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瞎子是个瘦老者,留一撮山羊胡子,一双眼珠白多黑少,所以有瞎子之称。
胡瞎子嘿然一笑,不单他两眼不盲,这些绿林人物哪个不是心眼活泛,手段毒辣。他们平日里和大白鲨称兄道弟,真到了生死关头,可没有哪个把他的安危放在心上。
阎鸣筝陷入重围,将大白鲨当作挡箭牌,伺机而动,招式颇为凌厉。
一个青衣汉子使一条铁枪,抖动枪花,好似游龙出海,夭矫飞动,武艺不在大白鲨之下。
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青衣人的铁枪有八尺多长,长驱大进,左右都是绿林枭豺,个个悍不畏死。阎鸣筝人单力薄,顿感难以招架。
大白鲨首当其冲,只觉得心惊肉跳,大骂道:“青面鬼,你当心别戳到老子……”
话音未落,大白鲨忽然闷哼一声,两眼圆瞪,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就见青面鬼一枪搠进他胸口,枪尖透体而过,带出一蓬血花。
青面鬼出手狠辣,阎鸣筝万料不到他会骤下杀手,一枪将大白鲨搠个通透,枪尖从后心冒出来,朝着她胸前扎到。
阎鸣筝猝不及防,连忙侧身避闪,惊出一身冷汗。
众人也看得目瞪口呆,还是洪峰最先反应过来,大喝一声,攥着钢刀扑上。
阎鸣筝冷哼一声,剑尖抖颤,只见得剑光闪烁,眨眼刺出十多剑,又疾又准。众人痛呼失声,纷纷中招,虽然受创不深,也唬的人人自危,不敢过于迫近。
阎鸣筝提聚真气,倏然间拔地而起,从众人头飞身而过,脱出了包围。
“拦住她——”
严纪大吃一惊,海刚雄由两个同伴看押,和众人距离颇远,本是为了安全起见。没想到阎鸣筝能脱出重围,直奔海刚雄而去。
“站住——”
两个看押海刚雄的门徒吃了一惊,手握短匕架到海刚雄脖颈上。海刚雄脑袋上套了一个黑色头套,看不到面目。浑身被麻绳缠缚,衣服上血迹斑斑,似乎受伤不轻。
阎鸣筝不知海刚雄身上有没有别的禁制,不敢贸然上前。她和众人斗了这么久,也不见明钦露面,信心不觉有些动摇。她和明钦本来有些过结,关键时刻他若一走了之,也不无可能。
这些念头一转即逝,阎鸣筝正想逃出去另想办法。海刚雄忽然怒喝一声,身上的麻绳寸寸崩断。两个门徒大吃一惊,海刚雄蓄势已久,动如雷霆,根本不给两人反应的机会,耳听的砰砰两响,掌劲拍在两人胸口,两人登时口喷鲜血,跌飞出去。
阎鸣筝眸光一亮,一个起跃掠到海刚雄身前,关心道:“海哥,你怎么样?”
海刚雄摇了摇头,弯下腰一阵急喘。显然方才出手耗费了很大气力,有些后力难继。
严纪带着一众高手围堵上来,阎鸣筝见势不妙,横身一拦,急道:“海哥,你先走,我来掩护你。”
“阎姐,再不束手就擒,这里就是你夫妻二人葬身之地。”
严纪手提大环刀,拉开架式,“哥几个,跟我上,死活不论。”
严纪一马当先,左边青面鬼,右边洪峰,众人布开阵势,隐成合围之势。
阎鸣筝要给海刚雄争取逃走的时间,只得挥舞长剑咬牙支撑。
“我来帮你。”
海刚雄低喝一声,从后冲上。
阎鸣筝心头大急,她身法疾捷,脱身的把握很大。海刚雄受伤不轻,连自保都有些困难。他若不走,两人一旦陷入重围,只有死路一条。
阎鸣筝急攻数剑,正要喝止海刚雄离开。突然劲风袭体,从背后攻来,阎鸣筝心头大骇,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一股巨力冲击到后背上,撞得她骨痛欲折,喉头一甜,一口鲜血险些喷出来。
阎鸣筝是真人境高手,有罡气护体,遇到危险反应也是极快。但对方蓄势偷袭,气力猛恶,仓猝之间哪里能化解得开。
阎鸣筝在地上滚了数滚,才咬站起。就见海刚雄摘下头套,露出一张陌生的阴鸷面孔。
阎鸣筝先前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敌人逼得太紧,不容她仔细考虑。这人假扮海刚雄,话语不多,声音又颇为低沉,阎鸣筝只道他重伤之后,又戴着头罩,有些走音也不太奇怪。
这人面目黧黑,鹰鼻鸟喙,脸色阴沉。功力却比严纪之流高出一大截,就算正面交锋,阎鸣筝也未必能够胜他。
“真卑鄙——”
阎鸣筝智计过人,不想这回也遭了算计。鹰鼻人那一掌几乎将她真气震散,短时间内已经没有再战之力。
严纪哈哈笑道:“鹰堂主神机妙算,旗开得胜。这回她可是插翅难飞了。”
鹰长唳淡漠一笑,他的地位还在严纪之上,也是此次追捕海刚雄夫妻的主力,不过他心机深沉,一直隐身暗处,最近抓捕海刚雄和约见阎鸣筝都是他居中主持。
“抓住他。”
鹰长唳心中有数,知道阎鸣筝已经没有反击之力,摆了摆手,示意严纪等人上前抓捕。
“慢着——”
窗外忽然响起一阵悦耳的笑声,一道白影轻盈如燕掠飞而入,落到阎鸣筝身前。
阎鸣筝满以为明钦会赶来相助,哪知来的是一个白衣女郎,面罩薄纱,好像没什么印象。
“这个人我要了。”
白衣女郎探出入怀,取出一块青碧色的令牌晃了晃,众人面色大变,顿时裹足不前。
“怎么回事?”
严纪微觉诧异,心知这块令牌有些门道。青面鬼凑上前去,在他耳边声了几句。
严纪皱眉道:“锦绣宫?那有什么要紧?把你们吓成这样。”
原来这白衣女郎是锦绣宫锦绣夫人的弟子,锦绣宫是檀江新近兴起的道派,据背后有檀江总督撑腰。连四圣门都让之三分,遑论这些根基浅薄的绿林人物。
阎鸣筝暗暗叫苦,她抓住了锦绣夫人的儿子花千簇,不料到头来却要锦绣宫的人出面解救。不知锦绣宫此举用意何在,莫非想用她换回花千簇?
鹰长唳和严纪是北派四圣门的人,和锦绣宫关系疏薄,自然不肯买账。
鹰长唳冷声道:“这人是某家千辛万苦抓到的,你要带她走,恕难从命。”
白衣女郎收起碧玉令,咯咯笑道:“这可由不得你。”
着抬起白晳的手掌拍了两记。楼下冲上两个仙道高手,都是年过半百,神充气满。一个手持双鞭,一个绰条银枪。
这两人都是檀江绿林的成名高手,使双鞭的老者身材魁梧,须髯飘白,显得老当益壮,名叫楼赞,绰号‘鞭虎入山’。银枪老者身形瘦削,年纪要轻一些,颇有须髭,姓陈名阳,绰号‘龙摆尾’。
青面鬼看到陈阳吃了一惊,他和陈阳份属同门,还得管他叫一声师伯,到武艺更是差之甚远。
楼赞、陈阳都是声名赫赫的仙道高手,孔难敌当年也想招揽他们,却请之不动,不知如何都和锦绣宫搭上了关系。
青面鬼躲避不过,硬着头皮上前唤了一声,“师伯。”
陈阳斜睨了青面鬼一眼,轻哼道:“你这子净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还不快滚。再让老夫看见你,就打断你的狗腿。”
“是,是。”
青面鬼唯唯诺诺,看也不看严纪一眼,下楼而去。
“阁下莫非是‘龙摆尾’陈阳前辈?”
严纪和青面鬼颇为熟悉,也听过陈阳的大名,听两人的对话,再看陈阳的打扮,哪还猜想不出。
胡瞎子干咳一声,拱手道:“严大哥,兄弟家里还有事,先告辞了。”
“我也有急事……”
众人一见锦绣宫有人出面,还请来了楼赞和陈阳两位道术名宿。哪里还敢迟留下去,虽太平时节,江湖上浪得虚名的不少。这两人不论修为还是地位皆为檀江绿林的尖人物,得罪了他们,日后休想在檀江立足。
“你们……”
严纪见请来的帮手纷纷离去,心头颇为恼怒。但‘人的名,树的影’,这两人名头响亮,确实让人望而生畏。
鹰长唳冷笑一声,从衣下的革袋里取出一件黑衣,披到身上。这件黑衣颇不寻常,衣袖宽大和衣襟相连,穿到身上好像一只翩飞的大鸟。
鹰长唳扇动双臂,哗然一声拔地而起,气势颇为惊人。他显然不想就此退却,将阎鸣筝拱手相让。他这件宝衣类似羽族的羽衣,穿上之后可以飞入云端,楼赞、陈阳未必追得上。
鹰长唳打定主意,真气鼓荡,掀动宝衣,朝着阎鸣筝扑去。
“奶奶的,这子找死。欺负我老头不会飞。”
楼赞久经江湖,立时看出鹰长唳的意图,震喝一声,将手中的钢鞭飞掷而出。
楼赞功力深厚,钢鞭虽不是法宝,也有一二十斤。楼赞这一掷捷似羽箭,疾如流星。鹰长唳只觉得劲风袭体,连忙挥臂横扫。
耳听得砰訇一响,劲气流溢,鹰长唳虽将钢鞭震开,自己也失了平衡,急速坠落。
陈阳抖动枪花疾步赶至,他号称‘龙摆尾’,枪术变化无方,比起青面鬼不知高明多少。‘龙摆尾’又是他的一记杀招,类似于‘回马枪’,只是变马战为步战,招式更为繁复。
鹰长唳识得厉害,不得不全力应付,楼赞接过钢鞭,从旁夹击,他绰号‘鞭虎入山’,一双钢鞭大开大阖,连虎豹也畏惧三分。
鹰长唳以一敌二,登时陷入苦战之中,再也无暇分神他顾。
“阎姑娘,咱们走吧。”
白衣女郎见楼赞和陈阳截住鹰长唳厮杀,上前扶起阎鸣筝往楼道口走去。
白衣女郎虽轻身术不错,带着阎鸣筝还不敢从十多层的高楼跃下。严纪叫来的帮手都走光了,只剩下几个四圣门的人,实力大为削弱,鹰长唳又遭到楼赞和陈阳联手阻击,分身乏术。
“大哥,怎么办?”
鹰长唳好不容易将阎鸣筝击伤,严纪等人布阵合围,好不容易将阎鸣筝困住,眼睁睁看她离开如何能够甘心。
“拦住她。”
严纪咬了咬牙,带着几个弟兄冲上。若让阎鸣筝进了锦绣宫,抓她更是难上加难。现在白衣女郎孤身一人,不是没有一搏之力。
“姑娘,海哥还在他们手里。我不能走。”
阎鸣筝虽不知锦绣宫的人为什么要救她,但是机不可失,若能趁机救出海刚雄也不枉此行。
“这里交给楼、陈两位前辈就可以了。你不必担心。”
白衣女郎奉命搭救阎鸣筝,对于海刚雄并不关心。况且有楼赞和陈阳善后,鹰长唳以一敌二落败是迟早的事。
“你先下去,我处理一下这几个虾兵蟹将。”
白衣女郎冷眼一瞥,发现严纪几个围追上来。探手从腰间的革囊中取出一双娥眉刺,身形微晃,杀入阵中。
阎鸣筝和花千簇交过手,也观看过姬元苏和只眼道人对敌。对锦绣宫的路数不算陌生。锦绣宫的功夫以轻灵变化见长,但是个人的禀赋气质不同,同样的功法造诣必然各有浅深。
白衣女郎的功法和花千簇颇为相似,折扇和娥眉刺都是轻盈巧的兵刃,不过花千簇能将许多兵刃的技法融入进去,白衣女郎则要逊色不少,招式以击刺为主。
锦绣宫的身法颇有过人之处,隐含九宫八卦的方位。
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以一敌众本身就是非常危险的事。武道中又有一些联手合击的阵法,习练者相互配合,训练有素,更能发挥出超常的威力。
是以众寡相敌,步法就非常重要。高明的步法可以避免自己四面受敌,任凭对手人多势众,也能游刃有余。
步法和轻身术还不太一样,轻身术注重提纵,步法则更加注意技巧。当然轻身术是步法的基础,如果身躯滞重,再高妙的步法也发挥不出来。
步法通常都讲求飘忽变化,但也并非单纯以快取胜。高明的步法需有一定的章法,九宫八卦就是常见的一种。
天女门的云梭玉步,游魂宫的游魂魅步,路数虽然不同,同样有一定的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