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斐珧最不惧怕的便是流言蜚语,当年在九天之上,任是外面传言如洪水浪潮一般,她都淡然自若,从不放在心上。除了嚣张跋扈有的没的一些罪名,污蔑她和男仙官男妖怪之间,污浊不堪的一些话语,更是飞的漫天都是。更有甚者,似乎为了故事的完整,还有人凭着想象,杜撰了世间地点,说了什么浪荡话语,用了什么羞耻姿势,花了多长时间,都有头有尾有模有样。
当时斐珧听来,还能和风神飞寥那个人渣议论一番,当做个茶余饭后的笑谈,只因为那些杜撰本就不曾存在,所以也未曾挂在心上。
到如今,斐珧才正真见感受到了流言的可怕,见识了这世上最动摇人心的话,便是贴近事实的存在。
就如眼下多人劝她,莫让魔君动了女色。
当日在祭台山被药师几句话拦下,就是因为斐珧也知晓,赢昭衍见了她,极有可能色令智昏,沉迷女色。以至于后来每每有人提及,她总会联想到之前一些不可言说的画面,以至于羞愧难当,老脸不保。
于是,为了耳根清净,斐珧干脆躲进了红枫林中,盘算着日子,再过上几天,赢昭衍就会出关,等确认他出关了,她再回去看他。
距离上一次荒兽血洗,已经过了些时间,红枫林里颓败的地方,也已经近乎修复完全,遥遥望去,连绵起伏的山坡之上,鲜红的枫叶如同波澜起伏的海,一直蔓延到了西方天际,晚霞橙红的地方。
红枫林中建起了一些新的草屋,许多面生的妖,也都选择落脚在这里,斐珧朝着两个半大的姑娘打问了打问,在一处山坡上,找到了躲着喝酒的赤魉。
他的身边依旧摆着几个酒坛子,斐珧过去,将酒坛子踢到了一旁,皱着眉头道:“身上的内伤还没有完全好转,怎的又喝酒了。”
赤魉摇了摇手里的半坛酒,随着酒水的碰撞,香气伴着风飘散开来,“实在是有些嘴馋,便少喝了一点。”
斐珧闻到酒香,弯下腰去,也想要拎起一坛,却被赤魉抢先一步,扔到了一边,“内伤也没有好转,竟然也想喝酒。”
“我少喝一点。”
哗啦一声,酒坛子被赤魉扔到石头上,碎裂成了好几半,“我看,还是都不要喝的好。”
斐珧无奈的看看树上的红枫叶,不由感叹,“实在是无趣的很。”
赤魉看了斐珧一眼,笑笑道:“早些年里我被困在这红枫林里,时时想着打听你的消息,后来听闻你在九天之上,放下长刀,拿起了绣花针来,每日里绣绣花草。”
斐珧下意识的将手摸在荷包处,想想那副许久没有动过的山水图,上面绣的歪歪扭扭的图案,也果真是白瞎了云锦娘娘描的好样子。
“那时我糊里糊涂,绣了今日忘了昨日,也不觉得无趣,如今不糊涂了,反而绣不下去。”
“绣不下去也好,那不适合你。”
斐珧点点头,靠着一棵枫树,朝着赤魉问道:“等伤好了,有什么打算么?”
“有。”
“说来听听。”
赤魉站起身来,自山坡上望着遥遥远方,“我从小和母亲困在红枫林中,如今自由了,三界安宁,打算等伤好了,山川湖海,四处走上一走,看上一看,等累了乏了,再回到红枫林里来。”
“那感情倒好。”斐珧格外赞同,“大千世界千人千面,若是遇见合适的人,也不要犹豫那么许多。”
赤魉望着斐珧,“已经有了,怕是再容不下另一个人了。”
斐珧目光真切,语气诚恳,想想早些年曾经经历过的,徐徐道:“我也这么想过,想着遇见了司南栩,情窦初开喜欢上了他,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喜欢别人。到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的一颗心死在了大火中,恨了怨了许多年,再不想牵连情爱,甚至朝花之毒缠身,昏昏沉沉险些丧命的时候,也从未在感情事上期盼过一丝一毫。可慢慢的,发现随着时光流转,人都是会变化的,我又遇见了赢炤,遇见了一个拿命对我好的男人,他一步一步费尽心机走进我的心里,将我一颗凉透的心慢慢温暖,直到我重新敞开心扉,爱上他。”
赤魉听着斐珧的话,心中酸涩,却十分认可,“若他对你有半分不真,我也不会放手的这么干脆。”
“其实,每一段感情都是不一样的,曾经我对于司南栩,或许就像如今的你对我一样,是青葱年少的某一刻,忽然扎进心底的一种悸动,它纯粹干净,毫无杂念,那种感觉足以在心里弥留永远。可我与赢炤,是权衡所有,相互体谅,沉思熟虑过的深爱,那才是经得起岁月,甚至生死考验的感情。你说你心里已经放下,我很高兴你将我放到了亲人的位置,也希望你早日敞开心扉,能遇到适合自己的挚爱。”
“但愿吧。”赤魉笑了起来,望着远处橙红的晚霞,“一路走来,我也从你身上学会了很多东西,哪怕此生只一个人,也可以潇潇洒洒,酒入肠,笑出口,闲听风,淡看云。”
“好!”斐珧称赞一声,“如此一比,我牵绊颇多,倒有了几分羡慕。”
“哈哈哈!”赤魉大笑一声,“我要做的这些,不过是你斐大人几百年前就已经走过的老路,班门弄斧了。”
斐珧嗔怪,“还未走到人堆里,就已经沾染了浊世的一张嘴。”
“主子。”赤魉轻轻唤了一声。
“嗯?”
“你要过的幸福。”
“你也是。”
晚霞在西方渐渐落幕,夜色袭来,星辰依稀挂在天空,红枫林中的草屋亮起了融融的灯火,伴随着风吹过树叶唰唰的声响,布谷鸟儿轻啼几声,紧接着一阵欢声笑语传来,把整个红枫林,渲染的格外温暖。
斐珧独自坐在房中,在跳动的灯火下,取出山水图来看了看。
以前绣过的地方错落不齐,眼下拿起针来看了半天,连她自己都无从下手,于是又收了起来,打了个哈欠,早早的熄灯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