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上课的时候，手机又震了。

这次祝俊镇定多了。他和曾奕特地换了紧挨后门的座位，手机刚冒出声响，祝俊便低着头有条不紊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几分钟后又如鱼一样溜了回来。

曾奕眨眼询问，祝俊在手机上打出一行字递给曾奕：杉树投资，明天上午十点。

祝俊把方案书又看了两遍，觉得相当不错，乔立只给35分，说明他没眼光，加上心思歪了。

“要不再给鼎胜公司试试，每个部邮箱都投一份。”曾奕建议。

“不！要么一见钟情，要么没有缘分。”祝俊断然说。

曾奕问：“你恋爱也是这样吗？”

祝俊说：“你老是岔开话题。”

“你说么。”

祝俊迟疑一下说：“是。”

“你对谁一见钟情啊？”曾奕柔声问。

一张面容如流星滑过，蓝色苍穹长长的刺迹。一直以为爱是绝对的真诚，容不得一丝半丝谎言，现在他却对着曾奕说：“是你。”

曾奕温柔地贴上亲吻他的嘴唇，祝俊感到甜蜜和醉意，同时伴着悠深的怆痛。

这便是人的成熟吧，相机而言识时务而动，说些善意的小谎，无关胜负地妥协，不断微调底线和原则，人类就是这样一点点滑出伊甸园的吧。

第二天上午，曾奕照常上课，祝俊逃课去杉树公司见面。

三四节课连上，曾奕有点走神，将近十一点了，不知谈得怎么样，会有什么结果呢，谈判不是祝俊的强项，他太理想化了。曾奕禁不住低下头偷偷发出一条短信：情况如何？

祝俊秒回复：在公司，等待会见。

还没有开始啊，这老板真是，说好了十点见面的！想到祝俊一个人坐在陌生的公司无聊地等候，曾奕有点心疼。

十一点半，曾奕发短信又问：怎么样了？

祝俊回复：还在等。

终于下课了，十一点五十，曾奕发短信再问：？？？

祝俊回复：谈完了，正往外走。

谈完了？不到二十分钟事情就谈完了？要么特别顺利，要么话不投机，可能是后一种，否则祝俊会预报下好消息的。

“曾奕，吃饭去啊。”同学们快速离场，老师拖堂，现在去食堂都有点晚了。

“你们先走吧，我还有事。”

过了几分钟，人都走光了，曾奕背上书包出了教学楼，朝相反的方向走出校门口，站到一个不碍事的位置，一边看手机一边等祝俊。

天气明显见凉，只有中午尚有夏天一丝影子。曾奕不时抬头望，男生女生学校老师看不清身份的人进进出出来来往往。曾奕感到孤单，想到祝俊便更加亲近，想起祝俊对她的每一点好，暖甜又酥痛，仿佛两人分开了半年一载。

差不多等了二十多分钟，一辆蓝色公车开过去，祝俊从马路对面站台冒出来，曾奕高高举起手猛摇。祝俊看见曾奕有些诧异，两人同时向路口跑，绿灯刚一变绿，祝俊便大步跑了过来。

“等了多久了？”

“两三分钟，你还没吃饭吧？”

“你呢？你不用等我的。”

曾奕挽上祝俊的胳膊：“同甘共苦么。”

“食堂还有饭吗？”祝俊看看表。

“出去辛苦了，我慰劳请你吃。”曾奕拉着祝俊向前走。

祝俊呐呐地说：“可惜没什么结果。”

曾奕说：“总有一片云彩会下雨的，——吃肯基德好不好？”

“奢侈了吧？”

“那就再奢侈一点，我要吃全家桶！”

等祝俊的时候，曾奕在手机搜了附近美食，今天肯德基全家桶有优惠非常划算。

五块原味鸡、三对辣翅，土豆泥、香甜粟米棒，还有三杯可乐。

“要不要再来个汉堡？”

“再要汉堡就是奢侈加浪费了。”

祝俊问过曾奕一月大致消费多少，曾奕说爸妈每月定时给她打五千，用不完就存着，吃小灶和肯德基完全不是问题。对于祝俊来说，这都是无形的高气压，将来恐怕跨阶层谈恋爱都不容易了。

“说说吧，让我也长长见识。”曾奕剥开粟米棒说。

祝俊先喝了半杯可乐，说：“杉树比鼎胜小，有四五间办公室，不过装修挺气派，我进去的时候老总正在和人谈事，我就在外面厅里等。”

曾奕说：“不错么，老总都接见了。”心里想什么狗屁老总，让人等一个多小时，要是我的话早就走了。

“我在外面也没闲着，把方案书又看了一遍，突然感觉没那么好了，好多地方需要修动，好多地方可以改进。”

曾奕耸耸肩：“见了老总怎么说？”

“老总姓郑，四十出头，一边看方案书一边问我问题，老家哪里呀，家里都有什么人呀，现在做什么呀。”

“这是了解你背景和经历呢。”

“我如实说了，他又问起团队有多少人，成员都有什么经历，方案做了多久，项目现在进行到了哪一步，自己对这个项目怎么看。答着答着，我好像从另个角度重新审视了灵魂交友，忽然开始心虚，头上开始冒汗。”

“你也太容易冒汗了，你能和他们平起平坐平等对话已经很了不起了！快吃鸡翅，凉了就不好吃了。”

祝俊拿起一块鸡翅，停住又说：“平等么，他坐桌里我坐桌外他问我答他是主场我是客场，从实力到气势到心理太不平等了。”

曾奕说：“他多大你多大？能做投资的都是混出来的千年老狐狸，等你到了他那年龄肯定比他强！”

祝俊说：“但愿吧，可惜方案书人家都没看完，还剩下四五页就丢到桌子上，对我说：‘情况我了解了，回去等消息吧。”

曾奕一听知道没戏了，嘴上说：“那就等呗。”

祝俊说：“谁知道要等多久啊，现在一天我都觉得很漫长，我说‘郑总，请您给个评价吧，一句话都行。’”

“他说了吗？”

“郑总说：‘你既然这么问，我就直说了，这个项目眼下我们不予考虑。”

“啊，太直接了吧！理由，给我一个理由，他凭什么不考虑？”

“团队，团队是你们的明显短板。”祝俊模仿着郑总中年人的语气说：“你们几个人都是在校学生，既没有创业经历更无商业经验，读书之余业余创业，这个短板是致命的会把所有的水漏光，仅此一条便足以否决。’”

“学生怎么了？没有经验怎么了？业余创业又怎么？”曾奕激动地说：“比尔盖茨也是学生，也没有创业经验，也是业余创业……”不对，比尔盖茨后来好像退学全身心创业了。

“世界上只有一个比尔盖茨，他说的是对的，资历和团队确实是我们的短板，可能块块都是短板，谁会拿几十万投给几个本科都没毕业的学生呢。”

祝俊语气落寞，不见了项目成立之初的意气飞扬。也难怪，见真章联系两家了，一家给了35分，一家没有看完就否决了，接连两棒子敲得曾奕都有点晕了，禁不住怀疑灵魂交友到底行不行。

行，还是不行？行不行？辛苦劳累可以忍受，怀疑迷茫忐忑焦灼，看不到前景巨大的不确定真让人无法忍受。

祝俊无疑承受着最大的压力。

“下午思想品德课，还上吗？”曾奕问，心里想着最好不要去，两人一起逛逛街走一走，或者就在宿舍里说说话。

“上吧。”祝俊说：“坐在教室里更踏实，让我感受一下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