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王城危机四伏,你带她过来做什么?”
明钦大感头疼,这次来王城无疑是火中取粟,搞不好会有杀身之祸。他虽然委托晏轻舞传授镜一术法,但时日尚短,想必不会有什么成效。
“哥哥,你不想见我吗?”
镜扯住明钦的手臂神情黯然,乌黑的秀披散在削肩上,明媚的眼眸泫然欲泣。
“当然不是。”明钦心头一软,抚着她的香肩安慰道:“我是怕你有危险。”
芈溪接口道:“这是轻舞姐做的决定,你要怪就怪她好了。”
明钦怔了一怔,他对晏轻舞的智计决断素来佩服,两人关系又非比寻常,纵然她措置失当,也不会斤斤计较。
“师姐人呢?”
明钦也奇怪没有看见晏轻舞的踪影,不知杨再思有没有同行。
“轻舞姐和杨再思到孟家去了。让我带着镜来这边等候。谁知你竟然早就到了,我们连日赶路也有些乏了,就没有叫醒你。自去睡了一会儿。”
杨再思此行轻车简从,只带着晏轻舞、芈溪和镜,好在她们多能驾驭仙车,一路上彼此照应,没有耽搁多少时日。只是道路颠簸难免有些疲累,镜素无修行,颇有几分憔悴。
“对了,你介绍去东原的朋友,杨姐已经安置下来了,本来以为你在苍梧山来不了了呢?没成想倒赶在我们前面了。”
明钦听甘婀荷、巴巨阙等人到了东原,反而有些担心。孤山派正被偃武堂四大神统追杀,甘婀荷未必会坦然相告。杨再思、晏轻舞前脚一走,倘若四神统赶到东原抓人,花鬟姐妹可不一定能支撑得住。
“你刚才的孟家是什么来头?”
“孟家是铁杵城的巨贾,商号遍布有鼻国,杨姐嫁的就是孟家的少子。你不知道吗?”
芈溪微觉意外,明钦和杨再思交情不俗,照理不该对孟家一无所知。
杨家遭了这场变故,多年积蓄都被森江、杨德搜刮一空,杨再思这次来王城打,需要不少珠玉金银。一时有些捉襟见肘。孟家富可敌国,在王城商号经营多年,头面甚广,若能施以援手,不论财力还是关系都要富裕得多。
“听孟少爷正巧在王城,杨再思便直接到孟家去了。他们夫妻团聚不定要住几日,咱们等她的消息就是了。”
芈溪眸光转动,见明钦脸色不太好看,唇角轻勾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杨再思在孟家不甚如意,大变之后也未到孟家寻求支援,大概是觉得以孟家的势利将她绑缚了出都有可能。
两人在东原对抗杨德的爪牙和弥罗神光两大神君,险死还生,暗生情愫,甚至生了亲密关系,明钦几乎忘了她是有夫家的。
不管怎么,杨再思和孟少通并未解除夫妻关系,现在杨家夺回东原,又来王城诉冤,很有机会恢复名誉,孟家若能鼎力相助,两家仍不失婚姻之好。
至于明钦和杨再思不过是露水姻缘,好像一场春梦,徒生怅惘罢了。
想到这里,便有些索然无味,目光转到江夫人身上,强笑道:“乾娘,忘了介绍了。这位是芈溪姑娘,这是镜,我的妹子。”
江夫人早间跟芈溪有过照面,知道他就是明钦等的朋友。而镜和明钦亲密无间,毫不避嫌,江夫人便疑心他们是亲生的兄妹。
“乾娘?失敬,失敬。”
芈溪看江夫人虽然衣裳简朴,却没有半分风霜之色,不像寻常农妇。她不是个多嘴的人,自不会直言相问。
“哥哥的乾娘,那也是我的乾娘了。”
镜明眸流转,甜甜的唤了一声。江夫人心头大乐,当即将腕上的玉镯捋了下来,抓着镜的纤手笑道:“乖孩子,初次见面乾娘没有准备,这个镯子是我戴惯了的,今儿就送与你吧。别嫌弃啊。”
镜脸蛋微红,望着明钦请示道:“哥哥……”
“乾娘一片美意,给你的你就戴着吧。”
明钦知道江家身家富厚,一只镯子不值什么,他对镜十分爱护,江夫人肯倾心接纳,他面上也有光彩。
“谢谢乾娘。”
镜闻言便不再挣拒,温润的镯子戴在雪白的手腕上,浑然一色,相映生辉。
“镜真是懂事。比我家心儿可强多了。”
江夫人轻声一叹,虽孩子总是自家的好,镜自有一种楚楚可怜的韵致,让人心生怜惜。
其实镜的年纪比明钦还要大着几岁,但从体貌上却没有分毫影迹可寻。明钦不去破,江夫人又哪里知晓。
“这些天师姐有没有教你什么法术?”
明钦记得镜体内蛰伏着一只妖灵,为了保住命便须潜心修炼,而由他来教授又不太方便,便交托给法门众多的晏轻舞。
“有啊,晏姐姐待我可好了。她知道哥哥教我认穴,便让我把穴位认全了,哥哥可要考较我一番?”
镜盘起双腿坐直身子,兴致勃勃地道。
明钦老脸一红,认穴只算修行中的基本功夫,他是无可措手才拿这个应付,原以为晏轻舞能传她些高妙的心法,单认穴只能算门外功夫,不知道晏轻舞又有什么深长用意。
明钦不忍搅了她的兴致,头笑道:“好吧,你指给我看。”
“先头颈要穴,这里是百会、神庭、太阳……”
镜绷着俏脸,一本正经的在头颈上指,她口齿清晰,声音像流泉一般清盈悦耳。
江夫人凝神倾听,脸上挂着笑意,似乎想跟着增长一些见识。
到半截,院外忽然传来敲门声,江夫人不由站起身来,露出一丝紧张之色。
芈溪疑惑地瞄了她一眼,“我出去看看。”
明钦倚在床头不为所动,来人既然肯老实敲门,想必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人物,那就大可不必紧张。
过了片刻,只听得院门响动,芈溪惊疑地道:“轻舞姐,杨姐,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镜人呢?莫非……”
晏轻舞一看镜没有跟着芈溪出来,隐隐猜到明钦可能在屋里。
芈溪笑道:“轻舞姐真是冰雪聪明,见微知著,没错,你的宝贝师弟也在里面等着呢?”
“真的?”
晏轻舞眸光一亮,一阵风似的跑了进去。
明钦听到声响,哪里还好安坐不动,忙起身寻找鞋履。
“钦之——”
晏轻舞脚步轻盈的推开房门,看到一旁江夫人微感疑惑,又见明钦手忙脚乱的兜着鞋子,不由卟哧一笑。
她穿着兰色的圆领衫,戴一薄纱帽,乌绾一个髻拢在帽子里,很有些风*流俊俏的味道。
明钦穿好鞋子,拍拍衣服站了起来,呵呵笑道:“师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晏轻舞嫣然一笑,三步并作两步,带着一股香风扑到明钦怀里,手掌在他后背使劲抓了几下,脸蛋埋在他胸前半晌不话。
明钦感受到晏轻舞难以言表的深情,舒展双臂紧紧搂着她温软的香肩,仿佛要将一座冰山揉成雪水似的。
芈溪和杨再思随后跟了进来。杨再思穿着浅灰色的衣裤,纤秾得度,端庄大方,乌绾起,耳缀明珠,脸上画了精致的妆容,陡增了几分艳色。
杨再思出身门阀世族,虽回孟家有求助的意思,也不愿失了体面,显然是着意修饰过。
晏轻舞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不好再赖在明钦怀里,直起身子在他胸口捶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的道:“你来得正好,我们这里正缺帮手呢?”
明钦淡漠的瞄了杨再思一眼,笑道:“听溪儿你们到孟家去了,难道没见过孟少爷?”
“别提了,起来就气人。”
晏轻舞摆了摆手,在桌子旁边坐下,拿起上面的茶壶晃了晃,摇头道:“没水呀。”
“不知道你要来。我去煮些水来。”
芈溪熟知晏轻舞的性情,不管环境如何紧张,从来都是从容不迫,而没有委屈将就的意思。
“怎么,难不成孟家连茶水都不给你们喝?”
明钦察颜观色,几乎可以肯定杨再思此行是失意而返,只是不知道孟家决绝到何种程度。
“轻舞,连日奔波大家都有些累了。我先去休息一会儿……”
杨再思叹了口气,神情显得有些疲惫。看来孟家不予援手对她的计划影响很大,一时方寸大乱,信心一落千丈。
杨再思转身要走,忽听院门哗啦一响,闯进一个人来。
那人有三十多岁年纪,面白无须,穿一领云纹绸衫,头戴圆毡帽,目光在院中扫了一遍,眉峰微不可察的皱了皱,一眼看见杨再思,连忙迎了上去,讪笑道:“再思,你跑的可真快呀。我差追不上你。”
“孟少通,你还跟来做什么?这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咱俩可再没有半分关系。”
杨再思着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文书,忿忿然丢了过去。
孟少通弯腰将文书拣了起来,和声道:“你看你,我这不是迫于无奈吗?你们杨家的处境我也很是忧心,但孟家家大业大,牵连甚多,老爷子为了全家考虑,不得不出此下策。咱们夫妻多年,岂能没有情谊?你放心,等到风头过去,我一定设法和你复婚。”
明钦等人虽然没有出来观看,但他耳目明敏,将孟少通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心,原来杨再思找上门去,却被一纸休书赶了出来,怪不得伤心欲绝,话都不愿多一句。
这孟少通总算还有良心,虽然迫于家里的压力将杨再思休弃,私底里又跑来安慰,两边讨好真也难为了他。
“我知道你来王城上下打定然需要不少钱,我这里有一积蓄,不够的话我再帮你想办法。”
孟少通着从衣底翻了半晌,摸出一叠银票,看起来数目不。
杨再思心头微软,轻叹道:“少通,你爹害怕受杨家的牵连,让你跟我断绝夫妻关系,这也是人之常情,我不怪你。”
孟少通闻言松了口气,喜道:“再思,我就知道你通情达理。等到风头过去……”
“你听我完。”杨再思止住他道:“你既然答应了你爹,就回去乖乖做你的好儿子吧。我是象主钦定的叛逆,你跟我来往,万一泄露出去,你爹一片苦心岂不是付之东流了吗?你这些钱还是留着觅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你我缘分已尽,从此各奔东西吧。”
“再思,我知道这件事是我不对。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孟少通一脸苦相,他出身富室,本来没有什么真材实学,性格又比较庸弱,娶了明敏练达的杨再思难免有些自惭形秽,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的根性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没有大毅力很难有什么改变。
他本想得过且过,度此余生,哪知平地波澜,杨家一夜之间成了叛逆,孟老爷百般请托才撇清干系,这段婚姻也到了尽头。
杨再思素知孟少通只是孟氏家族的寄生虫,离开孟家他连谋生都很困难,自然不可能为了感情和家庭决裂。
两人貌合神离非只一日,自从杨家出事之后这样的结局她早有预料,这次森江带兵回京,她得了阴无涯的指觉得杨家有洗脱罪名的可能,升起一线希望,这才登门和孟少通商议此事。
哪知孟老爷早就来到磐石城交通权贵,得知杨贯一按兵不动触犯象主的忌讳,这次是在劫难逃了。一早让孟少通写好休书,难得杨再思找上门来,当即逼她鉴字画押赶出府门,哪里容她仔细辩。
况且阴无涯的计划涉及森江谋逆一事,现在象主卧病在床,情景又有些微妙。森江虽然将兵马驻扎在城外,却没有公然篡位,大概想等象主寿终正寝之后,名正言顺的继位。
“你快走吧,不然我可就要赶人了。若是让兵马司的人抓了去,你想让你爹亲自去赎人吗?”
杨再思知道孟少通畏父如虎,一提他老子立马六神无主。
孟少通一听果然不敢久呆,吞吞吐吐地道:“那我……过几天再来看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