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钦默然不应,这丹炉并不是寻常材质,若不打出孔洞,他如何能逃得出去。
尹疏桐脸色难看,现在丹炉损毁,想要将铜镜炼制一番也不得其便。方踌蹰间,忽听得外面响起一串悦耳的铃声,尹疏桐识得有要紧事情,匆匆将花树放回丹炉盖好,揣起罗网,开启暗门,走了出去。
“什么事,这般着急?”尹疏桐打开石门,冷着脸道。
两个弟子一看她气色不佳,连忙恭身肃立,诚惶诚恐的道:“回禀谷主,东原杨家送来请柬,邀请谷主前去赴宴。”
左的弟子着将一张烫金请帖双手奉上。
尹疏桐接过来一看,请帖的主人是杨家大姐,也是她的闺中密友。
灭法老道攀附上象主的权势,一呼百诺,气焰熏天。尹疏桐为了自身的安全,同样和有鼻国的大势力颇有来往,而东原杨家和枕戈山城都有一部人马,让象主很是忌惮。
尹疏桐得了邀约,却是正中下怀。当下从园囿中取出一只金雕,骑乘雕背,直奔东原而去。
明钦在神游镜中侧耳静听,外间的动静一丝不落。得知尹疏桐要奔赴东原,想起狼牙洞的花鬟姐妹正是东原杨家的人。此行也不知有何利害。
神游镜被罗网包缠脱身不得,梅吟雪又受困于红纱阵中,明钦自顾不暇,只能相机行事了。
天禽派以天禽为名,驯化禽鸟的本领确实堪称绝妙,这金雕高达丈余,两翼伸展硕大无朋,千里往还朝夕至,真是云游天下的绝好脚力。
东原和春阳谷相距不足百里,实是边方一大都邑,向称富庶。
尹疏桐骑乘金雕在云层中穿梭,凌空下视山陵直似丘,河海宽不过一指。着实能开张心眼,消除胸中细芥蒂。
其时天色将晚,越往东走灯火渐渐繁密,显见得人烟阜盛。和苍梧野大不相同。
再过片时,金雕飞进东原城,度放缓,尹疏桐熟门熟路,杨家又是东原领。楼阁连云,屈一指,闭着眼睛都能找到。
到了近处,尹疏桐在金雕头颈上按了按,金雕俯冲而下,落到一片富丽堂皇的宅子外面。
杨府朱红色的大门洞开,门口站着两三个家仆,居中是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人,袖着双手,一团和气。
远远望见尹疏桐从金雕上飘然落下。连忙含笑相迎,“尹谷主,一向少见。”
“杨管家。”尹疏桐认得这人是杨府的管家杨德,微一颔,询问道:“大姐在何处宴客?”
“如往常一般,还在沉香阁。”杨德拱了拱手,笑容可掬的道:“大姐特命我在此恭候,谷主请随我来。”
“请。”尹疏桐淡然一笑,示意杨德在前面带路。
“你俩将尹谷主的金雕带到后院,好生照管。”杨德吩咐家仆安置尹疏桐的坐骑。引着她直奔沉香阁而去。
“大姐宴客,都来了什么人呢?”
尹疏桐知道东原杨家地位尊崇,大姐杨再思头面也广,素来是胜友如云。高朋满座。她性情幽僻,对于应酬不是十分热衷。
“这个……,杨某也不是很清楚,大姐新近结识了几位朋友,家世豪富,出手阔绰。此来东原将要采办一大比莺粟。大姐邀请谷主,想必就是商议此事。”
杨德在杨府管事多年,八面玲珑,自然知道什么该,什么不该,哪里敢乱嚼舌根。
尹疏桐轻哦了一声,便不再问。两人穿廊过院,来到沉香阁外,远远望见廊檐下站着一队侍卫,为的是个英武高大的青年,面容沉毅,目有精光。
“谷主请进,杨某先行告退。”杨德盯了青年一眼,眼中隐约露出一丝不易察觉地忌恨。
“总管请便。”
尹疏桐微笑应是,柳腰款摆缓步走到阁前,似笑非笑的打量着青年道:“洛统领,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洛峻武退开两步,目光微垂道:“大姐等候多时了。”
尹疏桐诡秘一笑,不再多。拾阶而上推开阁楼的大门。
沉香阁中金碧辉煌,灯光亮如白昼,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高朋满座、推杯换盏的场景。
中间的空地上摆放着一排红木连椅,杨再思和两位青年公子分宾主而坐,桌案上水6杂陈,备极丰盛。三人款款笑,显然很是矜持。
杨再思年过三十,身量高颀,姿容优雅。夫家也是边方的商宦巨家,她有一兄一弟,都是纨绔子弟,无甚才识。独有她自幼修行,惯会走马射箭,武艺非凡。杨家的生意多半经由她手。
对座的两位公子俱都相貌韶秀,俊美风*流。外厢那人穿着兰色襕衫,头戴纱帽,眉目姣好,未语先笑,让人有如慕春风之感。
里面的公子一袭白色绸袍,面如冠玉,不苟言笑,自有一种冷峭的风采,和身边的同伴大相径庭。
两人看起来都年纪不大,反而杨再思颇有几分风霜之色。
明钦躲在神游镜中观瞧,不由大吃一惊,原来这两位公子都是旧识,不知他俩何以出现在这里,隐隐勾起一段心事。
“大姐,怎么你匆匆叫我过来,会的就是这两位公子吗?”
尹疏桐和杨再思交好多年,言笑无忌,话语中露出几分戏谑的味道。
“疏桐,你可来了。”杨再思离座而起,绍介道:“这位就是我提及的春阳谷主尹疏桐。……这两位是景潇公子和晏武公子,都是东原城的大客商。”
尹疏桐看这两人透着一股脂粉气,暗觉不喜。景潇瞥了她一眼就别过头去,晏武则笑吟吟的上下打量,放肆的目光让她忍不住心生怒意。
好在他也算知情识趣,见尹疏桐脸色微沉,开口笑道:“刚才听大姐到尹谷主擅于培植莺粟,又能调制乌香丸,可对此道也略有所知,可惜学艺不精,贻笑大方。有机会定要讨教一番。”
“好,好。”
尹疏桐收敛怒容,淡淡道:“大姐召我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杨再思见双方不甚对付。不禁微觉尴尬,轻咳一声道:“两位公子这次来东原,打算收购一比莺粟,远销诸天。不知道疏桐有没有兴趣合作一番。”
尹疏桐怔了一怔,领悟到杨再思找她前来的用意。莺粟作为一种珍稀的药材。价值一度堪比黄金,尤其天禽派培植的红莺粟,对于仙家炼制灵丹妙药不可或缺。
但莺粟本是日曜之花,以吸食精气为生,食用过多无异于饮鸩止渴,尤其是不知修行、心志不坚的凡夫,使用起来有害无益,又因为价钱高昂,久后毁家破产的不可计数。
所以莺粟在很多仙域都受到仙府明令禁毁,但是世人对仙药的渴求无有止息。上至帝王将相,下到贩夫走卒,多如过江之鲫,恒河沙数。特别中富贵中人,世间一切享受都唾手可得,自不得不诉诸于仙境。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为之铤而走险,私贩秘售的便也前仆后继。
相传边方是昔年金乌皇子坠落之地,土地潜藏元阳,适宜莺粟生长。此方人氏就地取材。谋求财利,蔚然成风。凡是有头有脸的势力没有不沾手的。
先前诸天大战,九州失序,莺粟泛滥成灾。卡禁形同虚设。易于谋利。销路自然不成问题。及至寰宇大定,大摩国管制甚严,一遭查禁,往往得不偿失。边方的财阀也不愿冒此风险,这对东原和春阳谷无异是一种重大打击。眼前景、晏两人若果真有远销诸天的门路,杨再思自然乐于助成。尹疏桐精于此道,调制的乌香丸品质极高,价值连城,若能兜售出去自是财源滚滚。
“两位真能将乌香销往诸天?”尹疏桐怀疑的道:“据我所知,诸天的律法大多严明密察,动乱的仙域则往往穷困,即便逃脱重重卡禁运送过去,恐怕也卖不出手。”
“谷主多虑了。”晏武从容一笑,“实不相瞒,可祖辈颇有些家业,和修罗道鹰、虎、鹿、猿诸国的高门大阀多有来往,销路自然不成问题。而且我的仙钞都出自诸天声誉上佳的银庄,童叟无欺,绝不拖欠。两位又有什么不放心呢?但是有一,乌香必须得货真价实,可回去方好交差。”
“两位公子放心。咱们有疏桐这位调制乌香的大家,何等分量的仙药都可信手拈来,管保让两位满意。”
杨再思早被两人描绘的图景打动,她是东原城屈一指的人物,智能武艺都属一时之选,两人若没有显示足够的诚意,她也不可能这般郑重其事。单独摆宴邀请,又匆忙找来尹疏桐商量。
“疏桐,两位公子这次主要是来多方考察,寻找合作伙伴,将来大家都是朋友,生意自然要长久的做下去,互惠互利。”
尹疏桐了头,实话这两人文质彬彬,本就容易予人好感,眉语唇情之间,鲜有不遭其迷惑的。正因如此,她反而怀疑两人不甚可靠,不过晏武既然能应许钱货两讫,想必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敢问晏公子这次打算收购多少乌香?”尹疏桐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一毫都不肯放松。
“这个数怎么样?”晏武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一百斤?”尹疏桐试探着问,心想数目虽然不算太大,初次交易能有几百万的入账也值得杨再思宴请一回了。
“一千斤。”晏武唇角微勾,笃定不移的道。
尹疏桐口微张,和杨再思对视一眼,后者更是目泛异彩,展颜笑道:“我没错吧。两位公子可是绝无仅有的大主顾。你我这回可是遇到买主了。”
着提起桌上的烫金酒壶将四人面前的杯子一一斟满,琼浆玉液,清香四溢,酒未入喉已经有沉醉之意。
杨再思端起酒杯,笑吟吟的道:“来,为了咱们合作愉快,干了这一杯。”
尹疏桐微觉悻悻,便也改颜相对,端起酒杯啜了一口。
事情商定了下来,杨再思格外热络,嘘寒问暖,酒到杯干,虽然景潇话语极少,尹疏桐也不甚掺言,她却是豪兴不浅,再加上晏武温文尔雅,不时恭维几句,引得杨再思咯咯娇笑,俏脸红扑扑更增了几许艳色,仿佛回到了少女时光略显羞涩。
明钦听的大感惊奇,他一进门就辨认出两人的身份,晏武就是四大帝姬中的玄蚊帝姬晏轻舞,景潇则是祖龙公主景玉箫。他离开皇陵地宫已经一年有余,之后生了何事全然茫昧不知。
及至在迢递崖适会姬寒,才知道姜琳制成灵图返回地宫,明钦和祖龙帝后的修为天差地远,纵然心头挂念没有丝毫把握的找上门去也于事无补。
四大帝姬都有四灵血脉,走的是肉身成圣的路子。反而龙族是四灵杂合而生,血统驳杂,虽然能飞天遁地、沉潜九渊,终于6地不甚适应。连景玉箫姐妹这样的祖龙公主,久居地宫,就像蛟龙失水,难以有什么精进,只能藏到灵图中苟延残喘。
此番景玉箫能离开地宫,不知又运用了什么妙法门。
明钦听芈溪起过祖龙帝后颇能炼制丹药,像什么鸩饮丹、神元丹都有乌香的成分,精于此道原本不足为奇。但两人此来大肆收购乌香,葫芦里就不知道卖的什么药了。
明钦的‘雷武瓮金椎’是玄武一族神兵,籍着这层渊源,晏轻舞对他也另眼相看,颇为照拂。谁知后来他又在灵图中和姜琳结为鸾侣,使得晏轻舞很是伤心失望。她和姜琳姐妹素来颇有嫌隙,仗着祖龙帝后的袒护稳压她一头,岂料天不遂人愿,呵护备至的男子反被她抢了去,任她智计百出,遭遇到男女情事,也不免方寸大乱,柔肠百结。
明钦猜不透晏轻舞和景玉箫此来的真实用意,若祖龙帝后要炼制丹药,似乎也用不了一千斤之多。当然以地宫财宝堆积之盛,随便拿出价值数千万的珠宝精石丝毫不成问题,但她俩究竟是否真要大做乌香买卖便煞费寻思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