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积雪将整个金陵城映衬地一片苍白,金色的阳光高挂在空中,尚书府中却是死一般地沉寂。
林婧雪一身红衣,喊了几声没有见人来开门,便有些不耐心地走向大门,手才触碰到那门上的双环铜铃,就见门“吱呀”一声自行开了。
“诶?……旺叔!”林婧雪刚奇怪门怎么不敲自开,就被眼前一个倒地的身影给惊住了。
那是守门的旺叔,那个每次看到她都会笑着说,小姐回来了的旺叔。此刻的他仰面躺在地面上,当胸一个大大的伤口,鲜血将他身下的积雪都映红了。
“旺叔,你这是怎么了?”林婧雪跑到旺叔身边,手不死心地在他鼻子边探了探,却是没有一丝生息,她心里的惊喜早已化作了不安,总感觉这府内发生了什么让她难以承受的事情。
白胜南的目光往尚书府内一看,只见地面上的积雪铺地厚厚一层,雪白平坦,没有一丝痕迹,这个时间,府内的积雪没有踩踏清扫的痕迹实在是很不正常。
一只飞鸟似乎是听到林婧雪的声音,吓得从干枯的树枝上飞起,惊落一片树上的积雪,嗘嗘唰唰地往下掉。
“雪儿。”白胜南看见林婧雪仿佛被这落雪声惊醒了一样,忽然从地面上站起身来,疯狂地向内院跑去,忙叫着追了上去。
父亲母亲一定出事了。林婧雪心中的念头从来没有过的清晰,林尚书和林夫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出事了,她身为他们的女儿,却到现在才来!
就像师傅一样,她救不了师傅,难道也救不了自己的父亲母亲吗?
一路上都是横七竖八的被雪掩埋的尸体,雪白的雪面上是一片片刺眼的血红,都是熟悉的面孔,林婧雪似乎看到他们朝着她喊“小姐,你回来了。”
可是,他们没有一个能说话了。
林婧雪站在正院的门口,呆呆地看着倒在门边上的小红和英嬷嬷,她们都有些功夫底子,所以身上痕迹也重些,明显是跟人打斗过了。
她忽然有些不敢往正院里走,因为她害怕……害怕自己想的事情成了事实,她怕自己接受不了,她怕自己不能面对。
这里面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自她穿越过来后,他们对她百般好,从来没有一丝苛责,堪比她的亲生父母。
她说要和离,他们二话不说就点了头。
她说要混江湖,他们就让她去,还帮她遮掩。
她说要撮合华卿郡主和林乾哥哥,他们也是举力支持。
……
太多太多的事情,只要是她林婧雪想做的,他们就没有不一的。
可是如今……林婧雪慑慑发抖起来。
一个温暖的怀抱自林婧雪的身后将她抱住,让林婧雪沉到谷底的心有了一丝救赎的光,她睁着清澈如小溪的眼睛看向白胜南,“胜南,父亲母亲没有事的,是不是?”
没有回答,这是白胜南第一次没有回林婧雪的话。
白胜南虽是没有躲开林婧雪的目光,眼中却清楚明白地告诉林婧雪,林尚书和林夫人出事了,恐怕早已……凶多吉少。
“不会的,他们吉人自有天相,整个金陵城,谁不知道林尚书是个大好官,林夫人是个大善人,他们做的好事一箩筐都装不过来,老天一定会保佑他们的,不会出事的!”林婧雪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安慰自己,还是说服自己。
白胜南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沉痛,他看着有些癫狂的林婧雪,想要唤醒她,却又不忍心,能做的也就是让自己手上的力气更大些,抱紧她。
“英嬷嬷,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林婧雪见白胜南没有回答她,便看向歪在门框上的英嬷嬷。
英嬷嬷闭着眼睛,一层积雪将她整个人掩盖起来,鲜血自上而下浸染透了鲜血,她却是个名副其实的血人,她仿佛没有听到林婧雪的问话,一声不吭。
“英嬷嬷,我问你话呢!”林婧雪见英嬷嬷不回答,伸手推了推她,只一下,英嬷嬷就直直地倒了下去,原来,她的身子已经彻底冻僵了。
本就半开的院门被英嬷嬷的身子砸开,露出里面的情景来。
横七竖八的尸体鼓起一个个包,仿佛一片雪白的坟茔,在尸体正中,有两个拥抱在一起的雪人,他们相偎而立,站在雪地中间,积雪将他们的身形勾勒出来,仿佛一个臃肿的雪人。
“父亲!母亲!”林婧雪踉跄地往林老夫人和林夫人身边跑去,但这短短的距离仿佛是千山万水一般难以跋涉。
她走了很久,才到他们的身边,她一点点地拨开他们头上和面上的积雪。两人带笑的苍白面容渐渐出现在她的面前,栩栩如生,仿佛仍旧活着一样。
林婧雪再忍不住,紧紧抱住林老夫人和林夫人,嚎啕大哭起来,“父亲,母亲,雪儿来了,来看你们了,你们应应雪儿,跟雪儿说一句话,不要丢下雪儿!”
忧伤的哭声让白胜南要拉住林婧雪的动作一顿,他不忍地看着浑身都是羽箭的林老夫人和林夫人,眼泪溢满眼眶。
林尚书是个天下难得的好官,林夫人是个天下难得的仁善之人,这两个人在一起,本是天作之合,谁知道,却是这一番悲惨的结局。
“雪儿。”白胜南拿出丝帕,轻轻帮林婧雪擦着眼泪。
一路上所有人的伤口,他都看了个大概,这些人的作风,恐怕是官家人,能在瞬间将林家满门抄斩的,恐怕也只有上头那一位。
这事还没公开,但皇帝既然这样做了,想必很快也会出旨意,到时,林婧雪就危险了。此刻的林府,甚至是整个大楚,都不将再是个安稳之地。
白胜南心中庆幸,林婧雪有先见之明地将八卦罗盘取了出来,否则,要再想拿着藏宝图和八卦罗盘离开恐怕不是一件易事。
“胜南。”林婧雪的手抓住白胜南白皙修长的手指,制止了他的动作,她清亮的眸光中涌动着汹涌的波涛骇浪,“是谁,是谁这么狠心,要杀我林家满门?!”
白胜南不妨林婧雪这么快镇定下来,但他很快明白过来,林婧雪这么冷静,恐怕不是因为镇定,而是藏在平静下的海浪,她这是将滔天的恨意放在了心里。
“这事目前只能看出来是官家作为。”白胜南隐隐猜着可能是八卦罗盘惹起的祸患,却是不敢在这时候告诉林婧雪。
可他话刚落,林婧雪就冷笑一声,“官家,能杀我父亲和母亲的官家,也只有那个昏君了!昏君这么多年都不杀我父亲,到今天才下手,恐怕是跟蒋家有关吧,蒋云强!蒋云珧!我一定会让你们蒋家付出血的代价!血债血偿!”
林婧雪的声音清冷,却铿锵有力。
白胜南看着这样的林婧雪,心中有一万句话要说,却是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这种失去至亲的痛苦,他虽然没有体验过,可是知道他知道,如果没有林婧雪,他心中的痛苦,那是绝对的生不如死!
“父亲,母亲。”林婧雪一点点地将林尚书和林夫人身上的积雪洒落,冷雪将她的手掌冻地通红,她也没有丝毫注意。
白胜南终于看不下去,将她的手抓在手心里,“雪儿,够了,你这样,伯父伯母看了会更难过的。”
“胜南,他们不会难过了。”林婧雪定定地看着白胜南,眼中深邃如星海,“他们已经死了,再也不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