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益众中午回家没有看见女儿。
“小奕呢?”
“打电话说晚上晚点回来,孟小迪从美国回来了,叫了一帮同学要好好玩儿。”曾奕母亲说。
“是不是真的?”曾益众狐疑地问。上午在莲花公寓撞见的一幕让他猝不及防,他一直以为曾奕还是跟着父母看电影乖乖吃冰淇淋的小女孩呢,没想到啊没想到……
曾奕母亲说:“当然是真的,孟小迪都向我问好了,你还怀疑自己女儿说谎不成?”
“你女儿说不说谎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至少有的事情在瞒着我们。”曾益众把皮包放到地上,领带解去西服脱掉,坐靠在沙发上,他感到有些疲累。
“女儿大了,自然有自己的隐私了,还能事事都给你说呀。不过,她会给我说的。”曾奕母亲有些得意,返身走到灶前打坐锅开火烧水,女儿不回来午饭就简单些,一荤一素两个小菜就炸酱面。
曾益众呵呵笑了两声,说:“上午路过莲花公寓,我顺便上去看了看。”
“有什么好看的,水电物业费都交了两年的。”曾奕母亲拿出干面条等待下锅。
“进了公寓,我在屋里撞见一个人,男人。”曾益众说。
“男人?什么人?他怎么会在公寓里?”曾母顿时顾不上看锅了。
曾益众往后一靠说:“你女儿没跟你说吗?等她回来你问她吧。”
无数个可怕的画面在曾奕母亲脑子里闪过,她丢下手中筷子面条急急奔过来问:“别阴阳怪气了你快说,你女儿和那个男人,难道,他们……”
曾益众听不下去了,瞪了曾奕母亲一眼打断说:“他们什么都没有!他们是同学,是朋友,你想哪里去了!”曾益众在公寓特别检查了卧室,卧室里诸物未动,床上被枕还是由独特的“曾氏叠放法”叠放得整整齐齐的。
曾奕母亲抚抚胸口长舒一口气,马上又问:“同学,是不是真的是同学,长什么样子?会不会是坏人潜伏进去的拿话骗你?”
曾益众说:“是什么人我一眼能看不出来?那个男生叫祝俊,你女儿在家里提起过好几次的,我们都没有留意。”
曾奕母亲侧头回想,这个名字确实听女儿说过,但女儿说她还没谈男朋友啊,怎么就带人到公寓里了呢。
“别发呆了,锅里水都淤了。”曾益众朝厨房扬头提醒。
曾奕母亲慌忙跑过去,将灶火关小,加了一勺凉水进去,接着把面条下到锅里,嘴里还在自言自语:“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呢?这是必然的可能,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面条下到锅里划开了,曾奕母亲也想开了:“小奕虚岁也二十了,谈朋友也正常,她这个年龄,没有男孩追才不正常呢。给我说说那个叫祝俊的男孩长什么样,是不是个靠得住的人?”
曾益众靠在沙发上说:“长得高高大大,不过……”
“不过什么?”
“没什么。”从在公寓里和祝俊的问话中,曾益众没有感受到这个年轻人对女儿的狂热追求和迷恋,他担心女儿会受委屈。在这一点上,做父亲的总是很矛盾,男孩爱的热烈,他会感到吃醋;男孩追的热度不够,他则会感到愤怒。事实上,什么样年轻人可以领走自己的宝贝女儿,这个问题还没有提到曾益众的意识日程。
曾奕母亲一面搅着面一边说:“不是我老王卖瓜,我的女儿我了解,结合了我俩的优秀基因,脸蛋好身材好智商高情商也高,一般男孩玩的那些花招儿,在她眼里就跟过家家一样,能被小奕看上的,那还真不是一般的男孩。”
“狐狸再狡猾,不照样栽给好猎手,女人要是真喜欢上了谁,情商智商就都没有用了。”
“哟,你这是帮谁说话呢?”
“男孩子的心思我最了解,个个心怀鬼胎。小奕表面聪明,心地还是善良,真遇到事会吃亏的。”曾益众闭着眼睛说。
“那你就一直养着好了。”曾奕母亲说。
“我还就真一直养着了,只有女儿愿意,就这么养着她。这辈子她工作也罢,没工作一直玩也罢,只要她开心就行。”曾益众说。
点过两次水,看着面条熟软微黄了,曾母拿筷子把面条挑到备好的凉开白水盆里,沥一下捞到两个小碗中,一边说:“你想一直想养着,人家还不愿意一直陪你糟老头呢。白云观的道士给小奕算过命,骨重五两八钱,独创功名福寿双全,有一儿两女利在西方,根本用不着你养,谁娶了小奕可就赚大了。”
提到白云观,曾益众心里一动,还是曾奕满六周岁的时间去观里敬过香,一晃十几年就过去了,头上都有白发了,该再去一趟观里上香还愿了。
面条盛好,和炒菜小菜配料一起端上餐桌,夫妻对坐吃饭。
“男孩还在公寓吗?我得过去看看,小奕回来了得好好问一问。”曾奕母亲说。
曾益众停住筷子说:“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在机关做了这么久的人,怎么遇到事就沉不住气呢。”
曾奕母亲说:“我怎么沉不住气了?女儿的事不得管呀?”
曾益众说:“管也得讲究方法,如果小奕真谈恋爱了,男孩你看着不满意,你怎么办?”
曾奕母亲说:“我会给小奕细心分析,道理说明白了,小奕会分清好坏的。”
曾益众嗤笑:“你在单位凭讲道理说服过几个人?记住了,几乎所有的成年人都不是靠讲道理说服的。”
曾奕母亲问:“那靠什么?”
曾益众说:“利益或者情感。”
曾益众能在四十五岁之前坐到常务副局的位置,除了工作能力外,对世态人心的洞察更起了关键的作用,这一点曾奕母亲是承认的。
“你说什么办?”曾奕母亲放低声音问。
“外松内紧,留意观察,轻松聊天,不露痕迹地组织材料和引导,让她做出自以为自主的决定。千万不要粗暴干涉和强硬反对,那只会引起逆反,把她送向坏小子的怀里。”曾益众说完接着吃面条。
曾奕母亲觉得很有道理,压了马上打曾奕电话和去公寓的好奇心。
曾益众吃的很慢,说:“这一段我事情多,小奕的事就先交给你了。”
曾奕母亲问:“上午见老领导谈的怎么样?”
“老领导临时有事,我到单位开会去了。”曾益众说。
“星期六开什么会?”
“巡视组要来了,布置怎么配合和汇报工作。”
“是商量统一口径吧?”
“胡说什么。”曾益众还剩半碗吃不下了,放下筷子说:“巡视组下来是件大事也是好事,我们局很重视,反腐倡廉,人人都要洗澡过关。”
“你没有事吧?”曾奕母亲望着曾益众略显焦疲的神态问。
“我能有什么事。”曾益众站起来说:“我休息一会儿,下午还要去局里。”说完没有像往常一样等到曾奕母亲吃完,就提前离开了饭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