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元义老脸一红,沉声道:“本使刚刚离岛,总坛便接连遭到鹣鸟寇和紫府国攻袭,这必是有人走露了消息,让他们觉得有机可乘,本使顾念大寨安危,只得回师救援,并未到得望海城。我看必须彻查此事,给前军将士一个交待。”
鹣鸟寇和紫府国兵马来得太快,似乎对血影教的调动了若指掌,这样下去,自是有败无胜。
章名世头道:“此事可由杨左使来处理。紫府国水师兵临城下,众位兄弟可有退敌之策?”
众头领面面相觑,紫府国船坚炮利,正面交锋可难有什么胜算。
祝玄同皱着眉头道:“紫府国水师来势汹汹,不如先撤离从义岛,避其锋锐,紫府国兵马不会久驻于此,等他们离去,咱们再回来就是了。”
“不可。”
厉魁拍了下扶手,愤然道:“从义岛是本教的多年基业,全教上下应该誓死守卫。本教教众个个身经百战,铜皮铁骨,没有贪生怕死之辈。紫府国水师不过数千,咱们有数万之众,不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章名世冷淡道:“那厉参赞的意思是……”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这就调遣水军前去阻击,定要打退紫府国水师,保得本教磐石之安。”
厉魁是天残血池派来的兵马参赞,他是个修罗人,勇猛善战,对于众头领的畏怯颇为不满。
秦元义和厉魁一个鼻孔出气,闻言便开口帮腔道:“厉参赞所言极是。本教的兵力虽然进取不足,从义岛却是多年经营,城寨非常艰固。众兄弟应当戮力同心,扶保大寨。总坛倘若失守,大海上无险可守,如何自存?依兄弟之见,众头领各帅本部兵马,全线出击,我和厉参赞统领水师,从后夹攻,紫府国水师腹背受敌,难以兼顾,必然一战可破。”
秦元义所言也未尝没有道理,从义岛经营数十年,是身家性命所在,如若防守不住,血影教十万徒众流离失所,到了海上更加不是紫府国水师的对手。
“众兄弟分头准备,随时听候调度,不得有误。”
秦元义是天残血池任命的右辅弼,总揽大权,威风犹在,又有杨深密和厉魁辅佐,章名世和呼延海妖尚且无可如何,别的头领纵然有甚想法,也不敢当面反对。
计议已定,方伯、渠帅纷纷散去。
厉魁离坐而起,走到杨深密面前,“杨左使,上回我跟你提的事,你可有放在心上?”
“这个……”
杨深密踌蹰不答,先前厉魁带领死士刺杀呼延海妖,几乎全军覆没,他挨了呼延海妖一记‘血杀掌’,差性命不保。多亏血月出手拦击,才安然退去。
厉魁现血月生得美貌动人,顿时动了心思,请杨深密帮忙撮合。适会秦元义亲统大军攻打神秀宫,这事便暂且搁置下来,却片刻未尝去心,他襄助秦元义统帅水军,需得离开总坛到海上驻扎,借此机会旧事重提,想将血月带去。
“怎么?血月是你的部下,难道还有什么难处?”
厉魁看杨深密面露迟疑,心中大为不悦。血月是阴间的人,这事全在杨深密设法促成而已,她本人的意愿并不重要。厉魁也是顾忌杨深密的身份,换作旁人只要让秦元义句话,自然有人抢着奉承。
明钦听到厉魁提到血月,不由留上了心,运起耳力偷听两人的谈话。
杨深密苦笑道:“不瞒参赞,此事确实有些难办。月思想保守,你毕竟是个修罗人,她一时难以接受也是正常的。”
秦元义插口道:“这个月的觉悟可是不够高呀。厉参赞虽是修罗人,他不远万里援助本教的大业,志同道合,早就越了族类的界限。深密兄,你可是本教的智囊,岂会做不通一个姑娘的工作?厉参赞匡扶本教、劳苦功高,咱们必须满足他的要求,此事就有劳深密兄多费心了。”
“这是自然。”杨深密了头,和声道:“不过时下大兵压境,众兄弟都在积极备战,等打退了敌军,再商量不迟。”
秦元义哈哈笑道:“打仗重要,成家同样重要。厉参赞是本教的将才,应该让他尽快生儿育女,本教才能后继有人。这样吧,你让月收拾一下,先过来照顾厉参赞的起居。事急从权,等战事结束之后,再补办婚礼也不迟。”
杨深密迟疑道:“月是阴间的人,总得让她办完手上的事,两位请先行一步,过两天我把人送过去,如何?”
秦元义和厉魁对视一眼,乐呵呵的道:“杨左使一言九鼎,定不会失信于人,既是如此,兄弟便静候佳音了。”
“多谢。”
厉魁拱了拱手,脸色大为缓和。
章名世看着秦、厉二人出了聚义厅,不冷不热的道:“杨左使真是大忙人,这牵线搭桥的事也得你亲自来办。”
杨深密瞄了明钦一眼,遗憾的道:“月和内子感情颇好,素来以姐妹相称。本来想将月许配给明兄弟,奈何明兄弟眼光甚高,瞧她不上呢?”
杨深密明知血月是厉魁相中的人,还让缪异撮合她和明钦,明显是要向章名世示好,和秦元义、厉魁划清界限了。
章名世怔了一怔,正色道:“咱们血影教秉持忠义,替天行道,为的是天下苍生。愚人道听途,不辨邪正,咱们吃菜事魔,呼为妖寇。本教可不能做欺男霸女的勾当,不管他是方伯、渠帅,还是兵马参赞,决不可欺凌妇女,逼为妻妾。”
“教主所言甚是。”杨深密附和道:“如若月坚持不肯嫁与厉参赞,那是没办法的事。”
“明兄弟助我搭救老教主,此番又往返紫府国打探消息,真乃年轻有为,将来本教还要多仰仗这些年轻人。若是他和月情投意合,不能因为厉参赞从中作梗,破坏了美满姻缘。”
章名世老谋深算,听了杨深密的话立时明白了他的用意,对付秦元义,杨深密和祝玄同的态度至关重要,祝玄同身为大渠帅,兵权被秦元义剥夺,难免怏怏不快。杨深密则和秦元义过从甚密,若能将他拉过来,便十拿九稳了。
杨深密苦笑道:“厉参赞执意要人,深密也被他逼得没有办法。恐怕还得教主玉成其事。”
“这个月我却没什么印象。老夫陪你过去看看,倘若真是人物齐整,配得上明兄弟,杨左使作媒,老夫亲自主婚,料想别人也不敢怎么样?”
章名世虽是教主,权柄都在秦元义、厉魁和杨深密手中,尸居其位,心中苦闷可想而知。而今杨深密见风转舵,章名世自不肯放过机会,明钦和血月的意愿无关紧要,杨深密和章名世只是想借此机会重修旧好罢了。
呼延海妖深居简出,并没有前来聚义厅议事。章名世唤上明钦和杨深密步出聚义厅,招手和赵平耳语几句,这才一同前往杨深密的居住。
明钦见秦元义和厉魁咄咄逼人,不禁为血月的命运担忧,章名世并未征求他的意见,显然是拿定主意要促成此事,不容他有推托的机会,去见血月也只是个籍口而已。
路上章、杨两人不谈兵事,只些家常,谈笑风生,神情甚是亲密。
三人走进杨宅,杨深密扬声道:“异,你看谁来了。”
缪异闻言急忙迎了出来,看到章名世登时满脸堆笑,“教主大驾光临,寒舍真是蓬筚生辉,不胜荣幸。”
“杨夫人客气了。”章名世摆手道:“老夫不请自来,还望夫人不嫌叨扰。”
“怎么会呢?快请,快请。”
缪异将章名世让进屋,分宾主坐下。
杨深密道:“厉参赞催着要人,教主听你正在撮合月和明兄弟,特地过来看看。”
缪异眼波转动,叹口气道:“厉参赞是个异国人,又娶过几任夫人,年岁大月许多。月性情刚烈,倘若逼得极了,我怕她会想不开。这事可不能操之过急呀。”
章名世笑道:“杨夫人,你把月叫过来,老夫且问问她作何想法。”
“也好。教主请稍坐。”
缪异欠了欠身,快步出门而去。
章名世冷笑道:“听厉参赞有些奇怪的癖好,喜欢虐待女人,他前面几房妻妾都非死即残,谁还敢嫁他。”
“正是如此。”
杨深密头道:“月在我阴间颇有些年头,平时机敏干练,立过不少功劳。我和异都希望她有个好的归宿。”
章名世看了明钦一眼,呵呵笑道:“明兄弟年轻有为,人品大佳,有道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也不知两人的缘份够是不够?”
杨深密忙道:“若是教主肯周全,相信厉参赞也不敢乱来。”
话间,缪异引着血月迈步进来,含笑道:“教主,人我带来了。”
血月穿着粗布衣衫,不施脂粉,梳着简净的短,眉宇间透着勃勃英气,在厅中站定,恭身行了一礼,目不斜视,“属下见过教主、左使。”
“你就是血月?多大年纪了,几时入得教?”
章名世正襟危坐,不紧不慢的问。
血月目光微垂,毕恭毕敬的道:“属下过了今年二十五岁,我是童子兵,在教中已有十多年了。”
章名世轻嗯了一声,微微头,沉吟道:“你为本教尽忠职守,效力多年,也该成个家了。老夫想给你保个大媒,不知你愿是不愿?”
血月沉默了半晌,开口道:“属下愿为我教肝脑涂地,死而后已。如今我教内忧外患,正是生死存亡之时,属下愿上阵杀敌,不求嫁人。”
缪异眉头微拧,她已经和血月明章名世的来意,只要她头答允,和明钦的婚事便是水到渠成,料不到她居然出这番话来。
杨深密不动声色,章名世沉声笑道:“真是孩子话。本教大业固然要紧,也不能人人都不婚娶,如此一来,我教岂不是后继无人了吗?血月忠挚可嘉,但你要知道,男婚女嫁、生儿育女也是为本教效力。明兄弟新入本教,孑然一身,你是本教老人,应该匡助他,引导他,老夫看你二人郎才女貌,甚是般配,此事由老夫作主,亦是本教的大业所需,许你们即刻完婚,深密老弟、弟妹,你们还有什么要的?”
缪异笑道:“教主一言九鼎,何须我们两口子饶舌。只是这日子么……”
章名世摆手道:“择日不如撞日,本教正值困难时期,男婚女嫁虽是天经地义,却也不宜张扬。贤夫妇作媒,老夫主婚,我看就让他们今晚圆了房如何?”
杨深密接口道:“也是。厉参赞吵着向我要人,婚事宜早不宜迟,免得夜长梦多。”
“婚礼由我来想办法,教主主婚这可是莫大荣耀,贺客也无须太多。但也得把话带到,不可失了礼数。”
杨深密夫妇和章名世促成这桩婚事,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自然要借此机会将祝玄同、庞云达之类的大头领邀请过来,联络一下感情。
“你俩也别在这愣着了,明兄弟,月可是阴间的干才,品貌俱佳,你可不能慢待了人家。”
章名世笑着让缪异给明钦、血月安排地方,两人虽有数面之缘,却谈不上什么感情。不过两人都是聪明人,知道出言反对没什么效用,只能增加章名世和杨深密夫妇的不快。
缪异将两人带到厢房,热情洋溢的道:“月,明公子就交给你了,你俩先话,我去布置一下,呆会儿过来叫你们。”
“大姐——”
血月追到门口,似乎有话要,却被缪异用眼神制止住了。
明钦心头微突,血月见过他和云无心接触,还动手要捉拿他,幸好明钦修为不弱,方且全身而退。明钦也不知血月是何想法,如若将此事捅出来,可就麻烦了。
缪异阖上房门,挂上了铜锁,血月拽了一下,只露出指宽的缝隙,不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