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祝俊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政府官员，而且兼以女朋友家长的身份。

祝俊和猴子的父母，没有什么理论水平，说话直接不讲究词藻；乔侨的父亲乔山强势崛起自带豪气，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有用意和机心；许欣的父亲如金刚石一般纯质而硬直，话不投机直接怼死，相比之下，曾益众谈吐平和气质温雅，让人更容易接近和折服。

曾奕的母亲姿容秾丽气色红润，有着机关女性的端谨，又有知识母性的温婉，曾奕相貌气质明显继承了父母两人的优点，正笑咪咪看着他，一面吃着母亲夹过的虾仁。

父慈母爱女儿欢颜，多么和睦的一家人，生活富足其乐融融，这是祝俊不熟悉的另一种幸福。

曾益众问询了祝俊和猴子的学业成绩，对专业的认识，对学校的看法，对将来的打算，聊到正在兴起的创业热潮，就学生应不应该创业抛出了讨论。

猴子说：“我觉得太应该了！创业当然好了，总比喝酒打游戏强吧，不管创业成功失败都是资历，将来找工作也好找。”

曾益众说：“学生一无资本二无经验，对社会和商业的感性认识都没有，创业原本就九死一生，学生创业存活三年以上几乎万中无一。”

“有那么低吗？”猴子说。

曾益众随口背出一串国内各领域各地省分各年段落的创业数据，做结论说：“时间精力家庭支持都是成本，创业成活率如此之低，不如优先读书学习专业，将来走向社会有了相关积累之后，届时再创业会更适合。”

曾益众说得有理有据，猴子转头看祝俊。

祝俊说：“您说的很有道理，不过刚才你说的数据也表明了，大学生创业成功率至少不是零——即便是零，零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被打破，我认为在信息和电子急速发展的时代，经验资本在创业要素中所占比重将会降低，将越来越有利于知识创业。”

“哦，能详细说说么？”

祝俊思索着，展开说出自己的看法。

曾益众不觉深受震动，年轻人有新奇想法不稀奇，热血冲动敢想敢干也属正常，但是能把想法深入细化，能形成一套属于自己的系统看法，再加上实干实践就非常难得了，考虑到祝俊和女儿一般大的年纪，这种独立思考和实践的能力便十分罕见了，不是天生便是有过特别经历。

“你以前和别人讨论过这个话题吗？”曾益众问。

“没有。”祝俊说。与高人对话真是受益，之前很多零散没有想透的东西在一问一答之间竟然连串贯通了。

“吃饭呢，都快搞成论文答辩了。”曾奕母亲笑着说。

“对对，吃饭吃饭。”曾益众笑着说：“多吃菜，这家饭店是老北京‘八大春’之一，淮扬菜的老字号了。”

气氛渐渐轻松，曾奕说了这半月寻找投资的趣事，曾奕母亲叹异说：“你们真敢玩，也有人真也敢投。”

曾奕说：“我们不是玩，我们是正经创业，将来会做成闻名知名的科技公司。”

曾奕母亲转头问曾益众说：“老曾，大学生创业银行贷款有什么政策吗？”

曾益众说：“一般要求在毕业之后，有公司执照和财产证明，贷款利率会很优惠。你们之前说的话，我可以问问银行的朋友。”

曾奕说：“祝俊他不让说，说创业不靠家庭不靠朋友！”

祝俊有点不好意思：“我觉得现在环境对大学生创业还是挺友好的。”

曾益众问：“小祝家里还有什么人啊，母亲还在上班？”曾奕对他说过祝俊家里的情况，但今天晚上见了祝俊之后有点不太相信他出自普通工人家庭。

祝俊说：“我妈在棉纺上班，再过几年就退休了。”

猴子说：“祝俊他爸以前也在棉纺厂，我们都在一个家属院，后来调到钢厂，是全国劳模！”

“全国劳模？”

“是，我爸留下一抽屉荣誉证书和奖章。”祝俊说。

曾益众耸然动容：“了不起，你爸真了不起！”他很清楚全国劳模证书的含金量，全国劳模大会每五年召开一次，从建国至今劳模的总人数不过两万两千人，而像他这样的厅局级干部，仅当下编制就有将近四万人，全国劳模真正比厅局官员稀有珍贵。曾益众是从农村考学走出来，靠着个人奋斗一步步升上来，他尊重真正的劳动者和奋斗者。

“你父亲喝酒吗？”曾益众问。

“喝，一般喝白酒。”祝俊说。

曾益众喊服务员将洋河酒打开，倒满一白酒杯，双手擎起低首默语，然后将一杯酒敬洒到地上。

“挽敬你父亲一杯。”

祝俊意外而感动。这此之前，祝俊对曾益众的认知感受十分复杂，这个人是曾奕的父亲，能力出众极有魅力，身居要位年富力强。祝俊还知道他前不久刚刚接受过组织审查并背负了处分，还知道两年前他曾有过一位叫丁珊珊的研究生情人……这些背后阴暗的事情，让祝俊对曾益众不乏抵触和看法。另一方面，通过两次接触和直接交流，发现曾益众又是一个对女儿充满爱心、为家庭可以退舍的男人，他爱国、热情、思维敏捷、愿意学习新事物、歉和真诚，这是怎样一个矛盾又真实的人啊。

曾益众敬洒给父亲的这一杯酒，彻底让祝俊拆下了心里的篱笆，完完全全接受了曾益众。本来么，世上哪里有完人呢。

祝俊和猴子一起站起来，向曾益众和曾母敬酒。

话题愈加发散和自由。

这是祝俊吃过的最精致的淮扬菜，味道最仅次于前年夏天一个女孩亲手做出的蟹粉狮子头。

从饭店里出来，灯光璀璨夜色浓重，曾益众先和猴子，再与祝俊握手。

“你做的很好，谢谢你。”曾益众握着祝俊的手意味深长地说。

从曾益众的目光里，祝俊知道他说的是项目之外的另一件事，“是男人都会那么做的。”

“爸，你谢他做什么呀？你把公寓让我们用，他们该谢你才对。”曾奕不解撒娇地问。

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秘密，曾奕永远不会知道，就象祝俊和她共同保守“淬火行动”的秘密，曾益众永远不会知道一样。

祝俊说：“谢谢叔叔阿姨对我们的支持。”

曾益众说：“我这一段时间出差不在北京，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你依然可以找我。”

猴子在旁边着急地问：“祝俊，你有曾叔叔的电话吗？”

曾奕和母亲都笑了，曾奕母亲说：“女儿在你们团队，还怕联系不上爸爸啊？以后啊，我们都是你们年轻人的战略后援团了。”

曾益众挥手说：“好了不说了，你们走吧。曾奕前面带路，我都快忘了莲花公寓是什么样子了。如果需要，再将房间基础设施装修更新一下。”

“老爸你真好。”

曾奕父女三人向莲花公寓方向走远了，猴子转身对祝俊说：“别看了，都看不着了。咱们也一起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