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的难民还是有增无减，皇城里已经出现了难民哄抢平民的骚乱，大白天也有许多人不敢上街，菜贩子和商人关门歇业，普通人家的生计都已经难以为继。大户人家有着自己的田庄，倒是不愁没有肉蔬，只是发生过一次难民哄抢的事件后，皇城田庄里的人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过来。

接近年尾的时候是皇城最忙碌的时候，也是人来人往穿梭不断地时候。往年进入了十一月皇城的人都开始活动起来，准备来年春闱的举子书生已经入了皇城，有钱的常住客栈读书，没钱的就去皇城郊外特意为举子预备的地方，二十几文钱就能包食宿两日，住的越久越便宜。地方官员的考核也在进行，升迁平调都是这几日先草拟出一份章程，各地的人脉也要活跃联络，靠的全是年尾这些日子。

因为街上混乱，李玖已经被敬王妃关在王府不得出门，甚至每日进宫学舞也不去了，只给李玖丢下东西让她在自己的院子练习。入冬后敬王妃就给李玖分了一处院子，修缮一番让她搬了进去。是离罗塘院极近的目莲院，修缮过后也是一处精致的楼阁。只是李玖惦记着大病初愈的小世子李璟，自个也不愿脱离了敬王妃，把目莲院和敬王妃指给自己的明流放着不管，随敬王妃生活在罗塘院。

敬王这些日子忙着处理守卫营的事务，御史台新提拔上来的台院御史杨松鹤，更是连上了三道折子弹劾敬王嚣张，欺压百姓纵容下属，甚至把多少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也给翻了出来。这些弹劾就算没人追究，敬王还是收敛了脾气，看那杨松鹤更是不顺眼，只恨找不到理由狠狠收拾一顿解气。

等敬王忙碌完守卫营的事，又把缠在自己身上的官员解决一遍，腊月都已经过半了。李玖在王府里待的浑身难受，求着他领她出去赛马。敬王原本新得了今上送的一匹大宛名驹，正想答应的时候想起了御史台那个折腾人的杨松鹤，这种时候出去跑马，简直就是给杨松鹤递鞭子鞭笞自己的啊！只好摇头拒绝了。李玖苦着脸不依，最后又吵闹着要吃蜜桔。敬王想着这个好办，亲自去守在码头买了两车蜜桔。

入了冬皇城常备的水果就是蜜桔、雪梨之类，蜜桔是安南都护府走水路从南边直接运来皇城的，比陆路运来皇城的新鲜了不少。李玖不仅喜欢烤着火吃蜜桔，连带着敬王妃和李璟也爱上了这样，敬王正高兴讨好了一家人的时候，那边杨松鹤的折子又送进了皇宫。言官史官的折子不用一层层递上去，是可以直接送去今上御案上的。

所以敬王听说的时候折子已经入宫，等他再去打听的时候只能打听出不是好话，其他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敬王这边想不明白了，他是如何就在年尾的时候惹了这狗皮膏药一般的杨御史，怎么就动不动要弹劾自己呢。谁知次日早朝，今上就黑着脸把敬王和杨松鹤骂了一顿，一品亲王买了几筐蜜桔也要递折子，那是蜜桔又不是*。

原来今上也被杨松鹤的弹劾起了厌恶，鸡零狗碎的事在他折子里也成了天大的事，早朝干脆把两个人都骂了一个灰头土脸。敬王这下可是和杨松鹤结了仇，下朝的时候看着他飞速逃离的背影，要不是顾忌着是在信和殿外，敬王只怕要上去狠狠踹几脚。跟敬王相熟的官员赶紧上前劝慰，本想约在一起喝酒解闷只是想起杨松鹤只好作罢，害怕再被弹劾一个莫须有的结党营私的罪名啊。

等到腊月二十四朝廷封印，敬王想着总算能过个好年了，那杨松鹤总不至于不过年跟着自己弹劾，谁知刚放松了两日单于都护府那边就出了乱子。

胡人那边下了场大雪牛羊冻死无数，草原的部落活不下去了就联合起来进攻单于都护府企图抢点粮食，偏偏前镇守将军安蒙城被处决，现在的镇守将军还是那个一直表现平平的副将。联合起来的草原部落一路打进都护府内部，抢够了足够过冬的粮食皮毛，这才退回了草原，临走还不忘砍死一名都护府的三品文官。那个副将扬翼这才反应过来，只是再让兵将追击已经晚了一步，草原兵早就退回去了。他无奈之下只好递折子请罪，顺道问下一步如何施为。

敬王入信和殿偏殿商议的时候见许多大臣都来了，那个讨人嫌的杨松鹤居然也来了，已经赋闲在家的慕府老太爷也在场。今上出来的时候面色阴沉，摔了单于都护府的折子和最新送来的邸报，邸报上写着的伤亡人数和损失令人心惊。

最后群臣商议也没有商议出什么结果，边塞天寒现在不宜出战，可是不打这口气又咽不下去，草原的澣莫族这几年着实气焰嚣张，若不镇压岂不是对草原蛮夷认输低头，大棠还有何国威可言。可是镇压的话也不是现在，而且朝廷里也没有可用的武将，若是有的话就不会让扬翼那样的废物镇守都护府了。

说起出战，现在朝廷里可以去的武将无非两人，敬王和慕府老太爷，只是慕府老太爷已经赋闲，年岁已大不便远征。敬王倒是可用，只是前几日的弹劾之事还未解决，他也不一定愿意去。众臣心里明镜一样，有些话当真是无人会提，只说等来年开春了再议，到时候细细斟酌人选，一定将澣莫族灭族，洗雪今年单于都护府之耻。倒是杨松鹤耿直，直接出列建议敬王挂印征伐，以扬大棠国威。

商议了一日也没有议出结果，今上面上的阴沉倒是改了不少，最后遣群臣退下，只留下了昆翳敬王继续商讨。昆翳对征伐澣莫族并无执念，只说圣上该考虑一下单于都护府的镇守将军了，或许派个钦差过去查探一番都护府有无可用之人，此乃当务之急。今上点头，看向敬王征询他的意见。

其实方才敬王心中已有合适人选，只是迫于人多没有出口，现在直接说出了一个人名。昆翳听后皱着眉头思索却想不起来，似乎没有听说过这人有什么可用之处啊。敬王笑了笑继续解释，那人是他今年在三卫一营的比武赛上发现的苗子，不过不是比武赛的头几名而已，招进了守卫营才发觉此人浑似璞玉，通透灵澈。今上点头说再观察些时日，若是可用自当最好，而后又感叹了一句凤凰已老雏凤不在。

这件事解决之后朝廷才安定下来，收拾了心情专心等着过年。除夕那日上午国宴，晚上的时候皇族家宴，只是无论国宴家宴都提不起太大兴致，都是被那澣莫族给闹腾的。国宴的时候连常驻四夷馆蹭吃蹭喝的小国使者都觉出了气氛不同，起身祝礼的时候都比往年小心了不少。这年李玉衡本打算和李玖一块献舞，只是被太后拦了下来。

家宴的时候外封的王爷和公主都回来行礼，皇族一大家子喜庆地围了一个暖阁，坐着谈些可有可无的事情。李玖收了红包后觉得宴席无趣，干脆拉着李玉衡去了宫里的太液池旁，偷拿了殿里的糕点出来。今年的天气反常，刚入冬的时候大寒，等到入了腊月又暖和了起来，几乎日日可以见到太阳，连入了夜也不觉得太冷。李玖李玉衡穿得厚实，在太液池旁坐了许久也不觉得冷，最后还是值守的金吾卫发现了，劝着把两人送回了暖阁。

新年几日里也都是大好晴天，今上干脆携着敬王一起送太后进东华寺礼佛，敬王妃和凌后也跟着去了，顺便带上了李玖李璟十四皇子三个孩子。太后和凌后礼佛的时候，敬王妃不愿意去就在后院照看两个小孩子，李玖偷偷溜出来准备找敬王出去胡闹。

只是李玖转了一圈也没看到敬王，反而遇到了一脸肃然的今上。李玖遇到他的时候就闻到了酒味，忍不住想到寺庙里不是不能喝酒么，抬头准备仔细闻闻的时候，今上已经走了过来，冰凉手指抚过李玖的眉眼间，嘴里喃喃出一句。

“小九的长眉越看越像孤了！”

李玖眨了眨眼睛，余光就看到拐角处一抹女子的裙角一闪而过，忽然害怕起来，一把打开了今上留在她脸颊边的手甚至出口咬了一记，恶狠狠地不留一点儿余地，直到咬出了血才恨恨地松口。

回宫的时候李玖随太后坐在马车里，敬王妃和凌后坐在另外一辆。太后瞧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好笑，忍不住问了一句方才在东华寺为什么咬你伯父。李玖怎么好意思说是自己也不清楚，拧着头回了一句阿娘说寺庙里不能喝酒的，伯父居然还喝醉了。太后笑呵呵地说那你也不能咬他呀，要是给杨御史知道了，就会把你抓起来送去大理寺的。

杨松鹤的凶名李玖当然知道，大理寺的凶名她也有所耳闻，当场就开始惧怕起来。只是后来想到杨松鹤再厉害敬王也能制服他，顿时又无比安心，掀起没有关严实的车窗去看敬王骑马的身影。本来大冬日的不便骑马，只是敬王不听太后劝阻，执意骑马跟随顺便护驾，最后无可奈何只好由着他了。

李玖对着敬王的背影看一会儿觉得不平，高喊了一声父亲而后笑着对回头的人挥手。敬王转头就看到李玖一脸灿烂地对她微笑，点了点头纵马过来就问了一句冷不冷，还不快把头缩回去，别冷着了祖母。李玖伸手去拉扯敬王的衣服，敬王伸手反抓了她温热的小手，顿时生铁般冷硬的手就缩了回去，皱着眉头让李玖关好车窗。

“父亲，你手好冰啊，我给你暖手好不好？”

李玖抽了抽鼻子不理会敬王的话，倒是反问了敬王一句冷不冷。在冬日里纵马走大半个时辰，纵然不冷双手也不会暖和，只是敬王哪里舍得让李玖给他暖着，笑着回了一句没事，待会儿我去你阿娘马车那求一个手炉抱着，你顾着自己就好了。李玖看着敬王往敬王妃的马车去，这才失望地嗯哼了一句，不开心地关紧了车窗，扑进太后怀里问她在寺里许了什么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