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侨气坏了,老大竟然骗他!在他最无防备的时候、在他最最软弱的地方欺骗他!
每每想到自己情深意切敲出的每一个字,根本没有送到许欣眼底而是被祝俊审阅,乔侨就有一种浴室唱歌被人原声偷窥的感觉,无地自容,无地自容,是可忍孰不可忍!
乔侨加了许欣好友之后,细心地挑在下午或者晚上最有空闲的时候找许欣聊天。有着几个月前互通邮件垫底,乔侨自觉算半个熟人了,说话不再那么拘谨,开个玩笑叙叙旧发个清新小段子什么的,想着许欣能象以前那样默契配合哈哈一笑。
没有想到,许欣对他的发出的信息笑话总是对接失误。就好象哥伦布踏上美洲大陆初见印弟安人一样,对乔侨的情况完全陌生与好奇,甚至问出“你读什么专业”这类他已经说过几遍的问题。
越聊越觉得不对劲,似乎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好象两人排练话剧拿的不是同一个剧本。乔侨疑惑越来越多,话不投机,又一次陷入长长的沉默。恰巧这时猴子上线,乔侨便召唤猴子。
风君子:某人好象故意忘记过去的事,这是为什么呢?
花果山猴:往事不堪回首呗。
风君子:没那么惨吧,我是君子又不是流氓。
花果山猴:你说谁故意忘记?
风君子:许欣。我以前说的话,还有她说过的话,好象都不记得了。
花果山猴:靠!老大还没有跟你说?
风君子:说什么?
花果山猴:要死!你自己问老大吧。
风君子:猴子你快说,老大不在线,我正和许欣聊着呢。
于是,猴子憋不住便将事情原本经过大致述说一遍。
乔侨傻了,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半天没有回一个字。
花果山猴:老大一直想早点告诉你的。
乔侨麻木地移动鼠标,将猴子的对话窗口轻轻关掉,任由猴子的头像在右下角疯狂闪烁。
怪不得两人口形对不上,原来人家压根就不知道“电邮学友”这回事!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切都是自己自做多情!还扮熟人装老朋友呢,丢人丢到姥姥家了!情何以堪?愧汗怍人啊!
巨大羞愧浪潮过去,忿怒之火腾腾燃起,始作俑者是老大,一切丢脸都源于祝俊设计的骗局!他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耍我?为什么一直瞒着看我的笑话??
乔侨手指哆嗦掏出手机,摁出最常用的那个号码。
“老大,你怎么能这么做?太不像话了你!”
“怎么了?”好象挺无辜,还在跟我装!
“你还好意思问,做了什么事你自己最清楚!”乔侨愤怒地挂了电话。
手机接连不断地响,三个老大的,一个猴子打来的。不接,统统都不接!还响,乔侨直接关了手机。
乔侨感到天旋地转,要从椅子上滑下来,好象整个教学大楼在做自由体操,没有任何牢靠的东西可以抓扶。
就在这时,许欣的兔子头像亮了。用残存的一点理智,乔侨点开对话框。
米菲兔:北大精英荟萃,听说美女如云,风君子可找了女朋友?
风君子:没……你呢?
米菲兔:我一直都有啊。
乔侨精神立聚,眼睛急眨,成吨的热血涌上大脑,一直都有!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风君子:不可能!不是说你一个人吗?
米菲兔:你听谁说的,还有人比我更了解我,比我发布的消息更权威?介绍我认识认识,我太好奇了。
乔侨当然不会暴露张盈-祁利这条暗线,说只是传闻,江湖传闻。
许欣打了比喻:传闻总是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能把兔子讹传成恐龙,其实呢,真相平淡乏味,兔子就是一只兔子。
乔侨禁不住问:他是谁?
米菲兔:暂时保密,不过老四中的人都知道,很多人都见过他。祝福我吧。
乔侨心里流着血,眼里流着泪(虽然没有实体滚出来),敲下了有生以来最言不由衷的一句话:祝福你。
顺手还发了一个笑脸,又送出一大捧祝福的玫瑰。
我真是个君子,乔侨被自己感动得想大哭;我真是个傻X,乔侨又绝望地想大哭。
米菲兔:谢谢!
乔侨默默地退出QQ,默默地关机,默默地背起书包离开教室。
必须找个地方痛哭一场了。
乔侨恍恍惚惚走到一向人迹稀少的古墓小树林,想找个石凳坐下,歇一会、打个盹或者哭一场。
他已经成为行尸走肉。
前面不远老槐树下,就有一座大清朝遗留下来的大理石雕棋盘桌,一边配有一只方形石鼓凳。平日乔侨觉得此地过于寂静,凄凉伤骨,此刻却感到此境甚配心境。
乔侨蹒跚着走近,发现树下石凳上已经端坐一人,双目微闭,两手平放于膝,腰板直立如一根铁棍。
这人乔侨认识,还是本班的,就是那个合伙陷他于不义之地的爱情指导大师祁利。
乔侨急步过去,抓住祁利两肩膀一通摇晃:“你为什么提供假情报?人家一直有男朋友的,从来没有分开过!”
祁利象一块僵硬的石碑,任由乔侨摇晃而没有散乱姿势。等到乔侨摇累了松手了,祁利才长长吐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
“若非我功力深厚,你这么任性捣乱,会走火入魔出大事的。”
乔侨还是那一句:“你为什么要提供假情报?”
祁利翻眼说:“你有没有听说过:宁愿相信世上有鬼,不要相信女人的嘴。”
乔侨没想到祁利会这么说,瞪眼象看一个怪物。
祁利侃侃道:“说谎是女人的天性,有善意的谎,有恶意的谎;有故意说谎,有无意说谎;有自己都意识不到的谎,有自己都坚信的谎。事实上,何为真话,何为谎言,原本一体两面,真就是假,假即是真,正如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别跟我胡扯。”乔侨的智商,不容他再犯第二次“崂山道士”的错误,“有朋友就是有朋友,没朋友就是没朋友,那有那么多玄乎。”
“错!你一定听说过‘薛定谔的猫’。在箱子未打开之前,箱子里的猫处于一种活与不活的叠加态,就是说,此时的猫既是死的、也是活的。如果猫会说话,那么它现在告诉你的关于它生死的任何一句话,都是真的,也都是假的。”祁利说着站起来。
乔侨被噎住了,祁利讲的是量子力学一个著名的思想实验,他当然知晓。乔侨不明白的是,这个著名的佯谬怎么和爱情和女人挂上钩的。
祁利很有耐心,好象他整个下午一直思考的便是这个问题。
“除了有男朋友每天拉手亲吻的,除了没男朋友还未开始初恋的,女人还存在一种恋与未恋的叠加态,就是说她可能有过一个男朋友,想分手、将分手、已分手,又处在后悔中、犹豫中、重新复合中,这个时候她说有男朋友也好,说一人单身也好,都是对的——从她的角度来说。更何况我给你的情报是半个月之前的,而女人是瞬息万变的。”
“可是她说,她高中就有男朋友,从来没有分开过。”乔侨还没服气。
“她说的不是真话。张盈的眼光很毒,观人从无差错,而且不会对我说假话。”祁利眯起小眼思考着,“她为什么这么说?可能在试验你,看你有没有勇气,会不会坚持;也可能对你没有意思,拿这个做借口和挡箭牌;还有可能她已经有了意中人,只是对方不知道,或者没有挑明;还可能……”
祁利竭力想推出所有存在可能,乔侨已经无心再听,反正不管哪种可能,许欣都主动与他隔开万里,自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单方面过分热情。
“如果你愿意坚持,继续追求,还是有一线成功希望的。就象朝天上抛一百次硬币,每一次落地都正面向上,这种情况虽然概率很小,但是确实存在。”
“概率是(1/2)^99,相当于连续几十次中彩票大奖。”乔侨自嘲地说,“我的确应该坚持,如果我有宇宙那么长的寿命。”
祁利诧异道:“咦,你数学心算很牛啊!”
“我牛的地方还多着呢。”乔侨说完,丢下祁利头也不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