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微风吹进来,吹起林婧雪额前的几缕发丝,白胜南眼睛眨也不眨地拈起那散落在额前的发丝,将它们别进林婧雪盘好的发髻中。
“嗯。”温凉的感觉让林婧雪很快清醒过来,她看了眼对面正襟危坐,眉目温润的白胜南,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奇怪,为什么感觉刚刚有人在帮她擦脸。
白胜南的脚动了动,桌几下的水盆和帕子便更隐蔽了。
林婧雪的困惑很快在目及到桌上的菜肴时散去了。
只见桌几上放着一个白色鎏金边的搪瓷盘子,盘子正中放着一片大大的缀边荷叶,荷叶上面堆着一团金黄灿烂鲜艳欲滴的鲜肉,鲜肉绞成一朵朵花瓣似的,上边还粘着花芯似的红色酱料,整个看起来就似花团锦簇的盆景。
“好美啊。”单是看着,林婧雪肚子里的馋虫就滚动了起来,她手一伸,就要抓向那漂亮的鲜肉,一双筷子挡在了她的面前。
白胜南满是笑意的眼中似乎带着一丝期待,“尝尝看。”
林婧雪没有注意到白胜南的表情,只觉得这筷子来地甚是时候,顺手接过便夹了一块肉上来,入口酸甜鲜香,果然不是“虚有其表”,林婧雪忍不住又夹了一块,把嘴中都给塞满了。
“慢点。”一杯酒递到她的面前。
林婧雪哽地厉害,忙接过喝了一口,是雪花酿,混着眼前这菜喝,居然别有风味,酸辣上劲,“这是什么菜啊?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这么好吃的菜,不应该没个名号啊。
“繁花似锦,韵味绵绵,锦花肉。”白胜南的声音温软,仿若说着情话,如漆双眸看着林婧雪在他对面大快朵颐,不禁端起一旁的雪花酿,轻轻抿了一口,眼角划过一丝淡淡的落寞。
花团锦簇,缠绵蕴藉,这是他特意为林婧雪做的一道菜,世上再无第二道,又怎么可能有人知道?就是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居然还会下厨,只为了让眼前的人不再愁眉不展。
近日看到林婧雪用膳时总是恹恹的,便是山珍海味也没什么胃口,他便琢磨着林婧雪大概是心绪未解,仍旧惦念着昔日旧人。
白胜南的心情有些郁郁,这些日子他陪着她游遍京城,本以为可以让雪儿开解一二,谁知道根本没起多长时间的作用。这两日她更是懒怠地很,根本不出门,尽躲在府中无人的地方,似乎不想让人打扰。
若是放在以前她在将军府,他自然是毫无办法,可如今,她在安亲王府,是他的安亲王妃,他自然有的是法子。
选了这阁楼也是因为这阁楼正好对着她休憩的那大树,曲音一起她便能听地清楚,欢快的曲调也是他精心谱了好几天才出来的。
雪花酿,锦花肉,他做足了一切准备,只等她这只满是愁绪的小精灵过来,一醉解千愁,但愿她从此无忧。
林婧雪面上泛着粉红,眼中水雾弥蒙,虽是没有贪杯,但一小口一小口的,那雪花酿也让她喝了近两杯,虽是有锦花肉配着缓解了酒劲,但仍是让她醉倒在桌几上。
“好吃。”林婧雪艳红的嘴唇中溢出几句呢喃,“好酒!痛快!”
梦中,她似乎飘在一片七彩祥云中,于天庭之上腾云驾雾,好不痛快。
白胜南一双如漆黑眸静静地看着林婧雪,良久,他缓缓起身,打横抱起醉成一摊烂泥的人。
青竹正坐在门口一边打盹儿一边绣着绷子,远远地便看见白胜南抱着林婧雪走了进来,她忙起身,“王爷。”
说着,便想要伸手去接过林婧雪,小姐实在是太……大白天就喝成这样,这天还没黑呢。
“不用你伺候了,我来吧。”白胜南两步越过青竹,直接进了内室。
青竹张大了嘴巴,看向白胜南高大的白影,又转头看了眼外边天上斜挂着的暖阳。天还早呢,王爷就算要在这儿过夜也该晚点来啊。
白胜南将林婧雪轻轻地放在床上,林婧雪今天十分乖巧,仿佛睡着了般安静地躺着,只面上红晕晕染地厉害。
白胜南的目光在她的脚上停了停,眸子沉了沉,他蹲下身子,小心地抓起林婧雪的脚踝,一双小巧的绒丝绣花鞋便出现在他面前,他修长干瘦的手指捏住鞋后跟,微微一用力,绣花鞋便被脱了下来。
青竹才打水进来,就见到白胜南正蹲在地上,手上托着林婧雪的一双小巧玉足,她脑袋“嗡”地一下,整个人都不好了。
“王……王爷,我来吧。”青竹语无伦次地端着温水走到白胜南身后,胆战心惊地看着床上的林婧雪,就怕她忽然给白胜南来一脚,小姐的睡相不怎么好啊!
白胜南没有回青竹的话,只转身看了那水一眼,便折过身子,拿起盆中湿巾,拧干之后行云流水地替林婧雪擦了脸,洗了脚,又帮她掖好被脚,这才站起身来,静静地站在床边看着林婧雪。
青竹脑中仿佛有热流在涌动,她默默地收拾好水盆湿巾,轻手轻脚地向门口走去,临跨出门槛时,她心中一动,忽地转过头,看向白胜南。
白胜南高大的身形如松柏般屹立在床头,他的目光仿若六月的阳光,炙热地能融化冬天的冰雪,视线定格在沉睡的林婧雪身上,仿佛看着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贝一般。
这样的王爷,才应该是小姐的如意夫君,才配做小姐的夫君啊。青竹鼻子一酸,转过头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林婧雪这一觉睡地深沉,第二日醒过来时,她整个人神清气爽,竟是从来没有过的畅快,只是鼻子间,嘴巴里似乎还有些雪花酿的味道。
想到那小小的白瓷坛子,林婧雪舔了舔嘴唇,心中打定主意要找个机会把那雪花酿从白胜南手上要过来,酒是好酒,好酒就要喝掉才对嘛!
正想着,却见青竹坐在大厅里发愣,手上的针头扎着手指了也没察觉,她走到青竹身边,“哈”地一声,吓地青竹手上一个用力,那针扎地更深了,一个血球冒了出来。
“小姐!”青竹忙把出血的手指放到嘴中吸允,双眼带着嗔怒地看着林婧雪,见她面上神采焕发,与往日的沉郁不同,那语气也就柔和了许多,“小姐你醒了,可见着……”
“吃了吃了,放那么明显的地方我还能看不到啊。”林婧雪打断青竹的话,“昨天我是怎么回来的,是你去接我的吗?我有没有耍酒疯啊?”
“是王……”青竹嘴一张,差点就把王爷两个字说出了口,想到白胜南昨天的嘱咐,她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在林婧雪明亮的目光中低下了头,“是我去接的小姐,小姐昨晚可安静了,没耍酒疯。”
“啊,那就好。”林婧雪轻轻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她最怕自己喝醉了说一些不该说的话让白胜南听见了,让两个人之间徒增尴尬,尤其是现在她的身份,她不想让白胜南知道她心里还想着之前的种种,本来就已经够麻烦他了。
青竹看着这样的林婧雪,一时心中有些来气,她索性转过头,假装不理林婧雪,自顾自继续绷子上未完的大业。
林婧雪没有注意到青竹的情绪,只当她照顾醉酒的自己累着了,便有些心虚,也不敢同青竹多说话,免得让她说嘴。
目光往门外一瞥,见着两个小丫鬟手里拿着纸鸢有说有笑地走过,心中一动。
现在正是放风筝的好时候,上次白胜南送给她的那蝴蝶风筝,她随手放在书房里,还没用过呢。
这般想着,她便转身到书房里,拿了那蝴蝶风筝往王府的湖心亭走去。
整个王府里几乎所有的人放风筝都在这湖心亭,因为那湖很大,是从外边直接引流进来的,流动的是活水,岸边一排杨柳,还有高高的几座拱桥,风向正好,站在那岸边或者桥上,衣裙都能飞起来。
府里现在没人不认识林婧雪,若是她站上其中一座拱桥,恐怕其他丫鬟都要走光了,林婧雪不想打扰这群小丫鬟们的好雅兴,就选了个僻静的角落,慢慢地展开那蝴蝶风筝。
正打算放飞,却在风筝的背面隐约见着几个黑色的刻字,她愣了一下,忙把风筝收了回来,翻转过来,只见那小小的薄薄的骨架上,有一丝星星点点的黑红,还有一排微不可见的刻字。
见惯了人血的林婧雪一眼就认出那骨架上的艳红是人血,这风筝是她无意中说起之后,白胜南送过来的,若是师父做的,那便不会出现这种瑕疵。
这血,难道是白胜南的?这是他亲手做的风筝吗?
林婧雪心中一动,猛地把那骨架拉近,见上面的刻字是: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啪”地一声,线轴掉落在地面上,长长的丝线散落一地,大大的蝴蝶风筝缓缓地飘落到地面上,仿佛被人折断了飞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