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才露出一点点鱼肚白，冬风呼啸着刮在地面上，吹起地面上的泥土落叶，仿若一场沙尘暴。

“铿锵铿锵”，一阵整齐有力的脚步声从大街上传来，渐渐地，那群人的身影在微光下显露出来，竟是全副武装的御林军，而他们去的方向，赫然是东城的尚书府。

“哎呀，这阵仗可是百年不见了，怎么天还没亮就出来了呢？莫不是有什么大事？”扫街的老翁拉着熟悉的更夫，悄悄地问他。

更夫早忘了打更，他愣愣地看着御林军消失的方向，似乎没有听到老翁的话，只喃喃地说，“他们去的是尚书府，林尚书有事吗？”

林尚书可是京城出了名的好官，更夫的话落，旁边走过的几个路人便停下了步子，纷纷面露惊疑地往尚书府看去。

“乾儿，他们就快要来了，你带着小繁快走！”林老夫人面色疲惫，眼睛通红地看着固执地站着不走的林乾，这是林家的好儿郎，本有大好前途，可偏偏……偏偏就在这时候发生这样的事情，以庆沛公的手段，只怕他这一生都将坎坷了。

“叔母，我不能走。”林乾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地看着皇宫的方向，“陛下他不会如此糊涂，怎么可能听信谗言，就这样抄了林府呢？”

他这次特意赶过来，就是为了救林老夫人一家的，他相信只要皇帝见了他，听了他一番词诚意恳的话，就会明白尚书府是无辜的。

林老夫人看着固执的林乾摇了摇头，林乾到底是年轻，他不懂，这官场的黑暗，更不知道帝王的心思。

皇帝陛下年轻时还有几分才干，也算得上是清明爱民，可是，自从他年纪大一些，便有些沉迷于女色，乐不思蜀起来。

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这么多年宠信蒋家的慧贵妃，明明知道蒋家的狼子野心，还将蒋家一门捧上至高的位置，造成如今官官相护，结党营私的画面。朝中除了他和林毅两个老家伙在苦苦支撑，大部分忠臣都寒了心，弃官而去。

如今的大楚，表面看着风光，实则已经是强弩之末，也只有表面的风光了。这次他林老夫人出事，又岂是简单的八卦罗盘之事，不过是蒋府一派要彻底打压朝中中梁砥柱的一步棋罢了。

说是抄家，其实质是什么，谁都知道，他们林家这次，恐怕真是凶多吉少了。还好，还有林乾，还有小繁，还有……雪儿。

想到林婧雪，林老夫人的目光柔和些许，这个孩子争气，所作所为看似大胆，却实则步步是好棋，如今的她身边有呈门，更有那个爱她的江湖剑客南天居士，想必以后只会越走越好。

也是因为这个孩子，乾儿才会跟华卿郡主在一起，有华卿郡主力保，想必乾儿和小繁的性命是无忧的。

经此一役，相信以林乾的资质，他日必定有一番大作为，只是，可惜，他等不到那个时候了，“乾儿，你听叔母的话，赶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林老夫人推了林乾一把，见他似乎还要辩驳，想到自此一别，两人再不可能相见，他索性狠心把一切坦白：“蒋家狼子野心，他们不但在朝堂中结党营私，还在江湖中培育势力，如今的大楚，已经是蒋家的囊中之物了，叔母我就是那个还在坚固反抗的力量。”

林乾瞪大了眼睛。

“你不是说为什么一个小小的八卦罗盘，还不确定任何事实，也没有丝毫凭证，为什么就能断我们林家的罪吗？原因就在这里，根本不是因为什么罗盘，是因为不站在蒋家那一边，就是罪啊，乾儿，你可明白叔母的意思了？”林老夫人通红的眼中带着一丝湿润。

这么多年，他看着蒋家为非作歹，到如今一手遮天，他心中憋了太多的话，想要找个人说，却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如今倒也好了，要死了，反而什么顾忌都没有了。

“叔母，这怎么……”林乾摇摇头，不敢相信。

林老夫人轻笑一声，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傻孩子，你还年轻，你怎么能懂，陛下他如今已经不是当初的陛下了，你以为他不知道这是蒋家的阴谋吗，可是他也没有办法了啊，只能舍弃我了，你且记住，不管今日来的是何人，我的仇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蒋家！”

皇帝虽然昏庸，但他到底在高位多年，如今林老夫人的冤屈他怎么可能看不到，可这个时候，蒋家咄咄逼人，他必须要交出一个人来向他们交代，这个人，他选来选去，也就选中了林老夫人。

原因无他，因为林老夫人忠心，因为林老夫人这么多年为官以来洁身自好，在朝中无援，杀了他影响最小。

林乾脑中巨震，他还想说什么，便听到“嘭”地一声，房门被人野蛮地推开，一阵阵熟悉的哭泣声传来。

“华卿？”

林夫人面上沉痛，眼中也是通红一片，她的身后跟着两个姨娘和林府中的几个小姐，此刻的她们除了林夫人，都呜呜哭着，声音压抑却痛苦。

林老夫人走到华卿身边，轻轻拉住她的手，双目带着露骨的爱意地凝视着华卿，“辛苦你了，阿卿。”

林夫人眼睛一红，险些落出泪来。多少年了，自从她嫁到尚书府，她就再没有听林老夫人喊过她的闺名，她知道他的心思，也从来不计较。

可是这个时候，为什么会是在这个时候，他不再掩饰对她的感情。

闵华卿紧紧握住林老夫人的手，旁若无人地抱了抱她，“老夫人，不用说辛苦，夫妻本是连理枝，患难与共自是应当的。”

言罢，她站起身，转头看向身后两位眼巴巴看着林老夫人的姨娘，冷笑一声，“你还是想想怎么安慰你的这两位姨娘吧！”

“芸儿。”林老夫人一窒，他看着林夫人柔和的侧脸，便知道她说地是玩笑话，这个面冷心热的女人，多少年了，还是如此。

不过，这群人。林老夫人看了眼兰姨娘和梅姨娘，她们对他的感情他当然都知道，但是这么多年，他何曾对她们她们心里也有数，这个时候，他也不巴望她们跟他同生共死。

“欣兰，蕙梅，我们尚书府如今的局面，想必你们也看到了，其他的话怕也是没时间说了，是去是留，你们自己做决定吧。”

林老夫人话刚落，兰姨娘和梅姨娘的哭声就更大了，她们自然明白林老夫人的意思，可她们怎么可能走，生不能同欢，死却是要同穴的。

“我不走，我已经是林老爷的人了。”兰姨娘抽噎着说了一句。

梅姨娘没有吭声，只是往林老夫人身边站近了一些。

兰姨娘和梅姨娘这么表态，她们身后的几个小姐顿时哭泣地更厉害了，她们大都长大了，已经明白了死亡的恐惧。

林老夫人听得心上一痛，她们软软的称呼让他响起了林婧雪，这个时候的林婧雪，她在哪里，会不会有什么危险？蒋府想要快速灭掉林府，所以这件事情进行地很低调，这样也好，至少，林婧雪不会回来救他们，这样，她就没事了。

“是谁啊。”守门人揉着眼睛走向大门，才要打开门栓，就听“嘭”地一声，大门被人从外面野蛮地推开，还不等他反应，一道银光在空中划过，他的世界最后只剩下一片苍白。

吴乘风一脚踢开守门人的尸体，冷冷地看了眼万籁俱静，仿佛死沉一般的尚书府一眼，低沉着声音下了命令，“杀无赦，一个不留。”

御林军领命，便也不多说，只兵分几路往尚书府中各个方向走去。

“谁啊，怎么大清早……啊！”钱婆子看到眼前配着明晃晃大刀的官兵，吓得立时往后面跑去，“杀人了，来人啊，有盗匪啊！……啊！”

钱婆子愣愣地低下头，看着从后面当胸而过的箭头，她缓缓地转身，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看向那个杀了她的凶手，他冷着眼，面上全是戾气，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魔。钱婆子直愣愣地倒了下去，大睁着眼睛看向苍白阴暗的天空。

一只脚踩在她的尸体上，接着是另外一只脚，很快，钱婆子的尸体淹没在人群中。

“咕咕！”“汪汪汪！”“啊，杀人了！”“有人来杀人了！”

沉闷的尚书府上，鸡鸣声，狗叫声，惊呼声混成一片。

只是，不管他们的声音多大，尚书府的大门却是被紧紧关闭着，冷风吹落大门前干枯的落叶，那落叶飘飘摇摇地落到冰冷的地面上。

“你是谁，本小姐的屋子你也敢闯？”林如雪还在床上，就听到房门被人野蛮地推开，她嗜睡，脾气也大，当即便抄过床头的鞭子，一鞭子没头没脑地甩向床外。

只是，这鞭子没有打到人的身上，却是被人抓在了手里。

林如雪一惊，一把扯过旁边的外裳披在自己的身上，掀开床帐，便看到床边站了一排三个御林军，当前一人面黑如锅底，右手正抓着她的鞭子。

“你是谁？！”林如雪再是大胆，此刻心中也有些打堂鼓，她要抽回手中的鞭子，那人却是手上一个用劲，把她整个人从床上扯了下来。

这力道太过霸道，林如雪根本撑不住，身上的外裳滑落下来，露出大片的香肩，整个人衣衫不整地跌落在地面上，坚硬的地板碰着她的嫩肉，生疼。

林如雪就是再迟钝也明白过来，这人怕是个凶神，她打起精神，想着伯父到底犯了什么事，根本没有任何消息啊，早知道这次就不来尚书府了！

“我不是林府的人，你快放了我！”林如雪管不了那么多，见那黑脸的人抽出腰间大刀直直地朝着她砍来，吓了一跳，翻了个身躲了过去，“你不要胡乱杀人啊，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我就是临时借住在尚书府，都是尚书夫人心好#！”

林如雪心中庆幸自己学了点手脚功夫，她这一滚也是有目的的，直接滚落到窗边，她跟那黑脸的人说着胡诌的话，身子却是快速地翻了起来，乘着对方没什么反应，直接从窗子里一跃跳了出去。

“将军，这？”黑脸的人身后一个御林军追到窗子边，窗外一片干净，哪里还有人影，他一脸为难地转过头看向曹大江。

曹大江面色黝黑，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大跨步走到窗边，便跟着跳了出去，剩下两个人在屋中面面相觑，正想着要不要追上去，就听到曹大江的话从窗外传来。

“搜一下她的房间，重要的东西不要落了。”

林如雪跳窗而出之后直接往林老夫人的方向跑去，她要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是林老夫人本家堂弟林冬青的小女儿，自小被送到深山习武，才回来就听林冬青的吩咐到金陵城来找林老夫人，昨天才到的，谁知今天就出了这种事情。

总感觉父亲这次给她挖了个大坑？！

林如雪瞪大眼睛看着面前横七竖八的尸体，基本都是一刀切，这些昨天还是活生生的人，今日却跟她阴阳相隔。

地面上猩红点点，到处都是血迹，便是空气里仿佛都是血腥味。

林如雪干呕了几声，浑身的神经瞬间紧绷了起来，这尚书府中来的人不少。

“乾儿，不要说了，快走罢！”林老夫人将林乾一推，就要把他推入地道中，林乾却是红着眼睛，不肯进去。

他的视线直直地看着窗外，窗外，林夫人带着梅姨娘和兰姨娘，似乎在跟那群御林军说着什么，当前那人他认识，是吴乘风，庆沛公的得力爪牙！

他冷冷地看着林夫人，对伸手的人抬了抬手，便有人上前，一刀砍在林夫人身上。

“婶婶！”芸儿要出去救林乾，姨娘没拉住她，而一个士兵突然出现在她身后，一狠心，手一扬，劈在芸儿的后脑勺上。

芸儿身子晃了晃，然后转过头努力地看了远处的林老夫人一眼，却只看到林老夫人身后的华卿郡主，她的身边站着他的儿子阿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