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冲到山,山风吹拂,空气新鲜了不少,梅吟雪深吸了口气,忽觉得浑身凉飕飕的,探手一摸,却是衣袍受了尸气的熏染,宛如败絮一般触手即破,露出大片雪腻的肌肤。
明钦紧跟着落到山,游目一扫,忽见数步以外矗立着一堵数丈高的坚石,陡峭崭削,几乎难以攀爬。
“那边有一个石峰,咱们藏到上面去。”
明钦喜出望外,这座石峰真是天造地设的一个所在,尸兵四肢僵硬无论如何是攀爬不上的。
着便展开双翅,几个起跃掠到石峰上。梅吟雪听风辨形,变幻身法紧随其后。
石峰上面积不大,只有数尺方圆,两人立足倒也尽够了。
独尊王催动尸气,蔽云遮月,天地间漆黑一片,只有难以计数的尸兵不断从土石中钻出来,呜哇怪叫着向山逼近。
梅吟雪轻咳了两声,淡淡道:“你有宝甲护体,又有神飞之术,大可以冲出尸阵,逃到一个安全的所在。不必陪我一起在这里等死。”
明钦怔了一怔,心知她所言不错。独尊王释放的尸气虽然充塞天地,但他有勾陈铠护体,即便展动金翅在高空飞行,也可以避免尸毒的威胁。若是一意逃遁的话,独尊王和他手下的尸妖未必阻挡的住。
梅吟雪的功力尽管在他之上,一旦被尸兵困围,加上尸毒无形的侵蚀,早晚是死路一条。
暂且不梅吟雪有无活命的机会,明钦倘若转身逃走的话,就意味着刺杀独尊王的行动彻底失败了,等他重整旗鼓大肆进攻归义庄和枕戈山城,不但苏梨落、杜芳惜等人笈笈可危,天家遗裔恐怕也是劫数难逃。
“我看你的雷鞭电火对付尸兵还挺有用的,不如我把宝甲借给你,这样咱们两个都有活命的机会。”
梅吟雪的修为原本就胜过明钦数筹,如果有了勾陈铠的伽持。战力至少可以提升三成,对付一般的尸妖那是绰绰有余了。
“你肯把宝甲借与我穿?”
梅吟雪心目大亮,却是不怎么相信。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灵器、宝甲的护持都是至关重要。修行者千方百计追求仙道长生,通常都贪生怕死,对灵宝、仙药更是珍逾性命,梅吟雪和明钦交情泛泛,可不相信他会冒着生命危险舍己救人。
明钦淡然一笑。抓起她的玉手掌心相贴,潜运神念将勾陈精魂传送过去。
“你……”
梅吟雪呆了一呆,忽觉得一股磅礴灵力透体而入,纵然目力难视,神识却清晰无比的看到一头玄甲独角的灵兽隐没到识海中。
煞时间,明钦身上的勾陈铠冰销瓦解,毫无踪影,梅吟雪凝神感悟勾陈的心传法要,体内明光暴涨,似乎蛰伏着神秘莫测的灵能。
玄色的革甲隐隐凸现。宛如精雕细琢的浮雕,缓缓凝成实质。梅吟雪在额头轻抚了一下,掌心金光闪烁,化作一条五尺有余的竹节钢鞭。
梅吟雪抚着身上的宝甲出一串银铃般的娇笑,这一来不但可以遮住破烂不堪的衣袍,又能避免尸毒的威胁,战力大增,真可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顿时信心大增,精神数倍。
“你就这样把宝甲给我穿了。不怕我突然翻脸,趁机结果了你,将宝甲据为己有?”
这段时间的相处,梅吟雪对明钦的狡计百出领略了不少。即便两人迫于形势达成妥协,也从没有少过钩心斗角。明钦忽然对她如此信任,着实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我劝你还是留力气对付独尊王吧。我敢把宝甲给你穿,自然便有收回的本事。你的人品的确不值得信任,修为么还差强人意,我觉得还是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比较好。”
诛天铠是世间少有的通灵宝甲。尤其是围聚在千金马骨身边的几件。各自都具有操守严明的品质,诛天铠的觉醒就代表对宿主的认可,轻易不会改变。
已经觉醒的三件宝甲中只有勾陈铠是明钦召唤出来的,控制能力远过夔牛铠和白泽铠。夔牛铠赠给姬寒还有商露华赠送的定情环加以牵制,白泽铠是甘婀荷自己唤醒的,明钦也没有什么取回的方法。
梅吟雪尽管有些心狠手辣,行事还不失为光明磊落,明钦对这一还是颇具信心的。至于抵御尸毒则有神游镜伽持,自然不怕丢了命。
梅吟雪高兴了半截,得知明钦能够随时收回宝甲,酸溜溜的道:“你还真是肚饥肠,既想仰仗我的手段驱除尸兵,难道不应该将宝甲送给我?”
明钦失笑道:“我借给你宝甲是为了保住你的命,别贪心不足蛇吞象,你也知道我蛮可以不管你的死活自己脱身的。”
“你……”梅吟雪大感气闷,摇着钢鞭轻哼道:“臭子,你敢这般觑我。快伸过头来,让我打两鞭出出气。”
“你这疯女人,有个轻重缓急好不好?”
明钦对她处处喜欢争强好胜的个性深感无奈,偏偏她还头脑清醒,低声下气也不好糊弄,着实难缠的很。
“反正尸兵一时半刻也攻不上来,正好拿你先练练手,宝甲的好处我还不怎么清楚呢?”
梅吟雪着一递钢鞭朝他肩头扫来,她本就炼有冰寒剑的神通,加上勾陈精魂无与伦比的冻气更是如虎添翼,一鞭扫过,只觉得冰寒刺骨,石峰上布满霜痕。
峰空间狭,无处躲闪,明钦又不想跟她过多纠缠,虚耗真气。神游镜清光荧荧在峰投射出一道涟漪般的门户,明钦变化阴魂,倏然隐没到山石之中。
梅吟雪听风辨形,忽然感知不到明钦的声息,不由怔了一怔,嗤笑道:“胆鬼,这么三招两式就把你吓得躲起来了。”
初时还担心明钦会骤然窜出来偷袭,哪知等了片刻,仍然毫无动静。她收起竹节鞭坐了下来,试探道:“好了。你出来吧,我不打你了。”
过了半晌,依旧不闻声响。梅吟雪娥眉微蹙,恫吓道:“你再不出来。休想我会搭理你。”
也奇怪,任是她威逼利诱,或者道歉妥协,明钦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始终都不见踪影。
…………
神游镜奇妙万端。变化无方,纵然石峰这等密实的物事也能寻隙而入。
明钦投射到神游镜中,神识延伸开去,忽然觉偌大的山石竟然是中空的,顿时大感蹊跷,一路摸索了下去。
山上矗立着这样一方奇石本来就很是奇怪,若是天生地长的,又像是什么神怪有意为之,若是仙家变化,又莫可究诘。
明钦穿过坚厚的石层。飞身降落下来,面前现出一堵石墙,门户闭阖,竟然是一所规模不大的洞府。
明钦暗自纳罕,凑到洞门前心观察,方要施展变化进去看个仔细。洞门轰然一声自行开启,走出一双衣饰修洁的道侣。
男的约摸有四旬左右,三绺长髯,貌相清癯,穿一袭皂袍。双目狭长,偶尔有精芒闪烁,显得修为不俗。
女的髻高挽,青裙缟袂。却是一个温婉秀媚的美妇。
“稀客,稀客。”道者打远就拱手笑道:“道友从何处而来,居然能找到贫道的洞府,真是天缘巧合。”
明钦忙欠身还礼,感叹道:“我也是被人逼得走投无路,哪知石峰中别有洞天。打扰道长清修。实在唐突冒昧。”
“贫道伏都子,这是我的道侣莲香。相逢即是有缘,道友请到寒舍叙话如何?”
伏都子介绍完身边的美妇,满面殷勤的邀请明钦。
“如此就叨扰了。”
明钦正有心一探究竟,更好奇伏都子夫妇的来历。当下从善如流,客客气气的入洞作客。
洞府空间虽然不,却有上下数层,伏都子匠心独运,倒也造设的精巧别致。
夫妇两人将明钦让进茶室,莲香沏上一壶清茶,双方分宾主坐下,伏都子挥麈而谈,颇有几分逸气。
“蛮触蜗角,并没有什么稀罕的东西。一陈茶,还望道友勿怪简便。”
莲香斟上清茶,明净的眼波宛如一泓清泉,看不出丝毫波澜。
“道行中人,本当如此。”明钦接过茶杯,目光微垂,不好盯着她看。
“道友想必十分奇怪,我夫妇二人为何住在这石峰之中吧。”
伏都子洞悉人情,不等明钦问,便开山见山的引出话头。
“是啊,敢请道长解惑。”明钦着啜了一口杯中的清茶,只觉得有些酸涩的味道,的确不太好喝。
伏都子叹息一声,眉宇间隐见忧虑,“来话长。贫道三年前云游到此,现岭上有一个独尊王,是个修炼数百年的尸魔,我怕他尸功大成,祸害一方,本想将他加以封印。谁知那尸魔道行厉害,我和他斗了数回,越来越难以抵挡,只好栖身在这石峰之中,躲避尸毒的侵害。”
“原来如此。”明钦恍然道:“独尊王的行尸功强悍无匹,几乎找不到破绽。我也是到滴冰洞杀他不成,反而被他布设尸兵大阵,难以脱困。”
伏都子捻着胡须道:“独尊王尸毒厉害,连我都避忌三分,我观道友面透青气,恐怕已经遭到尸毒侵染,我让莲香给你奏几遍‘清心咒’,调息一番。现在是独尊王气焰炙盛的时候,须得避其锋锐,另想办法。”
明钦怔了一怔,他有勾陈铠和神游镜双重伽持,照理不该沾染尸气。念在伏都子一片好意,纵然有些言过其实的地方,倒不好过于推拒。转见莲香起身取了一张瑶琴放到膝上,头道:“道长所言甚是。有劳莲香夫人了。”
明钦见莲香并没有作道者的装束,就没用道友相称。
“公子不必客气。”
莲香倩然一笑,调拨丝弦,出轻盈悦耳的声响。
伏都子干咳一声,起身道:“贫道还有些功课未做,暂且失陪了。”
“道长请自便。”
明钦目送伏都子离开,莲香调好琴弦,便铮铮琮琮的拨弄起来,琴音如恻恻流水,又如空谷回响,让人尘俗都尽,生出霍然开朗的感觉。
明钦倚在矮桌上,只见莲香十指纤纤,拈动着琴弦手法娴熟,双膝盘坐,腰肢挺直,丰腴的身段颇为撩人遐思。
明钦不敢多看,饮了两口清茶,忍不住抬眼观看莲香的面庞,就见她眸光低垂,一片专注,脸容上不悲不喜,杏眼桃腮,也是上佳的姿容。
察觉到明钦肆无忌惮的目光,莲香抬眼向他望来,眼波流转,红唇微启,隐隐透露出某种期许。指尖声调一变,忽如行云流水,气韵酣畅,又如疾风骤雨,淋漓痛快。
明钦直觉得一团热气从腹下涌了上来,禁不住老脸一红,别过脸去假意观察壁间的字画。
须臾,莲香按弦收声,余音绕耳,久久不绝。莲香放下瑶琴,自怨自艾的道:“公子仰面他顾,不置一词。莫非因为莲香所奏太过粗鄙,难以入耳。”
“哪里。”明钦闻言赶忙转过身来,轻咳道:“夫人所奏真乃钧天仙乐,不可多得。可性情鄙暗,不识大雅。唐突雅奏,罪过,罪过。”
“公子喜欢听就好了。”莲香展颜一笑,拿起面前的茶杯啜了一口,摇头道:“茶已经凉了,我给公子换一杯热的。”
“不妨事。”
明钦觉得茶水不甚可口,本来没有喝多少,经她这么一提,端起茶杯就要胡乱吞下。莲香伸手来夺,挣拒之间一不心泼到明钦的衣衫上。
莲香哎哟一声,连忙摸出一块素色的丝帕帮他揩拭,歉然道:“对不住。你看我笨手笨脚的。”
“夫人无须客气,我自己来。”
明钦大感尴尬,忽然觉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免有些瓜田李下的嫌疑。
“麻烦夫人跟道长一声,可先回去了。改日有暇再来拜访。”
莲香浅笑道:“夜半更深,独尊王还在布阵拿你。公子又能到哪里去,不如在我家留宿一宵。等到天明再想办法。”(未完待续。)