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工坊是秦家的产业,也算秦素徽的嫁妆。坊中的雇员大多跟秦、穆两家沾亲带故。明钦名义上是穆清绝的徒弟,秦素徽是穆清绝的继母,两人关系悬绝,自然不能走得太近。
穆清绝好不容易找到一些线索,带着缉查司的武卒大举搜山,岂料松纹道长临阵倒戈,和毒师串通一气,不但没有捕获毒师和丧门星,反而损折了不少人手。
穆清绝不敢懈怠,仍在设法找寻毒师的下落,以免他再度出来害人。
丧门星四处犯案并没有造成太大影响,蚀心蛊对常人作用不大,丧门星谋害的对象多是到处游历的散修,适值抚仙城举行仙道盛会,城中的修士既多且杂,走失几个很难引起平人的警觉。
神工坊在坊市之中,周围就有售卖各种仙宝的店铺,短短数年,灵犀佩的效能已经有很大提升,明钦当初在地皇县买了几块,除了送给姜琳姐妹和文竹,自己也留了一块。后来前往迢递崖,山上没有传祭台,灵犀佩便失了效用,遇上神光教大举攻山,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纵然还在,也和骨董差不多了。
明钦得空到通灵道的分店选了一块灵犀佩。通灵道是东华国的财阀之一,具有专卖的性质。
有道是‘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官府垄断山泽之利自古有之,古代有治粟内史掌管钱粮,少府掌管山泽之利。前者是政府收入,后者是皇帝的私产。
汉武帝雄才大略,经营四夷,搞得民穷财尽,便把盐铁之类的产业收归官营,后世基本沿袭了这一政策。这也是儒家重农抑商的思想使然,商人无论如何达,社会地位并不高,只能依附于官府谋取财利。
这类官办的商业往往都是肥缺,曹雪芹的家族凭借和康熙的关系,在江宁织造任上做了几十年,康熙几次下江南都由曹爱接驾,花钱如流水,后来也就跌倒在这些亏空上。
一些关系国计民生的产业,私人无力经营,实行官办也无可厚非。可惜百姓享受不到实惠,只养就了一辈硕鼠,亡国败家皆由此辈。
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当道的腐朽,而是人心的堕落。当者,两者也是互为因果。当道越是腐朽,人心越是堕落。人心堕落,又给了当道腐朽的空间。
反之,‘人心齐,泰山移’。人心的奋向上,必能吹散满天乌云,创造一个好的局面。天下事极难,但是不管何种境遇,人总是可以选择去实现自身的价值。
明钦是比较纯粹的修行者,对钱财比较淡薄。这和仙界的风气正好相反,仙界修士多半十分功利对药物和灵石的依赖非常严重,这样虽然可以缩短修行周期,必须要有相当的财力。
传统的修士往往穷极一生都难以有所成就,为了避免神消气散,就需要元神出窍寻觅新的肉身继续修行。
仙界修行对长生反而不那么注重,长生久视太过遥远,非大毅力、大智慧不能有成。仙界修行更注重力量和名利,至于修行的效果可能用各种法门弥补,譬如美颜术、美形术、假丹、换颅之类。
平心而论,道术家对各种法门的研究确实丰富了道术修行,并非全无用处。但是这种急功近利的做法未免落了下乘,老子,‘出弥远,其知弥少’,这些做法和长生大道未免有些南辕北辙的意思。
明钦虽然没有刻意求财,他运道还不错,在皇陵地宫和神光教得到不少值钱东西,身上几万钱总还是有的。
在通灵道场买了一块灵犀佩,配了一张通灵符,取出杜芳惜留下的符印,用灵犀佩中的色相珠照摄了一下,祭出符信,过不片刻,便听到杜芳惜的声音:“你是……”
杜芳惜看到陌生的符印,隐隐有几分期待,但又不敢确定。
“芳惜姐,是我。你在哪儿呢?”
明钦在神工坊呆得无趣,白天人多眼杂,秦素徽躲得他远远的,生怕招来闲言碎语,明钦清闲下来,想去端木家找寻上古奇功,又不知从何着手。
“你总算想起来给我祭个信。”
杜芳惜心生欢喜,“今天萧师妹要参加射术比箭,你要不要过来观看?”
“好啊,在什么地方?”
明钦主动联系杜芳惜,便是想跟她见个面。
“你来二贤庄吧。我出去接你。”
二贤庄为了举办仙道会,修建了盛大的道场,明钦不熟悉路径,若是没人指引,未必找的到。
“行,我马上就过去。”
明钦转到没人的街巷,幻化出凤凰金翅,冲天而起。他的神飞术比仙车还快,不过仙车用的是机械力,长途跋涉的话总是一种消耗,不如仙车省便。
二贤庄离神工坊不是太远,明钦还是习惯使用神飞术,毫不拖泥带水。
二贤庄新建的道场里里外外都聚满了人,真是个车如流水、川流不息。
明钦远远看到杜芳惜站在外面的石阶上张望,她穿了一袭雪色的绮裙,戴一薄纱帽,更显得矫矫出尘,风姿不凡。
“芳惜姐——”
明钦一个飞纵落到杜芳惜身边,杜芳惜猝不及防,吓得后退了一步,拍着胸口瞪了明钦一眼,轻嗔道:“干嘛喳喳呼呼的,吓我一跳。”
“姐姐几时这般胆了。”
明钦挽住杜芳惜的手臂嘻嘻笑道。
杜芳惜抿嘴一笑,“射术比箭就要开始了,咱们快进去吧。”
道场中设有不同的道馆,射术比试的道馆不算很大,能坐二三千人,进入观赛要有门票,这些门票早在几天前就卖光了,可是一票难求。
不过杜芳惜是代表天南神尼来的,碧梧宫是仙道会的东主之一,自然该有她一席之位。
萧绮作为参赛选手,可以带几个亲属打气助威。赛场周围设了许多凉篷,供选手和亲属休息之用,萧绮的母亲叶芳卿和端木漪、端木伊人都坐在篷下。
明钦跟着杜芳惜走进凉篷,笑着打了个招呼,“萧夫人,端木姐……”
端木伊人也客气的给明钦让座,看到明钦独自前来,询问道:“素姐没有来吗?”
明钦摇头道:“店里有忙,素姨可能走不开。”
其实他是溜出来买灵犀佩,然后和杜芳惜联系,直接赶了过来,根本没有知会秦素徽。
秦素徽和杜芳惜不甚对付,明钦才不会傻得让她们经常碰面,给自己找麻烦。
端木漪本来对明钦颇为热络,上回出了那种事,她也觉得十分尴尬,好在当时明钦神志昏乱,只道是黄粱一梦,印象不深。
端木漪暗自心虚,又怕叶芳卿瞧出破绽,强笑道:“我不知道公子不胜酒力,未及阻止,才让歹人有机可乘。实在是罪过。”
“夫人不必自责。这事跟你没什么关系,早听草头酒是东华国第一美酒,一时贪杯,怪不得旁人。”
事后回想起来,明钦也知道酒里被人动了手脚,他却无法断定是何人所为,用意所在。总之,对于二贤庄的人还是提起几分心,既不亲近,也不得罪。
这时,一个青袍老者走到场中,宣布比赛规则。这射术比赛倒也简单,虽仙道会比拼的是本身的材力,尽量屏弃法器的因素。毕竟射术已经被枪铳取代,失去了实战的价值。太过繁复的规则意义不大。
孔子,‘射不主皮,为不同科’。各人的材力不一样,为了公平起见,比拼的是眼力和准头。
进入射术比箭的都是一时之选,很多都是道派新秀,也有精于此道的散修。
比赛分作三组,每组十多人,每人连射十箭,然后按照精准度排定名次。第一轮比试之后,会拉长靶子的距离,增高难度。最后一轮使用移动的靶子,选出三甲。
射术比的是眼力和心性,没有什么激烈火爆的场面。
萧绮被分在第一组,穿了一身戎服,打扮的干净利落。第一轮她没有使用端木漪送的复合弓,而是用的普通单弓。一来第一轮度较低,单弓比较轻巧,更有自由挥的空间。而且对名次的要求不是太高,只要确保进入前十,不被淘汰即可。
选手进入场中,周围的凉篷立时传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选手们倒是非常冷静,一个个面带微笑,挥手示意,显得极有风度,这大概和平常的心性修炼有关。
众人纷纷离坐而起,走出凉篷,站在栏杆后面观看。
杜芳惜扯了扯明钦的衣角,凑到他身边声道:“今早厉师姐和我传讯,有鼻国的形势好像有些变动。”
明钦怔了一怔,许久没有听到有鼻国的消息,他不觉有了几分侥幸心理,布置阵法的事还毫无头绪,对于有鼻国的战局实在也是爱莫能助。
“怎样?”
“厉师妹铁崖去了磐石城。师妹怀疑铁崖和森江达成了什么协议。”
厉若莘只和杜芳惜了个大概,询问她法阵之事准备的如何。现在朝中的情景还不明朗,不过厉若莘和东原方面一直在积极备战,就算战事再起,也不至于毫无抵御之力,一败涂地。
铁崖手握重兵,一直是各方争取的对象。铁崖和象主、森江对于枕戈城的态度别无二致,都想要加强对枕戈城的控制,收缴毅人的武装,建立有鼻人的无上权威。
有鼻国的天家后裔和别种支族为数不少,只是分散在各处,不相统属,象主实行分而制之的策略,迫使他们改从有鼻人的风俗,多年来很有成绩。只有七大城邦的连民叛服不定,尚有相当的实力。
象主逃出金谷园后,在却扫城复位,又有阴无涯、墨玉夫人一些仙道高手的辅佐,金谷园为了自己的利益坐观成败,森江失去了一大臂助,顿有些日暮穷途的意思。
铁崖是象主的心腹大将,但他手握重兵,野心不,象主被软禁之时,他迟迟不肯和森江撕破脸面,兵勤王,显然有待价而沽的心思。现在忽然直趋王城,确实有些难以测度。
“我打算禀明师傅,返回枕戈城协助厉师妹。”
杜芳惜和厉若莘感情亲厚,多年来一直帮助厉若莘支撑局面,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转机,大好局面来之不易。如若铁崖真的和森江相互勾结,枕戈城的处境必然十分危险,杜芳惜势不能坐视不理。
“我和你回去。”
这一趟虽然没有达成目的,但枕戈城和东原结盟,实力不弱,再有阴无涯在却扫城呼应,未必不能有所作为。况且甘婀荷还留在枕戈城,有鼻国的战事必须有一个彻底解决,才能站稳脚跟,没有后顾之忧。
杜芳惜盯着明钦神情复杂,缓缓道:“等看完这场比赛,咱们就回碧梧宫面见师尊。”
杜芳惜是代表天南神尼来的,萧绮又是碧梧宫的得意弟子,这场比赛关系碧梧宫的声誉,尽管惦记有鼻国的战事,她也只能强自镇定,等比赛结束再。
随着选手将一支支羽箭射出来,场上欢声雷动,这些选手都是箭道好手,射术精湛,经过数年甚至十数年的练习,失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十之七八都能正中靶心。
不过仙道比赛规则十分精密,箭靶制作非常严格,真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不能出现分毫差错。
十支羽箭射完,精准度也统计了出来,选手可以稍事休息。萧绮的成绩颇为骄人,精准度以十为最优,萧绮的平均成绩在九七八,十人中名列第一。
接下来会有剩下的二组逐一比射,萧绮得空走上凉篷休息,叶芳卿连忙上前慰劳,神情甚是激动。萧绮还算镇定,不过这种盛大的赛事,能有不错的表现,不管对于碧梧宫还是她本人都是莫大荣耀,她毕竟是二十多岁的少女,不免流露出几分自得之色。
“萧师妹,恭喜你了。战告捷,相信下面的表现会越来越精彩。”
杜芳惜和萧绮同门情谊,也是笑容满面的上前道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