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约定,第二次暑假聚会,依旧定在星期日上午,地点北郊园博园。
八点林学院大门口集合,乔侨负责找一辆车。
但在星期六晚上,祝俊、猴子和许欣,同时收到乔侨一条短信:身体不适,明天活动不能参加,请你们自行安排。
乔侨本来就是活动主角,加上负责提供车辆,乔侨病了,周末活动自然便取消了。
乔侨随即收到三条问侯短信。
乔侨一一回复:风寒,休息几天便好。
大热的夏天,乔侨怎么会得风寒呢?
因为乔侨傍晚接了一个电话,寒冷入骨令他心裂神伤。
电话是北京沈晨星打来的,在乔侨几乎放弃期望的时候打过来。
乔侨先问沈晨星近况如何。
沈晨星毫不买面子:“别假惺惺了,我的近况与你无关,你实际也没兴趣。上午和我姐聊天,问出了你想要的答案。”
乔侨肾上腺素瞬间放量分泌:“你说。”
“我姐她有喜欢的人。”
乔侨心脏猛跳,许欣有喜欢的人!这个人会不会有没有可能就是……自己呢?!
“知道那人是谁吗?”乔侨强压着心跳问。
“不知道。”沈晨星接下一句话直接将乔侨送进万丈冰窟,“我姐说她喜欢的那个人,我没见过也不认识。”
沈晨星来省城见过乔侨,这个事许欣是知道的,许欣知道了还这么说,那么那个人肯定不是自己!不是自己!不是自己!
乔侨心仿佛被刺了无数个窟窿,四面八方往外汩汩喷血。乔侨疼痛难忍,捂着心口挪坐到床上。
“许欣原话是怎么给你说的?”乔侨强打精神,希望是沈晨星听错理解错了,或者是故意同他开玩笑。
沈晨星说:“没那个必要。我已经把核心信息清晰无误地告诉你了,我和你的赌约就此完结。”
“你叫过我老大的。”乔侨无力地说,他再没有牌可打了。
“我是叫过你一声老大,但并不意味着我就认你当老大。即便当时答应,也是有时效性和地域性的。”沈晨星说得冷静又随意,好像一边玩游戏一边通电话。不对,这小子据说已经戒了游戏。
“好吧,无论你怎么称呼我,下次再来省城,我依旧做东道主,带你去棋盘山玩。”乔侨尽力维持着仁义大哥的形象。
电话里沈晨星叹了口气,过了两秒钟说:“乔侨,你不是坏人,只是我们不是一路人。看在你热情招待的份上,我再免费送你一句良言:放手吧,别再浪费有限的青春时光。”
沈晨星这么说,乔侨反而不再生气,也停止了心脏颤动,神智愈加清醒说:“谢谢。这仅是你个人观点吧?”
沈晨星说:“是我个人观点,我姐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姨父对你绝对没有好印象。”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和许教授见过半面。”乔侨要套出沈晨星更多的话。
“半面就足够了。”沈晨星说,“我姨你看人很准,这是他的天赋。超傻大果篮、戏弄杨博士,足以下定论了:暴发户气质,多金爱炫耀,聪明且轻浮,如不痛改难当大任。”
乔侨脸光辣辣的,虽然隔了十天和好几公里,他依然感受到了许教授重重的掌风,啪啪啪啪!
自己真的爱炫耀么,我真的很轻浮么?乔侨拒绝接受这个指责。身边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夸奖他赞赏他,而许欣老爸却是一个公认的怪人,或许院领导说的很对,他该确实该去医院看一看精神心理科!
乔侨愤愤不平,却不能将怒气发出,想哈哈佯笑几声,又怎么也笑不出来,只能声音干涩地说:“还有吗?”
沈晨星说:“没了。一个小角色,十几个字评价足够了。”沈晨星不屑落井下石的傲慢语气,把乔侨伤口撕得更深。
凭什么?许教授凭什么这么武断下结论,沈晨星又凭什么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乔侨心里发誓,如果沈晨星再来省城,他一定还以两倍的颜色!
“乔侨,不知你是否接受这样一个观点,”沈晨星说:“最好的恋爱是一见钟情,最好的婚姻是门当户对。”
“完全接受。”乔侨回答的真心实意。难得与沈晨星观点这么契合,自己对许欣不正是一见倾心一见钟情么,而依据乔家现在的财富,真要讲门当户对,能配得上他的家庭恐怕是寥寥无几吧。
“你接受就好,所以许家即便嫁女,也一定要找书香门弟世家大族的。”沈晨星说。
乔侨先是一愣,进而忍不住哑然失笑,书香门弟这四个字许家或许担得起,但世家大族之说又在开什么玩笑?中国近现代百多年沧桑战乱,国内还有世家吗?乔侨拿着手机一时无语。
“我知道你在偷笑。”仿佛看见了乔侨在未开灯房间里扭曲的笑脸,沈晨星说:“我知道你不相信,因为你接触最高档的也就是富贾商人,顶多是省级官员,我给你讲讲许家的一些事吧。”
“洗耳恭听。”乔侨说。
“从哪儿说起呢,许欣祖籍不在北方而在成都,许欣爷爷的爷爷是大清朝第一批公派美国的留学生,归国之后做过孙中山一任秘书。许欣爷爷的爷爷有四个儿子,一个早逝,一个做了军阀,一个当了省长,一个担任大学校长。做大学校长的那一个,又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成了教授和科学家,其中研究物理的女儿去了美国,钻研国学的大儿子去了台湾,喜欢农业的小儿子留在了大陆。留在大陆的这个教授儿子,就是许欣的爷爷。”
“你确定不是在讲传奇故事?”乔侨难以置信。
“前年许氏家族修谱聚会,我刚好在成都玩,看了许家的家谱,听老爷子们摆了三天龙门阵,里面的故事比传奇还要传奇,今天只给你讲下许欣他们家起起伏伏的大致脉络,你不要乱插声,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你说。”乔侨安静听下去。
“许欣的爷爷只有一个独生子,49年留在大陆本着一腔热血和满腹学问,准备为建设新中国效犬马力,但是许家复杂的社会背景,加上许老爷子耿直的性格,使他的农业报国梦注定难以实现,在第一批运动中就被打成了右派,扫地出校发配西北德令哈劳改农场。在德令哈农场,许欣爷爷结识了命运相同的鱼类学家夏思忠,两人不仅结下了深厚的劳教友谊,而且还结成了儿女亲家。夏思忠有两个女儿,一个是我妈,一个是许欣的妈。”
竟然联系上了夏思忠和沈晨星,乔侨听得有些入迷了。
“劳改农场条件艰苦死亡率很高,许欣爷爷最终没有走出德令哈,埋骨于青藏高原。夏思忠——也就是我和许欣的姥爷,熬到了文革结束右派平反,重新回到了研究所,老骥伏枥一天掰作两天用,著写了填补国内空白的巨著《长江鱼类志》。你说有着这样光辉坎坷的家族史,许欣的老爸该不该有傲骨,该不该有高眼光,该不该注重下一代的门当户对?”
乔侨无言以答。近些日子他颇为矜持傲骄的亿万资产市场集团等等,顷刻间变得如破砖碎瓦般一文不值。
好一会儿,乔侨没有作声,沈晨星也没有说话,应该找水去了,因为乔侨听见了咕咚咕咚的喝水声。
稍后,沈晨星问:“听傻了吧,世家和富豪还是有点差距的。”
仿佛被人推搡到墙角又揍了一拳,乔侨没法不恼羞成怒,带着恶意反问:“你说得再起劲,也是许家的家事,与你又何干?”
沈晨星呵呵笑了几声,说:“我知道你不服气,我讲许家的事是因为你妄想和许家建立某种联系,既然你这么问了,我就讲一个我们沈家的一件小事吧。”
乔侨猜想沈晨星可能要讲夏思忠的故事,谁让人家外公那么有名呢,却没想到沈晨星只是让他猜一个谜。
“上个世纪一十世代,我老奶奶出嫁,从娘家上海嫁到北京沈家,带了一些嫁妆过去,嫁妆有多少呢?大大小小装了几十条船吧。那时候火车不发达,大件东西还得走水路,而且还要走好几十天。我奶奶呢,带着几个陪送丫鬟坐小船先行,小船上只装了一只大个檀木箱子。我问一个问题让你猜猜:我奶奶随身带的这只能装下一个人的大箱子,里面装得是什么东西?”
这个真不好猜,值钱的东西多去了。
沈晨星说:“让你猜三样,猜十样也行,反正你打破脑袋都猜不出的。”
乔侨说:“善本字画?”
沈晨说:“善本字画和文物古董装了五六条船在后边呢。”
“钻石珠宝?”
“你看看,到底是暴发户,一想便是钻石珠宝,不对。”
“纯金条?”
“更俗了,离得更远了。”
“你说吧。”乔侨没耐心了。
“承认猜不着了?那我说了,记着,我奶奶先带过去大箱子里,里面装的全是——”
是什么呢,下节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