没怎么吃东西，一大早饿醒了也没见乳母嬷嬷过来，最后就把睡得香甜的李玖给拍醒了，一张口就是我好饿。

李玖赶紧起身穿上了外衫，一边哄着李璟一边跑去殿外唤宫人，吩咐人给李璟准备饭食。李璟的乳母嬷嬷已经等得着急，过去直接抱着他一阵安慰，甚至还问了几句小世子要不要吃奶。

李璟不过三岁的时候就被敬王妃强制着掐奶，为此还特意把李璟的乳母嬷嬷送去庄子两个月，敬王觉得不甚妥当还与敬王妃说道了几句。如今李璟已经一年多没有吃过乳母嬷嬷的奶水，乳母嬷嬷只是奶着府里另一人的孩子，以致还存着奶水。李璟听了这话有些摇晃，差点儿答应的时候对上李玖的目光，这才委委屈屈地说不要，他吃蛋羹就好。

长信殿的宫人早被早饭准备下了，等两位小主子洗漱好了就端上来，满满一桌子的菜色都是按着圣上地份例准备的。李玖对着一桌子的新鲜东西也没有多大兴趣，给李璟预备了小半碗蛋羹，自己就喝起了一份白粥。正当两人吃到一半的时候，今上也下了早朝急匆匆地回来了。

吃过早饭两个小主子也该走了，司薄公公也得了吩咐要把两人送去凤安宫，昨天他也去过了凤安宫和凌后略提了提。凌后照看着一个十四皇子是看，想来多看两个也是没什么问题的。正当司薄公公想领着李玖李璟往凤安宫去的时候，孙嬷嬷忽然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直接说替太后带话过来了。

太后自从听到敬王妃的噩耗就病倒了，后宫嫔妃轮着服侍这些天才有些好转，因此太后也没能顾得上李玖姐弟俩。这一听说今上把敬王府的两个孩子抱进宫里留在了长信殿，太后就忙不迭地吩咐孙嬷嬷过来传信。其实本来太后是打算自己过来的，只是她一激动就更加动不得身，只好遣了孙嬷嬷过来。

孙嬷嬷是伺候了太后三十几年的老人，今上见了也会喊一句嬷嬷的人。孙嬷嬷过来也没说几句，只说了太后交待敬王府的两个孩子她要管着，如果圣上不同意的话她就不打算吃药了，总之这两个孩子都要养在慈安殿。

敬王妃是出生没多久就养在太后身边的，被太后视如己出最后又留着做了儿媳，这份情谊比一般的母女还重了一些。敬王妃逝世对太后来说，不啻于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丧女之痛，敬王妃留下来的两个孩子现在也是孤苦伶俐，敬王又在这时请去戍边。太后听说了这事就忍不住捶床骂着敬王糊涂，一边心疼两个孩子丧母父亲却又不在身边。太后越想越觉得李玖李璟两个可怜，敬王府现在一个主事的都没有，两个小孩子可要如何生活，早就动了心思把他俩接进宫里。

这圣上把李玖李璟接进宫里，也算是替太后完成了心愿，太后这里正觉得心里畅快的时候，又听说今上打算把敬王府的两个孩子都送去凤安宫教养。太后这下子可不愿意了，连忙吩咐了孙嬷嬷过来，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孩子都送去凤安宫。

孙嬷嬷说完太后的交待就笑了，最后又添了一句现在太后想两个小主子想得吃不下饭，任三公主在一边如何劝着也不吃，就跟没长大的孩子一样。今上看着一旁听说太后就竖起耳朵的李玖，忍不住揉了揉额头回了句这都和皇后说好了，如何再把人送去慈安殿，母后这般不是在难为孤么。

李玖听了这话立刻紧张起来，不信任地看着敛着眉目的今上，反驳了一句小九想陪着祖母。李玖算是想明白了，在凤安宫如何好也不如去慈安殿，慈安殿自己熟悉又有李玉衡为伴，比去凤安宫看着李璟跟十四皇子玩得痛快要好得多。

今上这话不过随口一说，见了李玖的反应就忍不住大笑起来，同意道那小九就去慈安殿吧，不过你弟弟要去凤安宫跟着阿瑛，可不能把你弟弟给耽误了。李玖立刻点头同意，当即就要跟着孙嬷嬷往慈安殿去。孙嬷嬷也知道能把一人带去慈安殿就是好的，不过要先把两个小主子都带去给太后瞧瞧，再把李璟送去凤安宫和十四皇子作伴。

这也没什么不能答应的，今上直接点头同意了，孙嬷嬷就领着李玖李璟往慈安殿去，一路上不停地给两人说着哪些话不能提。敬王妃去世对太后打击颇大，如今已经是受不得一丁点儿刺激，别人随口说一句和敬王妃有关的，就能把太后的眼泪勾出来。

李玖李璟过去的时候恰好凌后也在，孙嬷嬷把圣上的安置说了一遍，太后未说话凌后就在一旁笑着同意了，说只要母后高兴就好，九郡主在慈安殿也能有三公主做个伴，璟世子就去凤安宫和阿瑛为伴，来往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太后在一边冷着脸说了句就是啊，拉着李玖的手一番嘘寒问暖。

凌后没走的时候太后尚且没有多大反应，凌后领着李璟离开慈安殿，太后拉着李玖的手就开始感慨敬王妃，眼泪几乎忍不住地往下流。李玖赶紧哄了太后两句，安抚下来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